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婭那個漫不經心的姿勢沒有讓杰瑞放松警惕。他可是跟各種奇形怪狀的敵人打過的，架勢不能說明一切。

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覺。而直覺現在告訴他，這女人有兩把刷子。

兩人幾乎是同時發動。即將相撞時，四把劍迅速按照主人的意圖各自出擊。

叮鐺——

它們神奇地絞在一起，看來兩邊的進攻意圖和速度都很相仿。

“還挺行。”

杰瑞不去和索菲婭角力，馬上收回劍來反手搶攻。

索菲婭做出了同樣的動作，但速度稍慢一些。導致烏木劍還在發力的途中，就被龍骨劍和破曉壓制。

有了些許優勢的杰瑞加快攻速，腳步不停地搶占索菲婭的空間，壓得她一步步后退。

雖然處于下風，索菲婭的動作沒有絲毫慌亂。烏木劍論硬度也不輸龍骨和破曉多少，局面基本五五開。

試探到此為止，杰瑞已經搞清這女人的實力了。

“嗬啊！”

他搶過去，雙劍借著體重和加速猛壓下來，逼得索菲婭迎劍來擋。

“蘇，格拉夫丹——！”

元素狂暴上線。索菲婭立刻退后，雙手發出淡綠色的光，遍及全身。

“烏木護甲術。”

魔法護甲包裹著索菲婭。但也就是不到一秒的工夫，龍骨劍與破曉的亂舞形成劍刃風暴，把她完全吞沒。

叮叮鐺鐺——

索菲婭一介凡人，即便反應再快，也不可能敵得過元素狂暴的速度。何況杰瑞用元素狂暴的時候完全是肆意攻擊，動作毫無規律可循。

短短數秒，索菲婭有好幾劍沒接住，砍在身上。幸好有烏木護甲術在，傷害不大。

“真硬啊，都弄疼我了。拜托你輕一點。”

“你特么……”杰瑞手上的勁差點松掉，“從剛才開始這葷段子就一個接一個，以前是賣肉的吧……”

咔——

雙劍自下而上，杰瑞奮力一挑，把索菲婭的烏木劍彈到兩邊。

“……自產自銷的那種！”

隨即沖鋒，破曉直刺索菲婭胸口。

他的動作被索菲婭看清了。一個跟頭向后翻去，讓過破曉的同時抬腿去踢杰瑞的下巴。杰瑞也是側個身就躲過去。

“直接襲胸，這么猴急？”

索菲婭翻個身退后兩步。杰瑞可不想給她機會，趁元素狂暴效果還在，迫不及待地再次沖上去。

“我不喜歡麻煩的前戲，所以速戰速決吧！”

“你不懂得情緒積累的重要性嗎？我可沒那么隨便。”

索菲婭繼續退后。雙劍的劍尖凝聚紫色的魔力，對著地上一甩。

呼——

魔力之光原地閃耀，里面出現一只巨大的冰傀儡，攔住杰瑞去路。

“事到如今裝什么冰清玉潔啊！”

杰瑞馬上切換成火焰附魔，腳步不停。那冰傀儡剛舉起它的冰拳，杰瑞已經借著元素狂暴搶先出招。

烈焰之劍瞬間在冰傀儡身上刻下無數紅蓮之痕。一聲爆響，冰傀儡連渣都不剩了。

不過這次召喚耗盡了元素狂暴的時間。杰瑞只能停一下，他的胳膊因為過熱而微微顫抖。

索菲婭也稍稍恢復一下魔力，順便撫平劇烈跳動的小心臟。

“怎么，隨著身體一陣抖動，感覺索然無味了？”

“放心，我會讓你爽到連喘氣都嫌累的！”

胳膊的力氣恢復了些，杰瑞又舉起劍來。

說歸說，他承認索菲婭有兩下子。今天自己已經挺累了，必須盡快決出勝負。

直接用下一張王牌吧。

“夢境領域展開！”

深紅的夢境領域隨著杰瑞的吼聲急速擴大，接著便是空間的定義。

“此間，刀劍無眼！”

就利用刀劍無眼的物理增傷效果，一口氣拿下這個女人。

“夢境領域……原來如此。”

索菲婭卻是很冷靜地看了看周圍，像是弄懂了什么一樣點點頭。

她兩手冒出白光，一會兒抬下左手，一會兒轉轉右手，不知道在干什么。

對面的杰瑞已經想好攻擊路線，準備出手。

“你這反應太冷淡了吧？再激烈一些，男人才會興致勃勃啊！”

“抱歉，你這樣的還不夠讓我興奮。”

忽然，索菲婭舉劍一指杰瑞。劍尖處竟然也發出了深紅色的光。

她把劍晃了一圈。

“反夢境領域，展開。”

*****

呼——

隨著一句平淡的話，夢境領域顫動起來，顏色似乎變淡了些。

“這……”

杰瑞大吃一驚。沒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索菲婭已經說出了第二句。

“現在，陰盛陽衰。”

話音剛落，杰瑞頓時全身一軟。

累積的疲勞好像翻了倍，肌肉莫名酸疼，漲得難受。

反觀索菲婭，看上去充滿活力。

這怎么搞的？那女人居然會一樣的招式？還屏蔽了我的空間？

不，不對。

杰瑞畢竟在冬堡學習過。冷靜下來感知一番，便明白自己的夢境領域還在，刀劍無眼的效果也在。只是索菲婭使出了幾乎一樣的能力，兩個領域互相干涉了。

也就是說，現在這片空間里同時有兩種規則。至于為什么那女人能使出只對她自己有利的規則，杰瑞就搞不清了。

他止住了使出理想鑄造的念頭。

“活還不少嘛，女人。”

“這不也是想讓你有個好點的體驗嘛。”

索菲婭輕描淡寫地說著，提起烏木劍，一步步逼近杰瑞。

杰瑞知道麻煩大了。

他不認為索菲婭能使出同樣的招式只是巧合，那樣她最開始就用了。而且這個領域的魔力放出方式和自己非常相像。

有一種可能性，雖然杰瑞難以想象。

“你，模仿了我的能力？”

索菲婭那一直半睜的眼睛大了一些。

“哦，還挺聰明的。不過沒那么簡單。”

她雙劍一碰，和杰瑞的劍一樣燃起火焰。

“如果你不是那種只用下半身思考的人，應該能明白吧？”

嗯，是，杰瑞明白了。

索菲婭能模仿夢境領域，卻沒有模仿元素狂暴和自己對砍。說明模仿的前提是消耗魔力。

別問杰瑞龍吼消耗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總之，只要是消耗魔力的招式，不管是魔法還是什么，索菲婭都能看懂然后模仿，甚至能技高一籌。

雖然聽托夫迪爾說過，高明的法師能解析敵人的魔法然后反加利用。但能做到索菲婭這個地步的，估計學院里也沒幾個。

杰瑞開始頭疼了。

“不明所以的女人。你是哪個魔神的走狗嗎？”

“魔神？不不不。”索菲婭連連搖頭，“我只侍奉我家少主。”

“該不會是個從早到晚下半身都精力旺盛的家伙吧？”

“他只有晚上才那樣，而他現在的目標是你。”

一股惡寒爬上杰瑞的后背。

“我？”

“我今天來就是要確認一些事情。現在我確信，你就是少主要殺的人。”

什么？

杰瑞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能變成被追殺的人。他確信以前沒見過索菲婭，至于那個少主。

“他是我得罪過的人嗎？給點提示吧。”

“不需要。他說要殺，那我就照辦。幸好，你還沒想起來。”

索菲婭側身而立，兩把烏木劍一前一后。

“但如果繼續放任你接觸魔神，你早晚會恢復記憶，恢復力量，到時候再殺你可就難了。所以為了我家少主，你就死在這里吧。”

這，哪跟哪啊？

杰瑞的眼里沒有索菲婭的動作，只有那些話不停地在腦子里吵鬧。

恢復記憶？恢復力量？

這女人的少主到底知道自己的什么？為什么他們知道自己的記憶和過去跟魔神有關？

他們是【斯丹達爾】警戒者嗎？還是……

“受死！”

冷不防，索菲婭疾驅而至。迎面而來的殺身之禍喚醒了杰瑞的求生本能。

他承認現在是索菲婭比較強，但自己也不會坐以待斃！

“休想！”

迎著索菲婭，杰瑞主動出擊。

“自暴自棄了啊！”

有陰盛陽衰的定義，索菲婭的體力比杰瑞充沛得多，就是亂砍都能打贏。

唰——

烏木劍先后劈去，杰瑞連續兩個側身閃躲。燃燒的雙劍在身上留下點燒傷，但不影響他繼續奔跑。

跑向索菲婭的馬！

“這家伙居然……”

“提德，可婁——！”

稍微站一下，杰瑞放出延緩時間的二段文字。正要追擊的索菲婭立刻被融進灰白世界，動作變得無比遲緩。

杰瑞趁機爬上了馬，將馬頭慢慢朝向西邊。

咚——

當空間恢復正常時，胯下的馬突然加速。踉蹌幾步后穩下來狂奔，很快跑出去老遠。

沒有遠程攻擊手段，索菲婭只能目送杰瑞離開。

她把劍背回去，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手指。

“真是的，明明剛開始有感覺。”

不過沒關系。既然確定了杰瑞的身份，總有辦法找到他。

“下次找一匹不會叛變的馬吧，唉。”

索菲婭嘀咕著，不急不慢地回了裂谷城。

*****

晨星城的港口，今天下午迎來了本日最后一艘貨船，運的是家具。接貨的人和船長確認完貨物，工人們便在船上小心搬運。

吱呀——

甲板上一個孤零零的小倉房里走出一人。那倉房是雜物間，放著拖布水桶之類。但走出的這個人怎么看都不是水手。

紅衣服，黑披肩，靴子前端翹起一段，頭頂支楞巴翹的帽子。臉色蒼白，不知是長成這樣，還是抹成這樣。

簡直是個小丑，或者說是腰間別著匕首的小丑。

“哼哼哼……”

他愉快地哼著歌，在一群人詫異的目光中走到船頭。

“那誰啊？”

有個裝車的工人好奇地問。旁邊的水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管他，小丑罷了。非要搭這艘船，運送他母親的遺體。”

“送到這兒？我看他不像諾德人。”

“我們也好奇。但你也看到了，他腦子不好，還是別深究。而且……”

水手得意地笑了笑。

“……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工人也是恍然大悟地跟著笑，一臉“你這壞小子”的表情。然后大家繼續干活。

而小丑已經立在船頭。踩著船身邊緣，半只腳懸空，卻依然站得穩穩當當，笑吟吟地望向對岸遍地的農場。

張開雙臂，猛吸一口氣。發出那種先是憋住一陣，繼而突然爆發的大笑。

“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愉悅地朝地里的農民們揮著手，熱情而好奇。

“天際，天際！多么美麗的土地！我終于，終于到了！呵……哈哈哈哈哈！”

船上的人們還在搬東西，沉重家具發出的碰撞聲也擋不住那洪亮縱情的大笑。

笑著笑著，小丑又跳起了舞。雙腳在甲板邊緣摩擦著滑稽的步伐，怎么看都有摔下去的危險。他卻能始終保持身體的平衡。

幾個工人確信他就是個精神病。如果細說，那就是個身子靈巧的精神病。

大家不想理會他，只有船長不情愿地走過去。

“車準備好了，需要我們幫你搬嗎？”他指著岸邊的一輛空馬車說。

“哦，好心的船長，當然！謝謝，謝謝，謝謝！”

小丑的聲音喜慶無比。這人仿佛與悲傷無緣，有些賤兮兮的音調搭配脫線的動作，果然是小丑。

水手們從小倉房里抬出一個矩形長木箱。里面裝著棺材，所以相當有分量。大家把它拖到滾木上，慢慢送下船，又抬上馬車。

忙活了半天，小丑謝過船長，獨自駕著馬車悠然離開。

他選擇走繞著城外的路。進城會被衛兵盤問，說不定他們會設法打開箱子。小丑不希望那樣。

“親愛的母親，您盡管放心吧！他們的臟手別想碰到您，別想！【西塞羅】會切下他們的手指，一根接一根！”

馬車離開晨星城，小丑不停地自言自語。時而亢奮，時而憤怒，明明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不過很快就有了。

晨星城靠近前線，所以總有些強盜喜歡當清道夫，見縫插針地撿軍隊剩下的東西。實在撿不到的時候，他們也不介意回歸本行。

“嘿，停下！”

一群強盜，前面三個后面三個，攔住了馬車。為首一個身披鋼甲的大胡子，揮著手里的劍和盾。

他全身上下沒有一樣不是撿來的。

“來得正好，哥們。識相點，把錢和衣服都扔車上，然后滾蛋！”

“大哥，那衣服就算了吧？一個小丑的衣服……”

旁邊的矮個強盜說道，被大胡子捶了一下腦袋。

“少特么啰嗦！一樣賣錢！那個小丑，快點的！等我們抬你啊？”

小丑的嘴巴變成了“哦”形，眉毛挑得快要飛上額頭，受到了驚嚇。

雖然也可能是他演出來的驚嚇。

“哦天哪！你們為什么，為什么要為難可憐的西塞羅？他只是想給親愛的母親找一個新家，一個能安心睡覺，不被打擾的新，家，而已，啊……”

最后那奇怪的斷句瞬間清空了大胡子的耐心。他瞪起眼睛。

“真尼瑪磨嘰！上手！”

后面三個強盜得令，掄著斧子走過來。其中兩個要去拉小丑，還有一個把斧子劈在木箱上。

“這里面什么玩意！？”

他不知道，自己犯了個大錯。

小丑突然回首，倒吸冷氣，怪眼圓睜，蒼白的臉不停抽動。

因憤怒而抽動。

“你們，這些……”

他的聲音變了，或者說整個人都變了。

沒有了小丑的玩笑調皮，而是一種堅定的審判，宣告了接下來必將發生的事情。

“以死謝罪吧！”

強盜們只看到小丑縱身躍起，拔出匕首。他身邊的空間似乎急速變暗，身形也在黑暗中搖擺不定。

如疾風中的黑煙，在飄渺中消散。

強盜們只看到這里，因為他們已經人頭落地了。六個腦袋在地上滾動，個個驚愕不已。

只剩下小丑立于尸體中間。

他走到車尾，看著木箱被砍壞的地方。他的頭靠上去，撫摸著那道傷痕。

神情悲傷。

“啊，原諒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