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老邁德納奇啊。怎么,他是你熟人?還是說……”
烏拉岑停下手里的鎬頭,微微一笑。
“你是,棄誓者?”
“我不是,”杰瑞隨口說,“但你是。至少你是瑞馳人。”
烏拉岑聳聳肩,不以為然地繼續敲打。
“那你可說差了,我只是普通的瑞馳囚犯而已。”
“能被送到這來就已經不普通了吧?”
“你們兩個,快點干活!”
守衛在后面叫嚷,杰瑞勉強讓手上的動作加快些。旁邊的烏拉岑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
“我很普通的,杰瑞。我侍奉的貴族死了,然后他們栽贓于我,我就到這來了。”
“是這樣啊,那太好了。”
杰瑞的目光,回到了面前等待開鑿的石壁上,他開始一門心思地掄起搞頭。
“我還在擔心,你如果是我殺死的那個城里的大鼻子的朋友,該怎么辦才好呢。”
“什么?”
烏拉岑正要落下的鎬頭停在半空,守衛立刻喝了一聲,他才繼續敲打。
但是心思已經不在這了。
“你剛才說大鼻子?莫非是,內波斯?”
杰瑞瞟了烏拉岑一眼。
“怎么,他是你熟人?他可是棄誓者。還是說……”
“先別管這個,你殺了他?”
“是啊。”
“那,那……”
烏拉岑的聲音忽然顫抖起來,連手臂也跟著發抖。
“他身邊,有個叫烏哀樂的女孩……”
“烏哀樂?啊,我好像有印象。”
杰瑞裝模作樣地回憶著。烏拉岑緊緊盯著他,手里的鎬頭似乎有些往杰瑞那個方向使勁的意思。
最后,杰瑞很邪性地一笑。
“對了,給我開門的就是她。放心吧,她呀,死的樣子可好看了。”
瞬間,烏拉岑停止了一切動作。不管守衛怎么罵,怎么踢他,他就是不動。
突然!
“我XXXXX!”
他的鎬頭砸向杰瑞,照著頭。杰瑞敏捷地跳開了。
“混蛋!你給我住手!”
幾個守衛一擁而上,按住烏拉岑。沒想這小老頭忽然來了力氣,守衛們差點沒按住他。
“我XXXX!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你他媽的!”
眼看烏拉岑扯著脖子,失了智一般亂叫,守衛們干脆撂倒了他,幾個人上去一頓踢。
而烏拉岑的罵聲仍未停下,凄慘無比。
“殺了你!殺了你!!”
“呵呵,殺我?你不夠格。”
這回輪到杰瑞幸災樂禍了。一個守衛罵了他一句,叫他滾去一邊。他扛著鎬頭,在犯人們驚愕的目光中,大搖大擺地走了。
“想殺我,就叫你們老大過來跟我說話吧!”
*****
上午的工作,杰瑞被安排在了別的地方,烏拉岑則被守衛們綁去了“小黑屋”,一間專門懲罰犯人的房間。整個上午,沒人再看到他。
時間來到了中午,杰瑞也不知道是不是中午。既然上午的活干完了,那應該是。
午飯和早飯有些不同,犯人們就在干活的地方附近,等著守衛把午餐送來。這次是些蔬菜和干奶酪,雖然看著挺豐富,其實那奶酪很難下咽,比面包難吃多了。
杰瑞獨自靠墻坐著,先努力把奶酪吃進去。沒有犯人敢靠近他,上午那個小騷動之后,大家已經感覺到了他身上的危險氣息。
除了一個人。
“杰瑞,你真的殺了大鼻子內波斯?”
是多奇。他捧著自己的盤子,挨著杰瑞坐下,擔心地問。
杰瑞正使勁把最后一口奶酪咽下去。
“說起來你也是瑞馳人啊,要報仇嗎?”
多奇的臉上,確實有憤怒的神色,但并不止這些。
“報仇談不上,能先告訴我原因嗎?”
杰瑞略感驚訝地挑了挑眉頭。
“嚯?你居然問原因?我還以為你不得指著鼻子臭罵我。”
多奇嘆了口氣,無可奈何。
“我又不是棄誓者,只是個瑞馳平民。當然,我剛進來的時候,他們也找過我,但我不想加入他們,太危險。哪怕是出不去,我也想活命。”
怪不得,多奇的反應有些平淡。平民對內波斯那種棄誓者元老,確實不會有太多感情。估計他們都沒見過面吧?
那跟他說說倒也可以,杰瑞想。正好,附近沒有其他人。
“我是帝國軍的人。前段時間,我們派人到城里調查棄誓者,結果有的被殺,有的逃走。我順著線索找到了內波斯。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只是想打聽下情況。畢竟我們的任務,是確保馬卡斯到帝國的補給線。我以為帝國軍如果打贏了內戰,等于是壓制了諾德種族主義,對你們瑞馳人也有一定好處。”
“然后呢?”
“然后,內波斯和他的傭人要殺我。我也不想死啊,只能殺了他們。”
“天吶,烏拉岑算是饒不了你了。”多奇一邊嚼東西一邊搖頭,“他女兒烏哀樂就在那里當傭人。”
“是啊,真是對不起他了,呵呵。”
沒心沒肺地笑了兩聲,杰瑞抓著剩下的菜,大口大口地吃。一看他這樣,多奇都替他犯愁。
“殺了他們那么多人,你還樂得出來啊,杰瑞?”
“你都能笑出來,我為什么不能?”
“衛兵抓你的時候,肯定沒通過領主吧?他們就是故意把你扔到這來,然后告訴邁德納奇你殺死內波斯的事,讓這地方的棄誓者慢慢折磨死你!”
多奇說得嚇人唬道,還咬牙切齒的。杰瑞卻在舔手指。
“這種事,是個人都能看明白吧?”
“那你還去挑釁烏拉岑?我看你那架勢,絕對是故意的吧?”
“這都得怪他,直接把我引薦給邁德納奇不就得了?虧我還想加入他們呢。”
“你,要加入棄誓者?”
說話間,杰瑞把東西吃得一干二凈,開始給肚子里灌水。
“我也是被逼的呀。出了這個事,帝國軍肯定拋棄我了。那樣的話,為了在這兒待得舒服一些,我也只能投敵了不是?”
多奇被杰瑞這套理論給說迷糊了。但認真一想,也是有點道理。
“希望你能成功吧,雖然我覺得不太可能。”
“可能,可能。”
杰瑞樂呵呵地拍著多奇的肩膀。忽然,他的笑容急劇收縮,變成了誠懇且認真的樣子,湊近多奇說道。
“只要兄弟你,幫我引薦一下。”
多奇一愣。
“為什么,是我?”
“哦?我弄錯了嗎?”杰瑞抱著胳膊,歪了歪頭。“邁德納奇不是讓你來試探我的嗎?”
“這,從何說起啊?不是說了嗎?我只是個瑞馳平民而已。”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殺了很多人的?我好像并沒有說,我殺內波斯的時候,屋子里有多少人吧?”
多奇又是一愣。
“呃,我聽說內波斯是貴族,傭人應該不少吧?”
“嘖嘖,還挺能裝。可惜,你身上的味道還是出賣了你。”
杰瑞抖了抖自己的衣服,犀利的目光打量著多奇,仿佛是一陣寒風,讓多奇不由得縮了縮身子。
“味道?”
“斯庫瑪啦,斯庫瑪。我跟虎人車隊打過交道,對裂谷城那個盜賊公會也挺熟悉,斯庫瑪早就聞過不是一回兩回啦。”
說完這些,杰瑞拿著自己的盤子站起來,打算放到守衛帶來的裝餐的木箱里。
“現在想想,咱們那屋的人恐怕都是棄誓者。你們早上商量好,讓你來單獨接近我。我甚至可能不是被你踢醒的,而是被斯庫瑪熏醒的。這么看我醒得還挺及時,否則被你灌下斯庫瑪,我怕是要任你們魚肉咯。回頭見。”
他走出幾步。身后,響起多奇的聲音。
“雖然我不覺得,連毒死猛犸象的毒藥都不怕的你,會怕斯庫瑪。但覺得還是有必要試一下。”
不是最初見面時的熱情,不是剛才談話時的關切。而是一種老練,冷酷。
杰瑞回頭一看,多奇連表情都變了。現在他儼然是一個除了錢以外六親不認的無情斯庫瑪商販。
“那,你覺得我還行?”
“殺死內波斯的事不會就這么算了的,但我認為你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老內波斯對陛下一直很有意見,而最近陛下已經用不上他了。”
多奇開始安下心吃飯,又指了指上面。
“等會兒放風的時候,去找【野獸波庫爾】吧,如果你能說服他的話。”
*****
午餐結束以后,犯人們有一個放風休息的機會。他們被趕到一個巨大的山洞里,非常高。洞頂有一小塊開口,能看到巴掌大的天空。
但是多數時候,就這么點天空還會被陰云覆蓋,現在就是。
犯人們聚在這里,互相扯皮,放狠話,還有的打成一團,權當消遣。在這里,只要不鬧出人命,守衛是不管的。所以常常是犯人們解決私人恩怨的好時候。
在這群人中間,有那么一個誰也不敢惹的存在,那就是野獸波庫爾。
他甚至還是個獸人,臉上涂滿了白色戰紋,乍一看像是戴了骷髏面具。他比一般人高出一頭還多,壯得像頭巨魔。
據說他已經在這里待了十二年。入獄前,他是某個強盜團伙的頭目。這個團伙毫無底線,燒殺擄掠,無惡不作。而波庫爾能把這樣一群人統領在一起,靠的就是心狠手辣。
他曾將一個人的胳膊活活扯下來,然后用這條胳膊打死了那個人。這件事現在還時常被他提起,已經是他這輩子的最高杰作了。
但就是這么一個人,在監獄里見到邁德納奇后,立刻心服口服,甘愿當了部下。
“唔……”
隨著一聲在嘴里咕嚕出來的聲音,波庫爾出現了。一只手摳著牙,大搖大擺地走著。犯人們自動讓出路來。
今天他身子有點癢,換句話說就是想找個人練練手。于是眼睛四處張望,渴望來一場“你瞅啥”的對決。犯人們紛紛避開他的目光。
“你就是波庫爾?”
偏偏這個時候,杰瑞站在了波庫爾面前,攔住他的去路。
波庫爾的眼神立刻集中在杰瑞身上,打量著他,咧開大嘴。
“呵呵,面生啊哥們。新來的?”
“是啊,我想見邁德納奇,聽說找你好使。”
一聽這話,不少犯人都替杰瑞捏了把汗。他們都不是棄誓者,即使如此也知道邁德納奇是個什么人物,更知道身為邁德納奇看門狗的波庫爾,可經不起挑釁。
“講話很直接嘛,我喜歡。而且這眼神……嗯,不錯。”
波庫爾注視著杰瑞的眼睛,越看越覺得討喜。那里有一種和他一樣的感覺,見過無數死亡,卻能旁若無人的感覺。
他走近兩步。
“你叫什么名字?”
“杰瑞。”
“杰瑞,你第一次殺人,是什么感覺?”
真像是強盜會問出來的問題,也是杰瑞毫不感興趣的問題。
“早就忘了,誰記得那個?”
“哈哈哈哈!我也是!”
沒想到這答案得到了波庫爾的認可。他撫掌大笑,又頻頻點頭。
“看來你和我很對路子啊。既然這樣,不如咱們切磋一下,加深加深感情如何?”
圍觀的犯人們聽了波庫爾的話,都鼓起勇氣,慢慢靠上來了。那是,有熱鬧誰不看?
而杰瑞的回答也是非常對大家的胃口。
“行啊,正好吃完了需要活動活動。”
他轉了轉脖子,活動兩下肩膀,又來了兩下高踢腿。
“咱們是點到為止呢,還是見點血呢?”
“哈哈哈!隨你!”
波庫爾也掰響手指,身子略微放低,雙臂張開。
“我可是要打到過癮為止!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