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命中杰瑞的心臟，一大半都捅進了衣服里。

但，僅此而已。杰瑞別說淌血，連表情也沒有一絲慌亂，就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平靜地注視著內波斯。

他伸出手，握住內波斯的手腕。只是輕輕用力，老人的手就動彈不得。

“啊！”

杰瑞身后，瑟拉娜迅速召喚出石像鬼，身上的冰霜魔力炸裂，把那些傭人全都凍住。然后跟石像鬼展開了無情的屠殺。

內波斯眨了三下眼睛。每眨一次，傭人就倒下幾個。第三次之后，面前就只有兩手淌血的瑟拉娜，和叼著斷肢的石像鬼。

爐火被魔力和卷起的氣流吹得瑟瑟發抖，搖曳，杰瑞的臉忽明忽暗。

等身后安靜下去，他慢慢開口。

“不錯，作為一個老人來說，有這種身手，真不容易。”

內波斯無心聽這贊美之語，他用盡力氣，也掙不開杰瑞的手。他已經汗流浹背，只能繼續難看地掙扎。

杰瑞的手向前伸去，把匕首拉出來。內波斯那點力氣，根本沒法刺穿他的肌肉。而那能毒死猛犸象的毒藥，在魔神之魂面前毫無意義。

“只可惜，你的路數太不入流了。凈是些弱者為了打敗強者，而花盡心思考慮出來的無聊方法。或許對人來說有用，沒錯，對人來說……”

“你，你們，到底是……”

“我不討厭你的性格，老頭。但我也不會認可你的苦衷。既然你選擇了戰斗，就不要婆婆媽媽的。如果你不愿意，盡管逃走就是。說穿了，你是放不下現在的生活。所以不要表現得那么無奈了，你心中沒有榮耀，有的不過是小人物的小心思而已。”

“不！我，我……”

內波斯似乎想要反駁，但杰瑞已經奪下匕首，反手一扔。準確擊中內波斯的脖子，匕首整個都進去了。

老頭倒在椅子上，抽搐幾下，不動了。

“這次收獲可不小啊。”

瑟拉娜找了個水桶，洗掉手上的血，又彈個響指，把石像鬼送回湮滅領域。

“還不夠，”杰瑞站起來，“現在只是知道了斧子的位置……”

呼——

順著大門的門縫，外面吹進來一股黑煙，在屋子里盤旋著成型，變成了巴巴斯。

“衛兵來了！有不少人，應該是朝這邊來了！”

瑟拉娜甩了甩手上的水。

“真奇怪，我覺得我干得挺利索的。”

“估計是這房間有什么機關吧，”杰瑞瞅了眼內波斯的尸體，“既然這老頭是傳令官，托納爾會特殊照顧他也正常。”

“沒工夫說閑話了！快走吧！”

巴巴斯催促著，但杰瑞沒有動。他飛快合計了一些事。

然后……

“巴巴斯，瑟拉娜，你們兩個聽好了。”

*****

哐——

上鎖的大門，硬是被衛兵們一下下砸開。他們涌進去，所有人的劍，對準了屋子里唯一的活人。

“不許動！老實點！”

杰瑞順從地舉起手，不發一語。衛兵們把他圍住，其中一個人先是在尸體中間走來走去，又把目光甩在杰瑞臉上。

“哼，又是你。果然你小子不是什么好餅，這是你干的吧？”

“沒錯。但他們是棄誓者，是潛伏在這城市里的威脅，難道不該死嗎？而且這本來該是你們的工作吧？”

“呵，小嘴挺會說啊。”

那衛兵繞著杰瑞走了一圈，見他身上的確沒有武器，這才放心靠過去。

“既然你幫我們干了活，我就好好獎勵你一下吧！不用客氣。因為，你的余生都要在礦坑里度過了！”

“這流程挺快啊，”杰瑞冷笑道，“你一個衛兵，已經可以繞過領主直接下達裁決了？”

“這點小事哪用得著麻煩領主？簡化流程可是馬卡斯的特色呢。”

衛兵一招手，便有兩個人過來，用繩子把杰瑞的手牢牢困住。這時候，那衛兵突然一腳踢過去，踢在杰瑞膝蓋的內側。

他差點跪下。

“不錯，你看來挺抗揍的。”衛兵壞笑著說，“很久沒遇到你這樣的家伙，這回有的玩了。帶走帶走！”

另一個衛兵推搡著杰瑞。杰瑞一聲不吭，就這樣跟著衛兵們走了。

等所有人都出去以后，墻角，瑟拉娜解除了隱身術。她旁邊的一把椅子，化作渦旋的黑色魔力，又變成巴巴斯。

“這，真的沒問題嗎？”巴巴斯擔心地說，“就算是魔從者，也很難脫身吧？”

“所以才需要咱們兩個啊。”瑟拉娜說，語氣里一點聽不出擔心，“走了，開工。”

“你好像不在乎他，也是夠冷血的。”巴巴斯屁顛屁顛地跟著瑟拉娜。

“當然不在乎。”

瑟拉娜跨過拍在地上的兩扇門，置身在夜色下。不遠處，押著杰瑞的衛兵們舉著火把，正順著樓梯朝下面的大道走去。

吸血鬼的目光穿過黑暗，在杰瑞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因為，我相信他。”

*****

這算是杰瑞第二次入獄了。

不過海爾根那時候只是臨時的，畢竟第二天就要處死，誰也不會理會他。但這次就不同。

被帶進礦坑的杰瑞，走了一條與工人們上工時不同的通道。這里每隔十幾步就有監獄的守衛站崗。直到盡頭，是一個被堅固鐵欄桿圍住的房間。

杰瑞在這里被扒光了衣服，守衛沒有馬上給他新衣服，而是帶去房間最里面，用繩子吊起來。

噼里啪啦——

三個守衛，拿棍子毒打了他一頓。如果要給這個流程起個名，可以叫“殺威棒”。

杰瑞稍微咬咬牙，他也疼，只是還沒到需要喊出聲的地步。于是守衛們打得更開心了。

通常他們會打到犯人求饒，再根據犯人的傷勢補幾下就結束。然而杰瑞一直沒出聲，所以他們繼續打下去。

“哈哈！轉一個！轉！”

還越打越花，把杰瑞打得直轉圈，吊著手腕的繩子越收越緊。

最后，還是結束了，因為守衛們都打累了。大晚上抽人雖然也很開心，該睡覺還是要睡覺的。

“穿上！”

一個守衛扔給杰瑞一套麻布衣和麻布鞋。杰瑞一穿上，衣服和鞋就貼著傷口，再動一動，來回磨，火辣辣地疼。

他咧咧嘴。

“你就是新來的小兔崽子？”

剛穿完，有個綠皮膚的女獸人，手里拿著根鐵鞭走過來。她是這里的小牢頭之一，眼神里全都是殺人犯的兇狠。

“是，我叫杰瑞。”

“你的名字不重要。看到衣服上的號碼了嗎？從今天起你就叫這個，在這里干活……”

女獸人的鐵鞭在杰瑞胸前敲打兩下。

“直到你死！聽懂了嗎？”

“呃，算是吧。”杰瑞有氣無力地回答。

“別給老娘耍滑頭！來人，上家伙！”

馬上有幾個守衛過來，將兩個鐵箍扣在杰瑞的手腕上，緊貼著皮膚，還壓進去了一些。

杰瑞立刻感覺到，身體里的魔力運作出了問題。

“帶他去牢房！”

都收拾完了，守衛推著杰瑞，一路推著，去了他的牢房。

這里的牢房都和礦坑連著，礦道的燈火根本照不進牢房里。杰瑞只能模糊辨認出，他面前這房間里有許多人影。當守衛們押著他站在門口時，有幾個人影動了動。

一個守衛去開門，其他人都握緊武器。直到杰瑞被守衛推進去，門重新鎖好，守衛們才松口氣，走遠了。

“新來的？”

黑暗中有人說話。杰瑞感到至少兩個人的視線向自己集中，但他沒有說話的興致。

太累了，先睡一覺再說吧。

*****

這牢房，感覺就是在礦坑里隨便隔出個空間，地上全是沙子石頭，根本沒幾塊平整地。杰瑞也是許久沒在這種環境睡覺了，睡得不怎么踏實。

“起來，新來的！”

偏偏這個時候，有人在踢他，硬生生把他踢醒。

啪——

他一邊抓住踢向自己的腳，一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誰啊……”

被他抓住腳的，是一個中年人。沒想到杰瑞會還手，他趕忙抽回腳來，退了兩步。

“你，可別亂來啊。”

杰瑞揉揉眼睛，一瞧，原來踢自己的也是犯人。但這會兒，牢房里只剩他們兩個了。

“其他人呢？”

“剛出去，要吃早飯了。我看你不起來，就踢了你兩腳。不好意思啊。”

中年人一邊道歉，一邊拍著杰瑞的肩膀，把他拉起來。

“我叫【多奇】，你呢？”

“杰瑞。”

“從今天起咱們就是獄友啦，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問我。”

多奇握住杰瑞的手，笑著甩了兩下。這人身上臟兮兮的，卻不是蓬頭垢面，臉上精神得很。

“明明都出不去了，你好像挺開心啊。”

“嗨，開心不開心，都是一天。何不樂呵一點呢？”

多奇說得滿不在乎，這個狀態完全不像一個犯人。想不到這暗無天日的監獄里，還有這么樂觀的家伙，杰瑞也不由得笑起來。

兩人走出牢房，去吃飯。地點，就在礦坑的某個地方。

守衛會提前進來，把吃的喝的裝進十幾個木箱里，然后一個牢房一個牢房地，放犯人們出來吃飯。現在輪到杰瑞的牢房了。

礦坑的伙食比杰瑞想的要好些，起碼是正常的面包和水。雖然沒有味道可言，但吃個七八分飽還是沒問題的。

“這么磨蹭？是不是不想吃了！？”

多奇領著杰瑞走過來，守衛們便罵開了。多奇賠著笑，拉著杰瑞坐在地上，從箱子里拿出幾個面包，遞給杰瑞。

“謝了。”杰瑞接過面包，自己倒了杯水。

“沒事。以后大家還要相互照應呢。”

多奇啃了口面包，又沖其他人說道。

“嘿，伙計們，這位是咱們新來的獄友，叫杰瑞。”

不過他熱情的話沒有引來回應。大多犯人只顧就水啃面包，有幾個人看了看杰瑞，卻沒說話。他們的眼神就和翻白的魚一樣死氣沉沉。

倒是有一位，反應和他們不同。

“小伙子看著很年輕啊，因為什么事進來的呀？”

說話的是個歲數有些大的人，身材干瘦，手腕上的鐐銬像是能隨時壓折他的手腕。

“殺人。”杰瑞隨口答道。

隨后他就注意到，不少吃面包的犯人，偷偷用余光瞄著自己，帶著一絲警惕。

“哦，真了不得，”那男人笑著說，“不過你最好控制一下，可別在這里隨便發飆。”

“我沒興趣跟別人起爭執。但要是有人來找茬，那我也不會手軟。”

“有意思，不知道你這種血氣方剛還能持續多久。我叫【烏拉岑】，歡迎加入我們這些垃圾的團體。”

“我叫杰瑞，很高興認識你。”

通常，監獄里的犯人都是按衣服上的編號互相稱呼。只有認可對方時，才會叫名字。

沒想到剛入獄就結識了兩個人，有點順利啊。

早飯吃完，就要開始工作了。犯人們根據牢房分組，每個組在組長的帶領下干活。杰瑞這群人的組長就是烏拉岑，他們今天的工作是繼續拓寬礦坑。

話說這礦坑可是夠深的，完全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城。中間一個面積堪比瓦爾哈奇小島的大坑，圍著它的是一圈圈螺旋通道，以及一條條通往其他礦區的礦道。

杰瑞站在通道上往下一看，這高度趕上一座小山了。光是走到坑底，就用了不少時間。

“快點！手別停！”

坑底有一群守衛，負責監視犯人們。他們圍著一張小桌，那上面有個沙漏。當沙子漏下一個來回時，就代表著上午工作的結束。

犯人們扛著鐵鍬，鎬頭，各自找各自的位置，挖，鑿。杰瑞是新來的，按規矩，要跟著組長烏拉岑一起干。

這正合他意。

“放心，杰瑞，這活有手就能干。你唯一需要擔心的，是自己的性命。”

烏拉岑賣力地揮舞著鎬頭。他那略顯羸弱的身子，做出了有節奏地鑿挖動作。

“看明白了嗎？”他稍微停了一下。

“嗯，這個我是看明白了，但還有一件事。”

杰瑞湊過去，一邊用鎬頭鑿石頭，一邊低聲問。

“我怎樣才能見到邁德納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