“大哥是天秤重重壓下的那方，背負偏愛有恃無恐。”

“而我從小自尊心強，不愿示弱于人前，我難以接受的是，打心底放在心里的親人，竟然會那般粗劣的揣測我，”

“連夫人說：你給我一種日后要依附你的感覺。”

“可卻是她時常念叨我比連譽學問好，造詣高，望我將來提拔扶持連譽。”

“她說：譽兒沒有你心硬，譽兒心慈，你讀書好，我們為你付出的要比譽兒多的多，送你上了最好的書院，這是譽兒最渴望的事啊，你得到了如此多，卻還不知足。”

“難道我比連譽學問好是一種錯誤嗎，他如今的境地，是他偷雞摸狗不務正業造成的。”

“要論付出，連譽快三十而立的年紀，卻拖兒帶妻要靠吸父母的血才能過活。”

和尚二人沉默。

“我將要取得的果實被狠狠取摘下……”

連仲劇烈咳嗽起來，聲音嘶啞。

“你看啊，人的偏心，是真的沒邊的?！?

“我懷著赤誠，所做的一切努力是錯的是貪心惡毒?！?

………

黎夭夭捂著心口，難受的想道：連家父母大概還是了解連仲，所以佩著荊棘踩著他的心，毫不留情。

原來最傷人的不是話本子里濃烈的恨，原來這人間的愛是那么可怕。

倚坐在床頭的青年頭發披散，面朝窗，發絲吹舞間神色不明。

進屋時離床不遠處站著的小姑娘緩緩蹲下，雙手環膝，快要壓制不住心底莫名的情緒。

“我甚至感覺到，這個家已經容不下我了?！?

話音落下那一秒，屋內響起兩道抽泣聲。

連七一直守在青年床邊，觀他感激于初識陌生人的好意，聆聽他的寒心落寞。

自連仲救下狐貍后，他始終陪在主人身邊，精怪本性難以控制，他作為旁觀者都禁不住發怒發狂的事，主人反過來一遍又一遍安撫。

他按耐住等啊等，只等來主人心灰意冷心生死志。

于是連七強行將他帶離了連府。

他彼時不知人情，這會兒落下淚來，鼻頭酸痛。

小姑娘蹲著，小小的一團，頭頂的揪揪輕顫動，身板時不時小抖一下。

血衡玉制造的是幻境，它能引人神識入夢，幻境是假，夢中所見所感卻是真。

和尚未出言打斷三人的情緒，微垂著眼，目之所及全是小狐貍。

她每顫動抽泣一下，和尚眼底的暗色便深一點。

時間恍然流逝，日頭染紅了院中竹林，屋外有鳥鳴啼。

和尚拉起黎夭夭，抽出懷中青色帕子，細細抹盡小姑娘淚痕，眸子里倒映出她呆呆的神色，輕嘆一聲。

和尚道：“莫要沉于痛苦，”他頓了頓，“否則長不高。”

黎夭夭情緒一下岔開，表情更加呆滯，兩個小揪揪配合地翹了翹，“嗯？？？”

大腦宕機了一下，她深呼吸幾次，情緒緩解了，心口仍留下了淺淡的難以忽視的悶意。

腳步聲朝床邊靠近，連仲回神，轉向來人。

青衣的僧人不似如來彌勒的慈和，眉目清雋，攜帶著生人勿近的冷色。

連仲耳膜發鳴，轉頭這個動作似乎耗光了所有力量，年輕僧人的身形也模糊不清。

他隱約聽見僧人道：“………魂魄脫離……洗滌……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