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通鑒紀事本末(套裝共19冊)
- 柏楊
- 1564字
- 2020-08-04 17:40:45
《柏楊解密歷史檔案:通鑒紀事本末》序
《資治通鑒》是中國最有價值的兩部史書中的一部,瀏覽這部書,可以對中國公元前五世紀到公元后十世紀,一千三百多年的上古及中古社會,得到系統的充分了解。閱讀《通鑒》,好像閱讀當時每天發行的報紙,天文上的陰晴風雨,人世上的悲歡離合,戰場上的喋血廝殺,政治上的陰謀斗爭;有些人歡樂,有些人哭泣,有些人稱心快意得冒泡,有些人的遭遇慘絕人寰。在這份報紙上,可以看到野心家義正詞嚴的長篇大論,也可以聽到政治家詭異無恥的竊竊私語。一天一天地過去,把這些報紙裝訂成冊,就成了我們今天所看到的合訂本——《資治通鑒》。用讀報紙的心情來讀《資治通鑒》,才能發現它的功能。感謝司馬光先生的貢獻,他創造了這個報紙合訂本,被稱為“編年史”的體例,也給我們收集了大量當時編者認為最重要的政治新聞、軍事新聞、經濟新聞,以及若干天文的或其他的社會新聞。然而,和任何美滿的事物一定都有缺點一樣,報紙不可能專刊一則消息,假定這個消息有連續性,報紙也不可能每天只對這一項消息報道。大規模的戰爭或政爭,往往連續好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所以,讀者如果想從《通鑒》中,取得某一事件的完整報道,真能把他累死。而這個缺點,在《通鑒》問世以后,立刻就呈現出來。只因《通鑒》分量太重、篇數太多,一時之間,束手無策。
一直到一百年后的十二世紀,袁樞先生出現,才解決這項難題。他把《通鑒》中有關聯的事件都挑出來,也就是把報上有關某一專題的所有報道,都剪下來,依照順序,重新組合粘貼,這項工作聽起來易如反掌,他卻足足費了至少兩年以上的時間,才算初步完成,定名為《通鑒紀事本末》。用現代語言來說,也就是《資治通鑒》歷史故事。袁樞所做的只是單純的重組和剪貼,而只有少量的和無傷大雅的刪改,并沒有寫下像“臣光曰”或“柏楊曰”之類主觀的意見。他的貢獻在原書楊萬里先生所做的序文上,有簡單說明。(楊萬里先生這篇序文,用的是十二世紀的文言文,但它的艱難程度,遠超過一千年前、公元前一世紀司馬遷時代的文言文,越來越看不懂,好像那時知識分子的任務,就是壟斷知識。特將他的原文,附在譯文之前,因為我對我的譯文,沒有自信。)但是,從袁樞題目上的遣詞用字,也可以發現他的堅持。他在每一個標題中,都用一個動詞,而這個動詞恰好表達出他的史觀,像“滅”“篡”“寇”“討”“禍”,等等。
袁樞版《通鑒紀事本末》問世以后,受歡迎的程度,不亞于《通鑒》本身。因為它確實提供給了讀者很多方便,使讀者可以在輕松之中,對全盤事件(無論它延續多少年)的來龍去脈,得以清楚了解。這不僅僅在知識上有無限的裨益,對渴望吸收知識的小民,也是一個無量功德。曾經有人認為:《本末》可以代替《通鑒》,事實證明,它并不能,猶如報紙剪貼簿不能代替報紙合訂本一樣。《通鑒》像浩瀚的大海,有千萬條和千萬種魚;《紀事本末》像一連串池塘,每個池塘里雖然也有千萬條魚,卻都是同一性質、同一種類的魚。
本書雖然用袁樞先生使用的名字—《紀事本末》,也用楊萬里先生的序,但它并不是翻譯袁樞先生的原著。袁樞版《紀事本末》,來自于司馬光版《資治通鑒》;而本書來自柏楊版《資治通鑒》。而柏楊版的章節,有柏楊版的分法。之所以用《紀事本末》,而沒有用《通鑒故事》,只是覺得它已用了一千年之久,而且也確實是一個好的書名。
謝謝游奇惠小姐,她是“《通鑒》家族”最重要的一員,六巨冊的《柏楊曰》就在她手中完成。至于《本末》,如沒有她的督促,雖然我心里也很迫切,恐怕也出不了書。而且,主要的是,她負責地圖。史書沒有地圖,歷史人物就全懸半空,等于有演員而沒有舞臺。
寫此序時,二十世紀已進入最后一年(一九九九),全書問世時,當在二十一世紀第一年(二〇〇〇)或第二年(二〇〇一)。停筆沉思,竟創此跨世紀的壯舉,頓覺豪氣干云!
柏楊
一九九九年一月一日于臺北花園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