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希臘神話故事集(少兒插圖版)
- (美)納撒尼爾·霍桑
- 12963字
- 2020-08-03 18:08:15

THE GORGON’ S HEAD
戈耳工的頭
珀耳修斯是達那厄的兒子,達那厄是一位國王的女兒。在珀耳修斯很小的時候,一些壞人把他們母子二人裝進一口箱子,丟進了大海。海風把箱子從岸邊吹走,在洶涌的波濤中上下顛簸。達那厄把孩子緊緊摟在懷里,生怕一個大浪打來,泡沫飛濺的浪頭會把他們淹沒。然而,箱子竟然安然無恙地隨波逐流,既沒有沉,也沒有翻。夜幕降臨的時候,箱子漂到一座小島附近,被漁網纏住,一個漁夫將它拖上了沙灘。這座小島叫作塞里福斯島,島上的統治者波呂得克忒斯國王碰巧是那位漁夫的哥哥。
我很高興地告訴你們,那位漁夫是一個善良正直的好人,他對達那厄母子一直很照顧,直到珀耳修斯長成英俊的小伙子。珀耳修斯長大后身強力壯,精力充沛,而且擅長使用各種武器。波呂得克忒斯國王早就看到坐在箱子里漂到島上來的母子倆了。別看漁夫那么善良,國王可一點兒不像他的弟弟,他的心腸非常歹毒。他決定派珀耳修斯去完成一項特別危險的任務,最好能要了珀耳修斯的命,這樣他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欺負達那厄了。于是,這個壞心眼的國王花了很長時間琢磨,他想啊想,終于想到一個可以置人于死地的任務,于是派人去叫年輕的珀耳修斯。
珀耳修斯來到宮殿,看見國王端坐在寶座上。
“珀耳修斯,”波呂得克忒斯國王假惺惺地笑著對他說,“你已經長成一個優秀的小伙子了。不光我那位高尚的漁夫弟弟對你和你的好媽媽照顧有加,我本人也對你們很關心哪,想來你不會連點兒回報都舍不得付出吧?”
“請陛下吩咐,”珀耳修斯說,“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好,”國王嘴唇上依然掛著那抹狡詐的笑意,他接著說,“我有個小小的探險計劃想派你去。作為一位雄心勃勃的年輕勇士,你肯定會好好珍惜這個出人頭地的機會的。我的好珀耳修斯,你肯定也知道,我想娶美麗的希波達彌亞公主。按照規矩,我得向新娘贈送一件稀世珍寶。老實說,我想來想去,也不知道到哪兒去弄那么一件寶貝討公主的歡心。不過,今天早上,我自以為終于想到一樣合適的東西了。”
“我能幫陛下弄到那東西嗎?”珀耳修斯急忙問。
“你能,只要你如我所料,是個勇敢的年輕人。”波呂得克忒斯國王回答說,他的態度特別和藹可親,“我決心把蛇發女妖戈耳工美杜莎的頭作為新婚禮物,獻給美麗的希波達彌亞公主。我親愛的珀耳修斯,這事兒就指望你了。我急著把親事定下來,所以你越早去找戈耳工,我就越高興。”
“我明天早上就出發。”珀耳修斯一口答應了。
“那就拜托了,我年輕的勇士!”國王說,“還有,珀耳修斯,你把戈耳工的頭割下來的時候一定要干凈利索,小心不要劃傷她的臉。美麗的希波達彌亞公主很講究,為了投她所好,你要完好無損地把它帶回來。”
珀耳修斯離開了宮殿。他前腳剛邁出宮殿的門,波呂得克忒斯就放聲大笑起來。這個心腸歹毒的國王看到年輕的珀耳修斯這么容易就落入自己的圈套,得意得樂不可支。消息很快就傳開了,聽說珀耳修斯答應去砍蛇發女妖美杜莎的頭,人人都幸災樂禍,因為大多數島民都和他們的國王一樣壞,他們看到達那厄母子大禍臨頭,比什么都開心。看起來,不幸的塞里福斯島上只有漁夫一個好人。珀耳修斯一路走過去,人們在他背后指指點點,擠眉弄眼,肆無忌憚地嘲笑他。
“吼!吼!”他們嚷道,“美杜莎頭上的蛇會狠狠咬他幾口!”
那個時候,活著的戈耳工有三個。她們是開天辟地以來最怪誕、最可怕的怪獸,堪稱空前絕后。我簡直不知道應該把她們說成是哪種妖魔鬼怪。她們是三姐妹,樣子長得有點兒像女人,但實際上是一種非常嚇人的惡龍。真的,很難想象這三姐妹有多么兇惡。嘿,我告訴你們,她們頭上長的可不是頭發,而是一百條活生生的大蛇。大蛇在她們頭上盤旋著,扭來扭去,吐著分泌毒液的信子,信子上還長著叉子似的毒刺!戈耳工的獠牙很長,雙手是黃銅做的,身上長滿了堅鐵一樣的鱗片。她們還長著翅膀,我跟你們說,她們的翅膀華麗極了,因為每片羽毛都是由光彩奪目的純金打造的。她們在陽光下飛翔的時候,那雙翅膀叫人眼花繚亂。
不過,就算碰巧看見她們金光閃閃地掠過高空,也很少有人停下腳步去細看,而是拔腿就跑,趕緊找地方躲起來。你們多半以為大家害怕被戈耳工頭上的毒蛇咬死,怕被她們丑陋的獠牙咬斷脖子,或者怕被她們的銅爪撕成碎片。不錯,那確實很危險,但是算不上最大的危險,也算不上最難躲避的危險。這三個女妖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一旦哪個可憐的人看到她們的臉,立馬就會從活生生的人變成冷冰冰的石頭!
這么一說,你們就明白了,這是一場異常險惡的探險,是邪惡的波呂得克忒斯國王為天真的珀耳修斯設下的圈套。珀耳修斯思來想去,也覺得此行兇多吉少,不但蛇發女妖美杜莎的頭帶不回來,自己多半還會變成一尊石像。別的困難且不說,單是其中一個問題,就叫人束手無策,就算比珀耳修斯老成的人,對此也一籌莫展:他不但要跟那個金翅膀、鐵鱗片、長獠牙的蛇發妖怪搏斗,還得閉著眼睛把妖怪殺死,至少不能正眼去看自己的敵手。否則,他剛剛舉起手臂要出擊,就變成硬邦邦的石像了,那他只能高舉著手臂一站幾百年,直到風霜雨雪將自己化為齏粉。他還想在這個光明而美麗的世界上建功立業,享受幸福的生活呢,這真是禍從天降,叫人扼腕。
珀耳修斯想到這些就發愁,更不忍心把自己要去做的事告訴母親。于是,他拿起盾,佩上劍,渡海離開小島,來到大陸,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里坐下,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就在他傷心難過的時候,突然聽見身邊有人說話。
“珀耳修斯,”那個人說,“你為什么傷心啊?”

珀耳修斯本來雙手捂著臉,聽到聲音抬起頭來,呀!他以為這里只有他一個人,沒想到這么偏僻的地方還有個陌生人。此人很年輕,而且聰明活潑,一臉古靈精怪。只見他身披斗篷,頭戴一頂稀奇古怪的帽子,手里拿著一根彎來扭去的手杖,腰間還佩著一把曲里拐彎的短劍。他身形矯健敏捷,像經常練習體操的人,而且擅長奔跑跳躍。最重要的是,這個陌生人樂呵呵的,一副善解人意、樂于助人的模樣(盡管看著有點兒淘氣),珀耳修斯瞧著他,心情不由輕松了很多。再說了,自己怎么著也是個豪情萬丈的男子漢,給人家看到像個畏畏縮縮的小學生似的偷偷抹眼淚,可真是太丟人了,何況現在還不到完全絕望的時候。想到這里,珀耳修斯擦掉眼淚,盡力做出一副英勇無畏的樣子,故作輕松地跟陌生人聊起來。
“我并不怎么傷心啊,”他說,“只不過是在思考要去完成的一場探險。”
“啊哈!”陌生人說,“那你講給我聽聽,興許我能幫幫你。我曾經幫助許多年輕人渡過難關,他們接受的任務最開始看著都很棘手。說不定你聽說過我呢。我有很多名字,哪個名字都很適合我,你就叫我水銀吧,這個名字也不錯。來跟我說說你遇到什么麻煩了,咱們合計合計,看看該怎么辦。”
陌生人的這番話和他的態度讓珀耳修斯情緒大好。他決心把自己的難處向水銀和盤托出,反正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再說了,他的新朋友很有可能會給他提一些很有用的建議呢。于是,他三言兩語就把事情的原委講明白了:波呂得克忒斯國王是如何想要蛇發女妖美杜莎的頭,好獻給美麗的希波達彌亞公主做新婚禮物,而他又是如何接受了這項任務,卻又害怕自己變成石頭。
“那可真是令人遺憾,”水銀嬉笑著說,“你會變成一尊很英俊的大理石像呢!真的,過上好幾百年才會化成齏粉。不過,一般來說,大家寧肯做幾年小伙子,也不愿意當幾百年石像。”
“噢,那還用說!”珀耳修斯大聲說著,淚水又涌上了眼眶,“再說了,要是我變成石頭,我親愛的母親可怎么辦?”
“好啦,好啦,但愿這事兒沒那么糟,”水銀給他鼓氣說,“要說有人能幫得了你,那非我莫屬了。盡管這事兒看上去挺兇險,但是你放心,我和我姐姐會全力以赴,幫你順利渡過難關的。”
“你姐姐?”珀耳修斯追問。
“是的,我姐姐。”水銀說,“告訴你,她可是聰明過人;至于我嘛,腦子也很夠用。要是你膽大心細,又肯聽我們的話,就一點兒都不用擔心變成石頭。不過,你首先得把你的盾牌擦亮,擦到和鏡子一樣,能清清楚楚照見你的臉。”

對珀耳修斯來說,以這種方式開啟探險之旅倒是挺新鮮的,因為他認為,一面盾牌最重要的是夠不夠堅固,能不能保護他不被戈耳工的利爪抓傷,而不是夠不夠明亮,能不能照見他的臉。不過,他認定水銀比他見識廣,于是立即去擦盾牌了,擦得很仔細,直到把它擦得像滿月一樣亮堂堂的。水銀笑瞇瞇地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把自己那把曲里拐彎的短劍解下來,給珀耳修斯換上。
“我這把劍才管用,”他說,“這把劍的劍刃經過最出色的淬煉,削鐵斬銅易如反掌,就像砍小樹枝似的。現在咱們就出發,去找白頭三媼,她們知道到哪兒去找山林仙子。”
“白頭三媼!”珀耳修斯嚷嚷起來,在他看來,這只不過是他前去探險的路上多出來的一重障礙罷了,“白頭三媼是誰?我從來沒聽說過她們。”
“她們是三個非常古怪的老太太,”水銀笑嘻嘻地說,“她們統共只有一只眼睛、一顆牙齒。而且,只有在繁星滿天或暮色四合的時候才能找到她們,因為她們從來不在陽光或月光下露面。”
“可是,”珀耳修斯不解地問,“我為什么要浪費時間去找白頭三媼?現在就動身去找可怕的戈耳工不是更好嗎?”
“不行,不行,”他的朋友說,“你得先辦成幾件事才能找到戈耳工。現在必須去找那三個老太婆。等見到她們,你就知道離戈耳工沒多遠了。好了,趕緊動身吧!”
這時,珀耳修斯對同伴的睿智變得深信不疑。他不再提出任何異議,而是表示自己隨時可以啟程。于是他們出發了,而且走得很快。水銀的步伐實在太快了,珀耳修斯發覺自己很難跟上這位身手敏捷的朋友。說實話,他心里有個奇怪的念頭,總覺得水銀穿著一雙飛鞋,所以一路健步如飛。還有,每當珀耳修斯斜眼瞟過去的時候,仿佛都看到水銀腦袋兩旁長著翅膀,可是當他定睛細看時,翅膀又不見了,只有一頂古怪的帽子。不過,不管怎么說,那根彎來扭去的手杖顯然幫了水銀的大忙,讓他一路疾步如飛。別看珀耳修斯是個生龍活虎的小伙子,也走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手杖給你!”水銀大聲說——他雖然調皮,卻也知道珀耳修斯很難跟上他——“你比我更需要它。塞里福斯島上沒有誰比你走得更快吧?”
“要是我有一雙飛鞋,”珀耳修斯偷偷掃了一眼同伴的雙腳說,“就能走得非常快了。”
“咱們得想辦法給你弄一雙來。”水銀答道。
不過那根手杖已經幫了珀耳修斯的大忙,他一點兒也不覺得累了。事實上,手杖在他手里像活的一樣,把自己一部分生命力借給珀耳修斯。珀耳修斯和水銀一邊輕松地趕路,一邊愉快地聊著天。水銀講了很多他以前探險的趣事,講他怎樣隨機應變。珀耳修斯越來越覺得水銀了不起。天下的事沒有他不知道的,對一個年輕人來說,沒有比這種百事通朋友更有魅力的了。他越聽越激動,希望能借此增長自己的見識。
珀耳修斯忽然記起來水銀剛才提到了他的姐姐,說她會在探險中助他們一臂之力。
“她在哪兒?”珀耳修斯問,“我們不用馬上去見她嗎?”
“適當的時候就見到啦,”同伴說,“不過,你得知道,我這個姐姐性格跟我完全不一樣。她為人嚴肅謹慎,不茍言笑,更不會放聲大笑。而且,除非特別重要的話,否則她一個字都不肯多說;除非特別睿智的談吐,否則她一個字都不肯聽別人說。”
“我的天!”珀耳修斯叫起來,“我連聲都不敢出了。”
“告訴你,她是個才華橫溢的人,”水銀接著說,“精通所有的藝術和科學。這么說吧,她聰明蓋世,很多人都說她是智慧的化身。不過,說老實話,在我看來,她有點兒暮氣沉沉的,你肯定會覺得還是和我同行比較有意思。不管怎么說,她自有她的長處,你和戈耳工對陣的時候就知道了。”
這時,夜幕已經悄然降臨,他們來到一個異常荒涼的地方,灌木雜亂叢生,四周悄然無聲,好像從來沒有人到過這里。暮色蒼茫,萬物蕭瑟,珀耳修斯舉目四顧,不由心緒悵然,就問水銀是不是還有很遠。
“噓!噓!”水銀低聲說,“別出聲!已經到地方了,白頭三媼就要來了。不能讓她們先看見你。別看她們三個只有一只眼睛,可視力卻好得很呢,比普通人的六只眼睛還敏銳。”
“可是,待會兒見到她們,我該怎么做?”珀耳修斯問。
水銀對珀耳修斯解釋說,白頭三媼靠著一只眼睛過活,她們好像習慣輪流使用那只眼睛,仿佛輪流戴一副眼鏡似的,或許說是單片眼鏡更貼切。第一個老婆婆先用一會兒,然后從眼窩里摳出來,交給第二個,第二個老婆婆立馬“啪”的一聲裝進自己的眼窩,趕緊看一眼這個世界。這么一說你們就明白了:可憐的白頭三媼每次只有一個人能看得見,而且,在眼睛轉手那一瞬間,她們三個誰也看不見。我長這么大,要論稀奇古怪的事情,我聽得多了,親眼見過的也不少,但是都不能和共用一只眼睛的白頭三媼相提并論。
珀耳修斯也是這么想的,他覺得太不可思議了,差點兒以為是同伴在跟他開玩笑,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這樣的老婆婆?
“你很快就會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水銀看到他的神色說,“聽!噓!噓!噓!她們來了!”
珀耳修斯透過暮色急切地張望著。果然,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白頭三媼出現了。光線太昏暗,珀耳修斯看不清三個人的身影,只能看見她們花白的長發。她們越走越近,他逐漸看到她們額頭中央各長著一個眼窩,其中兩人的眼窩空洞洞的,而走在中間的那個老婆婆眼窩里有一只明亮、深邃的大眼睛,像戒指上碩大的鉆石似的閃閃發光,仿佛能洞察秋毫。珀耳修斯不禁想:恐怕在最漆黑的深夜,它都能像在正午時分一樣看得一清二楚。三個人的視力全都匯聚在一只眼睛上了。
總而言之,三個老太太走起來輕松自如,仿佛都能看見似的。額頭中間有眼睛的那位老婆婆一手牽一個姐妹,一個勁兒地向四周張望,目光十分銳利,搞得珀耳修斯暗暗擔心,怕她一眼就能看見他和水銀躲在灌木叢后。我的天!這么雪亮的眼睛,在它的視力范圍內實在讓人心驚膽戰!
可是,還沒走近灌木叢,白頭三媼中就有人開腔了。
“姐姐!稻草人姐姐!”她嚷嚷著說,“眼睛你都用了好久了,輪到我用了!”
“再給我用一會兒,噩夢妹妹,”稻草人說,“我剛才好像看到灌木叢后面有東西。”
“那又怎么樣?”噩夢不耐煩地反駁,“你能一眼看穿灌木叢,我還不是一樣能?眼睛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我也知道怎么用,說不定比你用得還好呢。快給我,我現在就要看!”
這時,名字叫“抖關節”的三妹妹也抱怨起來,說輪到她用眼睛了,稻草人和噩夢兩個人想霸占。為了息事寧人,稻草人老婆婆伸手把眼睛從額頭上取下來,拿在手里往前一伸。
“給,隨便你們誰拿走,”她嚷著說,“別瞎嚷嚷了。我倒是寧愿摸黑待會兒呢。快拿去,不然我就再把它安進我的額頭里。”
噩夢和抖關節聽了都趕緊伸出手去摸索,想從稻草人手上把眼睛搶走。可是,她們兩個都看不見,誰也摸不到稻草人的手;而此時稻草人也和她們一樣摸著黑,沒辦法立刻把眼睛準確地塞到她們手里。就這樣(我聰明的小聽眾們,你們可想而知)那三個老婆婆陷入了奇怪的困窘里。別看那只眼睛在稻草人手中像星星一樣閃閃發亮,白頭三媼卻連一絲亮光都看不到。她們迫不及待想用它去看,卻全都陷入無邊的黑暗中。
水銀看著抖關節和噩夢胡亂摸索,她們又是埋怨稻草人,又是相互抱怨,差點兒忍不住笑出聲來。
“現在就看你的了!”他低聲對珀耳修斯說,“快!快!趕緊從稻草人手上把眼睛搶過來,別等她們再安到頭上!”
說時遲,那時快,趁著白頭三媼相互指責,珀耳修斯從灌木叢后面跳出來,飛奔過去,一把把眼睛搶了過去。那只神奇的眼睛在他手里光彩奪目,仿佛正在用一種心照不宣的神情盯著他看,瞧它的樣子,好像給它一雙眼皮,它還要眨巴幾下呢。不過,白頭三媼還不知道眼睛給搶走了,都以為她們三個當中有人拿走了眼睛,于是又爭吵起來。珀耳修斯不忍心過分為難這幾位老婆婆,覺得應該把事情解釋清楚。
“各位好心的女士,”他說,“請不要再爭了。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拿走了你們這只光彩奪目的眼睛,此刻正十分榮幸地將它捧在我的手中!”
“你!是你拿走了我們的眼睛!你是什么人?”白頭三媼異口同聲地尖叫起來。聽到一個陌生人說拿走了她們的眼睛,她們確實嚇壞了,“噢,我們怎么辦,姐妹們?我們怎么辦?我們全都看不見了!快把眼睛還給我們!把我們的寶貝眼睛還給我們!我們只有這一只眼睛,而你自己有兩只!快把眼睛還給我們!”
“你跟她們說,”水銀悄悄對珀耳修斯說,“只要她們告訴你到哪里去找有飛鞋、魔袋和隱身盔的山林仙子,你就會馬上把眼睛還給她們。”
“我尊敬的女士們,”珀耳修斯對白頭三媼說,“你們不必驚慌,我不是壞人。只要你們肯告訴我到哪里去找山林仙子,我就馬上把你們的眼睛完好無損地還給你們,保證它像往常一樣明亮。”
“山林仙子!天哪!姐妹們,他說的山林仙子是什么人?”稻草人尖叫起來,“人們常說山林仙子可多了,有的在山林里狩獵,有的住在樹洞里,還有的在泉水里安家。山林仙子的事兒我們哪兒知道?我們不過是三個可憐的老太婆,黃昏時分出來溜達溜達。我們只有一只眼睛,現在還被你偷走了。噢,快還給我們,好心的陌生人!不管你是誰,趕緊還給我們!”
說到這里,白頭三媼伸過手來摸索,極力想要抓住珀耳修斯,可是珀耳修斯早就有所防備,不讓她們夠著。
“我尊敬的女士們,”他說——母親教導他對人要有禮貌,“我把你們的眼睛牢牢攥在手里,我會替你們好好保管的。只要你們肯告訴我到哪兒去找那幾位山林仙子,我就還給你們。我說的山林仙子是負責保管飛鞋、魔袋,還有什么來著,還有——隱身盔的那幾位。”
“天哪,姐妹們!這個年輕人在說什么啊?”稻草人、噩夢和抖關節紛紛驚叫起來,仿佛非常驚訝似的,“他說,飛鞋!他要是傻了吧唧地穿上那雙鞋,他的腳后跟很快就飛得比頭還高。還有隱身盔!一個頭盔怎么能讓他隱身呢?除非大得能讓他鉆進去。還有魔袋!那是個什么玩意?我都沒聽說過。不行,不行,好心的陌生人!那些神奇的玩意兒我們哪兒知道啊?你有兩只眼睛,我們三個人只有一只。你去找那些稀罕物件兒比我們三個老瞎子方便得多。”
聽了這番話,珀耳修斯信以為真。他覺得很過意不去,不該這么為難她們,于是就想把眼睛還給她們,請求她們原諒自己的魯莽。可是水銀抓住了他的手。
“別上她們的當!”他說,“這個世界上只有白頭三媼能告訴你到哪兒去找山林仙子。你要是問不出來,就休想砍下蛇發女妖美杜莎的頭。把那只眼睛拿好,保證你能如愿以償。”
事實證明水銀說得對。天下沒幾樣東西能像眼睛一樣得到人們的無比珍視。白頭三媼把那只眼睛看得跟六只眼睛一樣重要——她們本來就應該有六只眼睛。她們發現不老實交代就要不回眼睛,只好一五一十地回答了珀耳修斯的問題。白頭三媼一講完,珀耳修斯就立刻畢恭畢敬地把眼睛塞進其中一人的前額,并對她們表示感謝,然后就告別了。他還沒走遠,白頭三媼又爭執起來,因為他碰巧把眼睛塞進了稻草人的前額,而剛才她已經用過了。
白頭三媼經常為了這事兒爭爭吵吵,嚴重影響了她們之間的和睦,這真是叫人擔心。更令人扼腕的是,她們又離不開彼此,注定要永遠在一起做伴。說到這里,我要奉勸大家一句,無論是兄弟還是姐妹,無論是年老還是年少,倘若幾個人只有一只眼睛,那就要學會忍讓,不要大家都搶著用。
接著說水銀和珀耳修斯,他們趕去尋找山林仙子。白頭三媼剛才說得很詳細,他們沒花多長時間就找到了。山林仙子跟噩夢、抖關節、稻草人三姐妹截然相反:她們不僅年輕漂亮,而且人人都長著一雙十分明亮的眼睛,和藹地看著珀耳修斯。她們好像認識水銀,水銀把珀耳修斯要去探險的事兒說給她們聽之后,她們就痛痛快快地答應把自己保管的寶物借給珀耳修斯。最先遞給他的是一個鹿皮做的小口袋,上面繡著古怪的花紋。她們叮囑他要妥善保管。原來這就是魔袋。接著是一雙鞋子,或者說是一雙便鞋或拖鞋,鞋后跟上都有一雙精巧的小翅膀。
“快穿上,珀耳修斯,”水銀說,“剩下的路走起來要多輕巧就有多輕巧。”
于是,珀耳修斯把一只鞋往腳上穿,另一只放在旁邊。不料那只鞋拍了幾下翅膀,從地面上飛了起來。幸好水銀眼疾手快,一下子跳起來抓住它,否則它可能都飛走了。
“多加小心,”水銀說著,把鞋子遞給珀耳修斯,“要是讓小鳥兒看見有只鞋子飛在它們中間,那可要嚇壞了。”
珀耳修斯把兩只神奇的飛鞋都穿上之后,身子立馬輕飄飄的,腳不著地了。他邁出了一兩步,快瞧!他一下子飛到了空中,凌空站在水銀和山林仙子的上方,怎么也下不來了。飛鞋之類的高空飛行寶物都不是那么好駕馭的,你得慢慢適應。水銀看到伙伴身不由己的樣子,不由哈哈大笑起來。他告訴珀耳修斯,不要這么心急,還得等著拿隱身盔呢。
性情溫婉的山林仙子取出一頂頭盔,上面一簇黑色的羽毛微微搖曳,就等著戴在珀耳修斯頭上了。珀耳修斯一戴上頭盔,就發生了一件非常奇妙的事,跟我給你們講過的那些奇事一樣奇妙:戴頭盔之前,年輕英俊的珀耳修斯站在那里,金色的長鬈發,紅撲撲的臉頰,腰間佩著彎彎曲曲的寶劍,手臂上挽著亮光閃閃的盾牌,威風凜凜,生氣勃勃,像一道燦爛的光芒。可是,頭盔一戴到他那白皙的額頭上,他就立馬不見了蹤影!除了空氣什么都沒了!就連那頂隱身頭盔都不見了!
“你在哪兒,珀耳修斯?”水銀問。
“怎么了?我就在這兒啊!”珀耳修斯非常平靜地應道,他的聲音好像從透明的空氣中傳來的,“我就站著沒動啊。你看不見我嗎?”
“真的看不見了!”他的朋友說,“你躲在頭盔下面呢。不過,既然我看不見你,戈耳工們肯定也看不見。跟我來吧,咱們試試你穿上飛鞋利索不利索。”
話音剛落,水銀的帽子就張開了翅膀,他的腦袋仿佛要從肩膀上飛走似的,不過很快他整個人就輕盈地飛上了半空,珀耳修斯緊隨其后。他們飛到幾百英尺高的時候,珀耳修斯漸漸覺得,能把污濁的大地遠遠拋在下面,像只鳥兒似的在天際自由翱翔,真是一件令人無比心曠神怡的事!
此時已是深夜。珀耳修斯舉目望去,只見一輪皎潔的明月掛在天空,他想,要是能飛到那里度過余生,他也就別無所求了。隨后,他又低頭望去,看見了腳下的大地,地上的海洋湖泊、白雪皚皚的山峰、廣闊無垠的田野、黑壓壓的叢林和大理石修筑的城郭,仿佛全部在溶溶的月光下睡著了。此時的大地就像月亮和萬千星星一樣美麗。他還看到了塞里福斯島,親愛的母親此時就在那里。他和水銀不時穿過朵朵白云,向遠處望去,那些云朵就像是羽毛狀的銀子做成的,可是當他們闖進云層,就會被灰蒙蒙的迷霧弄得又冷又濕。他們飛得很快,一溜煙兒就鉆出了云層,重新回到月光下。有一次,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鷹正對著隱了身的珀耳修斯迎面飛來,從他身旁掠過。最壯觀的景象莫過于流星。流星突然劃過天空,像燃起了一堆篝火,讓方圓百英里的月光黯然失色。
兩個伙伴繼續往前飛,珀耳修斯似乎聽到身旁一側有衣服作響的聲音,而水銀飛在他的另一側。他左看右看,只看到水銀一個人。
“我旁邊是誰的衣服,”珀耳修斯問,“被風吹得響?”
“噢,是我姐姐跟咱們一塊兒來了!”水銀回答說,“我跟你說過她會來的。她要不來幫忙,咱們什么都干不成。你不知道她有多聰明。還有,她的眼睛也非常明亮。對了,她能看見你,你在她面前隱身沒用。我敢打賭,到時候肯定是她第一個發現戈耳工。”
這時,已經可以看到大海了,他們飛得很快,不一會兒就飛到了大海的上空。海面波濤洶涌,掀起滾滾白浪,形成一道浪線撲上沙灘。海浪拍打著嶙峋的懸崖,激起層層浪花。雷鳴般的濤聲傳到珀耳修斯耳朵里已經變成喁喁細語,仿佛半夢半醒的嬰兒的夢囈聲。這時,他旁邊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一個女人在說話。那聲音十分悅耳,雖然算不上甜美,卻莊重而溫和。
“珀耳修斯,”那個聲音說,“戈耳工們就在那里。”
“在哪里?”珀耳修斯驚叫起來,“我怎么看不到?”
“就在你下面那座小島的岸邊,”那個聲音回答說,“你丟一枚鵝卵石下去就會掉在她們中間。”
“我就說她肯定是第一個發現戈耳工的,”水銀對珀耳修斯說,“她們就在那兒呢!”
珀耳修斯低頭一看,就在他正下方兩三千英尺的地方有一座小島。島嶼三面礁石環繞,海浪拍打著巖岸,飛濺起白色的浪花。只有一面是雪白的沙灘。珀耳修斯一邊朝小島飛下去,一邊仔細打量黑色峭壁下面一團明亮耀眼的東西,瞧,可怕的戈耳工們就在那里!她們在大海的轟鳴聲中睡得很香。非得這種震耳欲聾的喧囂聲,才能哄那么狂暴的怪物入睡。月光照在她們的鐵鱗和金翅上,閃閃發光。她們的金翅膀懶洋洋地耷拉在沙灘上,令人望而生畏的黃銅利爪伸出來,緊緊摳住海浪拍擊的巖石,沉睡中的戈耳工仿佛夢見把某個可憐蟲撕成了碎片。被她們當作頭發的群蛇似乎也睡著了,只不時有一兩條扭一扭身子,抬一抬腦袋,吐一吐分叉的信子,迷迷糊糊地發出嘶嘶的聲音,而后又縮回蛇群里,安靜下來。
在戈耳工的身上,美麗和丑陋并存,她們特別像一種可怕的巨型昆蟲——碩大無朋的金翅甲殼蟲或蜻蜓之類的東西,只不過體形比它們大了數百萬倍。此外,她們身上還有一部分人類的特征。幸好此刻她們全都背對著珀耳修斯,珀耳修斯看不到她們的臉。否則哪怕他瞄上一眼,都會沉甸甸地從空中掉下去,變成一尊失去知覺的石像。
“快!”水銀飛到珀耳修斯身旁說,“準備動手!動作要快,等戈耳工們醒過來就晚了!”
“我要砍哪一個?”珀耳修斯拔出劍來,往下飛了一點兒,“她們三個看著一模一樣,都長著蛇發,到底哪個是美杜莎?”
要知道,三個戈耳工當中,珀耳修斯唯一能砍下來的,只有美杜莎的頭。至于另外那兩個,縱使讓他拿天底下最鋒利的寶劍砍上一個鐘頭,都傷不了她們一根毫毛。
“當心!”那個鎮定的聲音提醒他,“有個戈耳工睡得很不安穩,馬上要翻身了,那個就是美杜莎。別看她!看一眼你就會變成石頭!你那面亮閃閃的盾牌能照出她的臉和身影,你只要盯著盾牌里的影子看就行。”
現在珀耳修斯總算明白水銀為什么勸他把盾牌擦亮了,原來是為了把盾牌當鏡子,這樣既能看到戈耳工的臉,又沒有絲毫危險。美杜莎那可怕的面孔出現在明亮的盾牌里,月光灑在她的臉上,那張臉的猙獰暴露無遺。群蛇生性歹毒,無法安眠,在她的前額上不停地扭曲蠕動。從來沒人見過這么猙獰的面孔,就連想都想不出來,然而,它卻同時具有一種奇特、恐怖而又野蠻的美。美杜莎閉著眼睛,仍然在熟睡,但是她的神情很不安,好像被噩夢困擾著。她緊咬著白森森的獠牙,黃銅爪子摳進了沙土里。
群蛇仿佛也被美杜莎的噩夢攪擾得越來越躁動不安。它們纏繞成一團,猛烈地蠕動著,上百條蛇昂起頭來,并不睜開眼睛,只發出嘶嘶的聲音。
“快,快!”水銀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忍不住低聲催促起來,“朝那妖怪沖過去!”
“冷靜點兒!”那個嚴肅而悅耳的聲音在珀耳修斯的身旁說,“一邊向下飛,一邊盯著你的盾牌,注意,必須一擊得手。”
珀耳修斯目不轉睛地盯著盾牌里美杜莎的臉,小心翼翼地飛下去。他離得越近,美杜莎那群蛇纏繞的面孔和金屬般的身體就變得越可怕。珀耳修斯飛到美杜莎的上方,就在距離美杜莎不到一臂遠的時候,他突然舉起寶劍。這一瞬間,那女妖頭上的蛇紛紛向上豎起身子,仿佛在向他示威。美杜莎也睜開了眼睛,可是她醒得太晚了。只見鋒利的寶劍像一道閃電劈下來,邪惡的美杜莎就身首分家了!


“干得好!”水銀大聲喝道,“快,把她的頭塞進魔袋!”
掛在他脖子上的繡花口袋原本只有錢包那么大,這時突然變得很大,足以裝下美杜莎的頭,珀耳修斯見狀不由大吃一驚。閃念之間,他一把撿起美杜莎的頭塞進口袋里,群蛇還在她的頭上蠕動。
“你的任務完成了,”那個鎮定的聲音說,“趕快飛走吧,另外兩個戈耳工會不遺余力地替美杜莎復仇的。”
的確,必須逃之夭夭了,因為珀耳修斯剛才的動靜可不小,寶劍的嗆啷聲,群蛇的嘶嘶聲,還有美杜莎的頭砸在沙灘上“砰”的一聲,已經把另外兩個妖怪驚醒了。她們坐起身來,迷迷糊糊地用黃銅爪子揉著眼睛。頭上的群蛇受到驚擾,紛紛豎起身子,雖然沒看到對手,卻擺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兩個戈耳工看到美杜莎那鱗片斑斑的無頭尸體和半鋪在地上的金翅膀,頓時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怒號聲和尖叫聲。群蛇也發出百倍的嘶嘶聲,美杜莎頭上的蛇在魔袋里和它們遙相呼應。
兩個戈耳工一清醒過來,就騰空而起,她們揮舞著黃銅利爪,咬緊可怕的獠牙,瘋狂地扇動著巨大的翅膀。翅膀上的金羽毛都給抖落掉了,飄飄蕩蕩落在岸邊,興許現在還散落在那里呢。且說戈耳工們兇神惡煞般地打量著四周,恨不得立馬把什么人變成石頭。要是珀耳修斯朝她們的臉掃上一眼,或者落入她們的魔爪,他那可憐的母親就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兒子了。不過,他非常小心,連一眼都不瞟。由于他戴著隱身盔,戈耳工們不知道他在哪個方向;而且,他還充分利用飛鞋,垂直往上飛了一英里。站在那個高度,下面兩個妖怪的尖叫聲聽上去已經非常微弱了。珀耳修斯徑直朝塞里福斯島飛去,準備把美杜莎的頭交給波呂得克忒斯國王。
珀耳修斯回家途中的幾次奇遇我沒時間講給你們聽了,比方說,他殺死了一只吃人的海妖,救出了一位美麗的少女;拿出美杜莎的頭給一個殘暴的巨人看,把他變成一座石山。你們要是不相信,哪天可以到非洲去看看那座大山,它至今還沿用那個古代巨人的名字呢。
最后,我們英勇的珀耳修斯終于回到塞里福斯島。他期盼在島上見到自己親愛的母親。可是,在他離開后,邪惡的國王肆意欺凌達那厄,達那厄被迫逃往一座神廟避難,好在神廟中幾位善良的老祭司對她很好。看來,塞里福斯島上心懷正義的人,只有這幾位品行高尚的祭司和那位從一開始就對達那厄母子倍加關照的善良漁夫了。而包括波呂得克忒斯在內的其他人都壞透了,活該遭到即將到來的報應。
珀耳修斯看到母親不在家,就徑直朝王宮走去,他立刻受到了國王的召見。波呂得克忒斯見到他,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他原以為戈耳工一定會把這個可憐的年輕人撕成碎片,吃個精光。不過,看到珀耳修斯安然無恙地回來,他只好極力做出一副親切的樣子,問珀耳修斯是怎么完成任務的。
“你答應的事兒做到了嗎?”他問,“你把蛇發女妖美杜莎的頭給我帶來了嗎?要是沒有,那就對不住了,年輕人,我只能狠狠罰你,因為我必須為美麗的希波達彌亞公主準備結婚禮物,其他的東西她都看不上眼。”
“我做到了,陛下。”珀耳修斯不動聲色地說,仿佛對他這樣的年輕人來說,做成這件事沒什么了不起的,“我把戈耳工的頭給您帶來了,連蛇發都不少一根。”
“真的嗎?快拿給我看看。”波呂得克忒斯國王說,“要是那些旅行家的話可靠,那肯定是個難得一見的稀罕物。”
“陛下說得對,”珀耳修斯說,“確實足以讓人大開眼界。我建議陛下宣布放假一天,把臣民們都召來,一起觀賞這件稀世珍寶,陛下看是否合適。我估計沒幾個人見過戈耳工的頭,興許以后也沒機會看到!”
國王深知他的臣民都是游手好閑的無賴,最喜歡看熱鬧——好吃懶做的人通常都愛看熱鬧。于是,他采納了珀耳修斯的建議,向四面八方派出傳令官和信使,分別站在街角、市場和道路的交會處吹響號角,召集所有人都到王宮去。于是,來了一大群不務正業的流氓,這些人純粹是因為幸災樂禍,要是他們看到珀耳修斯在和戈耳工交戰時慘遭毒手,就會拍手叫好。就算島上還有好人(盡管故事里沒有提到島上還有沒有好人,我衷心希望還有),他們也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埋頭干自己的活兒,忙著照顧孩子。總之,大部分島民都爭先恐后地奔向王宮,你推我搡,急不可耐地擠到一座陽臺跟前。珀耳修斯站在陽臺上,手里拿著繡花口袋。
偉大的國王坐在正對著陽臺的看臺上,將陽臺上的情景盡收眼底,一肚子壞水的宰相和專門拍馬屁的侍臣在他身旁圍成一個半圓。君王、宰相、侍臣和臣民全都眼巴巴地瞅著珀耳修斯。
“把頭拿出來!把頭拿出來!”人們高聲喊著,喊聲殺氣騰騰,仿佛珀耳修斯要是不能讓他們大飽眼福,他們就要把珀耳修斯撕成碎片似的,“快把蛇發女妖美杜莎的頭拿給我們看!”
年輕氣盛的珀耳修斯突然動了惻隱之心。
“啊,波呂得克忒斯國王!”他高聲說,“還有你們大家,我真的不想給你們看戈耳工的頭!”
“哈,你這個無賴,膽小鬼!”眾人大喊大叫起來,叫得比剛才還兇狠,“他在耍我們呢!他根本沒搞到戈耳工的頭!你要真有就趕緊給我們看,否則我們就把你的頭砍下來當球踢!”
一肚子壞水的宰相湊在國王的耳邊嘰嘰咕咕出壞點子,侍臣們交頭接耳,一致認為珀耳修斯犯了欺君之罪,偉大的波呂得克忒斯國王大手一揮,用威嚴、低沉的聲音命令珀耳修斯趕緊把頭拿出來,卻不知道這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快把戈耳工的頭拿出來給我看,否則我就砍了你的頭!”
珀耳修斯嘆了口氣。
“馬上!”波呂得克忒斯重復道,“否則就要你的命!”
“那就看吧!”珀耳修斯的聲音仿佛吹響的號角。
珀耳修斯說著,一把把美杜莎的頭高高舉起來,心狠手辣的波呂得克忒斯國王、一肚子壞水的宰相和殘暴的島民們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眨,就變成了一群石像。他們此刻的神情和姿態永遠地固定了下來!一瞅見美杜莎那可怕的頭,他們就成了白色的大理石!珀耳修斯把那顆頭塞回口袋,去找他親愛的媽媽了。他要告訴她,從今往后,她再也不用害怕波呂得克忒斯國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