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坐在古舊無人的臺階上，劍鞘被撇在一邊，雪亮的劍鋒一遍遍的經水濾過，越發顯得寒光照人，那持劍的青年卻不肯輕易罷手，緊繃著執拗的神情，一遍復一遍的仔細濯洗，綠葉蕭蕭，染了襟袍。

藍衣女子翩翩而至，屏退了礙事的小影子，她走至長風面前，彎下腰來細瞧著長風臉上的神色，臉上猝然露出一抹不設防的笑意來。

“瞧著，是比昨天的氣消了些。”

長風倉促抬眸，正正好撞進了明曦絢爛迷人的笑顏里，他從前便最歡喜她的笑。哪怕到了此刻，喉嚨里的滿腔怨憤終究也成了對她的無可奈何，匆忙窘迫的垂下頭，強迫自己專心去擦那把破劍。

明曦卻索性懶懶的在他身邊躺好，展開眉眼望著大片開闊的天，有一搭沒一搭的同他說著閑話，長風不肯理她，那她便去理長風好了。

“我還小的時候，性子較如今頑劣的多，秦樓楚館，斗街走馬的那些荒唐事便罷了。獨是我十歲那一年，因逞一時之氣殺了個江湖劍客，引得阿姐大怒，將我按在地上狠狠的打，我開始還不肯求饒，后來見阿姐真是打的狠了，我怕了，才哭哭啼啼的向她道，姐姐姐姐，你今日打死了我就真的不后悔么，長風，你猜我阿姐同我說了什么？”

陽光暖化了明曦唇角的笑，她愜意的彎起薄唇，將澄明的目光定格在長風背上，雖未等得到他的回應，仍忍不住繼續說了下去。

“……我阿姐道，你哪怕還剩下一口氣，我都尚有后悔的余地，可今日被你殺死的那個人呢，你可給了你自己和他一絲一毫后悔的余地？”

長風的手在冰亮的劍峰上頓了一頓，沉郁的聲音突然在明曦耳邊響起：“你阿姐說的很對。”

終于被長風搭理了的明曦一咕嚕爬起來，用自己被陽光曬的微微發燙的身子挨近了長風，長風被她燙的身子與心皆是一個瑟縮，卻不知怎的沒有躲開。

明曦靠在長風身上，仍舊在溫溫緩緩的笑，只，是這笑中透著驅不散的疏離與陰沉，與披在肩頭的陽光將他割裂為兩半。

“所以呀長風，你要曉得，姐姐對我意味著什么，她教養我長大，給予了我天地與世界，而無用的我卻連她究竟為何而死都查不清楚。或許余生都將要抱疚于她，而寧家是她留給我的責任，我什么都可以不在意，寧家不能，還有你不能。”

明曦說完這番話，緩緩轉過頭去，空空茫茫的望著長風，咫尺之距，長風感知到她的目光，心底弱弱的掀起波瀾。他強逼著自己將所有神思集中在手中劍上，加重了力道，粗魯的摩擦著劍鋒上的紋路。

明曦的目光固執的在他身上停了好久，直到風中涼意更甚，吹的目光里的熱切低低冷卻了下去。

“我很快要再前往南原，此行兇險，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好好回來。長風，你是我的愛人，所以我給你尊重，給你選擇。明日我等你到天亮，你可以不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