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源頭，還得從二百年前追溯。

當時是1375年，有一群平民因為飽受戰火的摧殘，家園被毀，流離失所。

苦于生存的壓力，他們躲進了最高的深山，尋求一點喘息，尋求遠離戰火的機會。

那一晚的月亮很大。

也就是在這月黑風高夜，他們得以邂逅“天神”。

那立于圓月之中的高大身影。

一身的高大僧袍咧咧舞動，蔽月紅翼宛若神明。

眾人惶恐叩拜，都認為是天神顯靈。

....可是，這所謂天神，卻在人群中挑選了細皮嫩肉之人后，將其當場生噬。

慘叫聲與鮮血立時布滿了山頂。

眾人跪倒在地，恐懼與悲嗆堆積心頭，讓他們不敢起身。人群中，只有死者的親屬氣血上腦滿眼通紅沖了上去要拼命。

然而...死相比被啃的還要慘。

這一來人們更加懼怕了，跪倒在地動也不敢動。

咀嚼的聲音傳遍了山頂，深邃入骨的恐懼在他們的體內彌漫——

但是，依舊沒有人起身。

“噢？你們居然不跑？”大天狗赤紅的臉經過鮮血與人體組織的沾染，變得越加猙獰。

它望著面前跪倒在地的人倒是生出了絲絲興趣。

“無處可去啊...”人群中似乎領頭的人把頭磕在地上，帶著驚恐與哭腔出聲，“我們的家園被戰禍毀滅了！我已經無處可去了！已經不想再掙扎了！反正都是死，那便死吧！”

他們已經窮途末路。

...噢，倒是有趣。

大天狗聽罷，丟開了手中的斷肢，站起身來掃了一眼面前瑟瑟發抖的人群。

銀發在脖頸飛舞，泛著綠光的瞳孔似乎在思考。

良久。

“既然這樣的話，就讓我成為你們的“神”吧。”大天狗的聲音很渾厚，發出的聲響所有人都能聽到。

神在此刻真的存在了。

對他們來說，大天狗就是神。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好玩的點子啊——為我飼養專門食用的祭品吧，這就是你們的任務。”

祭品將食用專門的食物，讓自己的肉質鮮美。

不能沾染五谷雜糧，這是它給出的條件。

因為只有這樣喂養長大的女子，味道極佳。

而作為栽培祭品的交換，大天狗用能力為他們建造了屋舍與田地。

再為他們配備了一年份整村可以食用的糧食。

“然后，這是你們的護山神使。”

大天狗大手一揮，兩條一黑一白兩米長的蟒蛇從林間鉆出，與山民們在它的面前低下頭顱。

做完這一切后，大天狗一震翅膀，從地上騰空而起。

“被囚困于深山的憐羊們，供我為神吧，飼養祭品吧，吾之名為——大天狗！”

月光透過巨大的紅色翅膀照在人群與地上是一片的血紅色。

“紅月映高山..！”看著這一幕，有人突然顫著聲喊叫起來。

眾人中一有人帶領，也開始跟著大喊道：“紅月映高山！”

“——恩賜從天降，山之民，欣喜若狂。”

這之后，從不知何時起，他們就變得不再勞作，傳承的勞作知識至今未斷，但他們已經習慣了靠每年的上供祭品換取生活之資，用以過日。

——

這就是，松島智游講述的紅月山的故事。

這是為了生存的一伙人竭盡全力的茍活下去的故事。

“....”

純子無言以對，坐倒在地上，面色蒼白一片，只覺得胃中翻涌，但是心里又泛著酸。

...為了生存，他們竭盡全力的姿態又有誰能指責呢？

當安逸的生活只需要犧牲一個人的時候，生命就理所當然成了數字。

兩害相權，多數人都會取其輕。

因此，山之民選擇了犧牲一人，保留二百人。

二百年的傳承，二百人的村莊，二百位巫女的犧牲讓山頂的泥地成了血紅色。

年代交替，血脈連承已經過了二百年。

唯一不變的是這儀式，以及大天狗的恩賜。

“...這是不對的。”緣彌的語氣在顫抖，“你們...！”

聽完之后，緣彌的胸口感覺憋了一團氣，這氣使他的心情激蕩，語句陳述不知其意。

他的腦海中也有了一些念頭，但是還沒能厘清，一時之間又沉默了下去。

“這就是我們無法改變的宿命。”松島智游語氣沉悶，背靠在門上的肩膀在顫抖著，“還有，謝謝你圓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沒人清楚，昨天的夜里緣彌奮不顧身只為了救下神宮憐的姿態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多大的震撼。

“你的身影非常閃耀...”松島智游語氣中有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羨慕，“我認為你和我們不是一路人。”

緣彌沉默不語，微閉上眼。

“我現在也接受了這個事實，接受了獻出女兒的事實。唯一的缺憾也已經由你替我完成...盡管結果是徒勞的。”松島繼續說道，“不過，已經足以讓我認清現實。”

緣彌依舊不語，他背靠著鐵門坐了下來。

二人在鐵柱門的兩邊，背靠著背坐到了一起。

“明天的儀式前我會再來一次，那時我將把你們放出來...”松島說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然后...請你們遠離這里吧，別管我們了。”

山之民的傳承將會一直傳承下去。

松島智游與其他的村民一樣，接受了現實。

他們坦然接受每年進貢一位巫女，換取一年安逸生活的現實。

聽到這里后，緣彌終于明白這股在自己心中翻涌的心情是什么了。

“這樣啊。”緣彌低著頭說出的語氣變得微妙，“...那還真是讓人羨慕的生活啊。”

這是不用勞作，不用擔心錢銀壓力的生活。

可以每天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過活。

這里是永無晝夜的世外桃源，免受戰火牽連的神圣之地。

是每個人都可以安樂死的圣地吧。

與外界的各種威脅相比，這里無疑真的是人類的天堂啊。

只是，這美妙的景圖，是需要腥血堆累，需要依靠妖物的協助。

——不得不說，這真是。

“讓人作嘔啊。”緣彌說，“這一切都是建筑在血腥犧牲上的生活，你們竟然能過的心安理得嗎？”

鐵門另一邊的后背傳來了一陣顫抖。

“在這種地方，你們每天都在干些什么？閑逛？聊天嗎？”純子的視角，清晰看到緣彌紅著眼，咬緊牙，一字一句的吐出話語，“有著田地卻不耕種，你們是不會工作嗎？為什么要靠著這種方式存活？”

緣彌發自內心地憎恨這種懶怠。

松島智游滿臉通紅，卻無言以對。

“你們這些人！”緣彌怒聲大吼，突然轉過了身捉緊了鐵柱門，“不要小看生存二字啊！！”

“你們見過為了存活下去不惜飲泥水啃樹根的人嗎？”

“見過為了讓孩子可以飽腹甘愿自己挨餓的父母嗎！”

“我必須承認，他們的人生確實過的比你們凄慘。但是他們竭盡全力活下去的姿態能讓人望而生畏！我認為他們的身上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我竭盡全力保護生命就是想要保護這份只屬于人性的閃光點啊！！”

緣彌伸手穿過門欄，用力捉在了松島的肩膀上，用力的讓他轉了個身，“而你們根本不能稱之為活著！因為我在你們的身上看不到任何人性的光輝！看不到任何生活的朝氣！”

“你們只不過是憐羊，是慵懶與怠慢的集合體，是被它圈養的食物！對此我很窩火，非常窩火！你們的態度與作為更是讓我很作嘔！”

松島智游被搖的頭昏，但是他把頭埋的很深，悶聲不語。

他等了好一會，卻遲遲沒能等來，下一句緣彌的話語。

哽咽聲突兀響起。

松島智游微微抬頭，看到的一幕卻讓他渾身一震。

“我真的很討厭你們！對你們的行徑感到作嘔！”緣彌的目中水潤清晰可見，嘴中發出的聲音帶有些許沙啞，“但即便是這樣...我也想為你們做點什么，我想要為你們做點什么！”

“我真是...受不了自己的性格。”緣彌把頭抵在抵住門上。

純子微笑中夾雜淚水，望著緣彌的眸光滿是柔和。

“今晚，把我的刀拿給我吧。”

緣彌的眼淚終于落下，“我一定，要把它砍成兩段！”

緣彌決定要親手斷絕掉這畸形的輪回。

然后讓山之民去勞作，去思考，在山上掙扎。

他認為自己的生活就需要自己來構筑，而不是依靠這種方法構造出這種所謂的圣地。

如果辦到了，那才能稱得上是。

——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