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印仔細回顧當時情形，身上確實多了件毯子，原本以為是師妹李雪晴所留，又因房中突然傳出爭吵聲，便沒顧上多想。

想那一塵大師與青田道長是何等修為，窗外有人豈能不知，無非是想趁此機會，向空印和尚傳授一些佛門與道家所長而已。

幼年秘密被人道破，空印勉強掩住尷尬之意，趕緊言歸正傳。

“記得當時，道長與師父在爭論一事，似乎與楓師弟有關，方才又聽道長提到楓師弟身有暗疾，小僧想問這暗疾出自何處，為何從未聽楓師弟提起？”

老頭一聽，再無胃口，丟下啃了一半的雞腿，用衣袖抹抹嘴，額頭緊緊皺起。

姜楓見狀，給老頭倒一杯酒說：“空印師兄也不算外人，說說又有何妨，興許將來師兄還能幫上忙。”

老頭一口把酒喝干，直勾勾盯著空印道：“也罷，這事早晚要說，今日貧道便講于你知。”

空印和尚被盯得渾身發毛，聽到這話才暗中松一口氣。

“阿彌陀佛，多謝道長！”

“楓兒把衣服脫掉，給這小和尚看看。”老頭毫不顧忌地說。

姜楓也沒猶豫，直接拉開上衣，轉過身去，露出后背。

只見一朵赤紅蓮花若隱若現，花瓣之間尚有無數細小紋路，綿綿密密向周圍蔓延，如同扎根于其肌膚之中。

“這……”空印和尚大驚失色。

“噤聲！”

姜楓瞬間轉身面對空印，做出一個“噓”的手勢。

老頭則順手抄起那啃了一半的雞腿，直接塞進空印大張的嘴巴里。

空印和尚連扯帶拽，堪堪把雞腿吐出，嘴里仍不停向外吐著口水，唯恐沾上半點葷腥。

“罪過！罪過！”

空印和尚著急忙慌地連誦幾聲佛號，憋得眼淚差點流出來。

姜楓則捧腹不止，笑得四仰朝天。

老頭不慌不忙地品著茶，口中念念有詞道：“你倒是把這佛門戒律看得挺重，希望將來你也能達到你師父那般成就。”

姜楓好不容易止住笑聲，不由地感慨道：“看來當和尚，終究是不如做個逍遙散人，師兄你這有酒不敢喝，有肉不能，活著有何滋味啊？”

空印和尚沒有回答姜楓，卻雙手合十，向青田道長施一佛禮。

“小僧自知禮數有失，但道長也不該這般戲弄小僧，若要師父知道，此事必定不能善了。”

“你少拿一塵那老和尚嚇唬我，如果今天是他坐在這兒，還輪不到你吃這雞腿。”老頭冷哼一聲道。

“善哉善哉！”空印和尚有苦說不出，只得轉移話題，“敢問道長，楓師弟背上的東西可是那傳說中的……”

不等空印說完，青田道長便閉目點頭道：“此事你師父也知曉，不用我說，其中利害你自然清楚，萬不可四處宣揚。”

“小僧明白。”空印似有所悟，“怪不得道長不許楓師弟亂出風頭，原來是因為這等緣故。”

“不錯，貧道與楓兒在這莫高城中，隱姓埋名十余年，便是為躲避仇家，幸好近日江湖生變，楓兒再不必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

姜楓一聽瞬間精神大振：“這么說我在莫高城的事情，倒也不怕泄露出去？”

“并無大礙，否則為師怎會讓去殺那突厥可汗，不過這莫高城是不能再待了，如今大戰將起，還是早日離開這是非之地為好，而且為師也想你盡快接觸江湖之事，這帝國的天馬上就要變了。”

青田老頭說著，又露出那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看得姜楓暗翻白眼。

空印和尚則追問道：“不知道長接下來去往何方？”

“龍城！”青田老頭捋捋花白的胡須道。

“如是這樣，小僧怕是不能同路，只得先行告辭。”空印和尚遺憾道。

“師兄要去哪里？”姜楓也有些失望。

“楓師弟，離寺前，師父曾有囑托，讓我找機會去青衣羌國歷練一番，現在既然見到師弟與道長皆安好，那我也便放心離開。”

“青衣羌國。”姜楓若有所思道，“祝空印師兄一路順風，他日你我定能再見。”

空印和尚默然頷首，旋即起身向兩人各施一佛禮，方匆匆離去。

“楓兒，那報仇的事情以后再說，現在你要的事情遠不止于此，切勿被仇恨蒙蔽雙眼。”青田老頭囑咐道。

姜楓不置可否地笑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有關他的身世，青田老頭早年間并未提及，還是一塵大師好心告知，為得是讓姜楓努力修行，莫要辜負大好韶光。

事后，青田老頭暴跳如雷，還與一塵大師大打出手，結果自然非姜楓所能了解。

只是青田老頭自那時起，便收斂許多，想來沒能在一塵大師手中討得便宜。

姜楓雖來自另一個世界，難免也會眷戀親情。

在前世中，他有父母兄妹，這一世卻是孑然一身。

據一塵大師所說，姜楓自幼父母雙亡，若非青田道長及時趕到，恐怕姜楓也已喪命當場。

然而仇家勢大，牽涉甚廣，姜楓暗立誓言，待自己羽翼豐滿，必定親手報此血海深仇。

此間瑣事告一段落，姜楓與老頭吃飽喝足，又于雅間中歇息片刻，便叫來酒樓掌柜，結算一應費用。

掌柜自然極其不舍，卻又無可奈何，臨了央告姜楓，將來若有閑暇之日，定要再回莫高城來。

姜楓隨口答應，卻未放在心上，誰料剛出雅間，便被之前那四位行商攔住去路。

只見四人俱是單膝跪地，臉上一副哀求之情。

其中話最少那人，此刻卻率先開口。

“姜少俠可是去往龍城？”

姜楓回頭瞥老頭一眼，見其并無特別暗示，便點頭稱是，又問幾人行如此大禮，所為哪般？

“我等乃是龍城行商，剛從西涼國進貨回返，一路之上時有胡匪攔截，一行幾十人僅余我四人逃得性命，九死一生才越過邊境，來到這莫高城中。”

“有話直說，莫要拐彎抹角，老頭子我不喜歡這一套。”青田老頭站在旁邊不耐煩地說。

四人再見到這剛剛把他們扔下樓的老頭，心中仍是忍不住犯怵，本來提前想好的言語，卻被嚇得再說不出口，全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姜楓嗤笑一聲道：“爾等起來說話，我家老頭最是和善，想來定會為各位主持公道。”

青田老頭聞言，捅咕姜楓一下，又返回雅間藏起身影，以免這幾位緊張過度。

待老頭消失，四人才猶猶豫豫地直起身子，剛才說話那人拿出一袋金子，塞到姜楓手中。

“剛才無意間聽到兩位說話，煩請原諒則個。”這人又躬身施禮道，“我等也都要回龍城，只是此去一路多有馬賊出沒，想借此機會與二位同行，事后還有報酬相送。”

姜楓墊了墊金子重量，突然把那人腦袋扒過來，貼著對方耳朵，把聲音壓到最低問他。

“有金票嗎？”

此人也很機靈，同樣小聲在姜楓耳邊回道：“有，只是數額不大。”

“無妨，盡數拿來。”姜楓心中暗喜。

四人湊了一湊，小心翼翼地交給姜楓，同樣是喜不自勝，心想姜楓這便是答應了。

貼身藏好金票，姜楓重又大聲說道：“這金子有點少啊，我看這事還是算了。”

幾人不覺心下一驚，待見到姜楓眼色，才反應過來，也都紛紛大聲做戲，只為讓雅間里那老頭聽到。

“姜少俠，這已經很多了。”

“是啊，這一趟本就不怎么掙錢，我們只能承受這么多啊!”

“實在不行，此事也只能作罷，我等再尋其他游俠相助。”

不等姜楓答話，雅間里的老頭再也坐不住，幾步躥出來，伸手從姜楓手中搶過金袋子，又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貌似在說：

這順手的買賣，多少錢算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