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娥前天晚上就得知吳彥明第二天要跟陳家二妞出去玩兒，她沒說什么，也沒顯出什么特殊表情，只是點點頭同意。姥姥卻十分開心。

第二天一早，吳彥明就出門了。

陳唯依穿了一條碎花裙子，梳了個跟平時不同的發型，嬌俏地站在胡同口。

吳彥明上下打量眼前人。

陳唯依拎著裙角笑問：“好看嗎？”

吳彥明低聲說：“嗯，好看。”

“走吧。”陳唯依脆生生地說完，就朝前走去。

吳彥明跟在陳唯依后面慢慢走，陳唯依回頭催促道：“快點兒走啊。”

吳彥明加快了步伐，走在陳唯依旁邊。

南山在城南，穿過場院一路向南，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山不算高，但到達山頂的一段路非常難行。

陳唯依有點兒爬不動了，慢了下來。

吳彥明主動伸手說：“來吧，我拉著你。”

陳唯依笑著把手遞了過去。

他們不是第一次爬南山，以前有時候跟同學來，小時候跟著大人們也沒少爬山，不過他們兩個人一起爬南山還是第一回。

爬上山頂，吳彥明松開了陳唯依的手。

陳唯依迎著風站在山頂，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只覺山風清涼拂過，沁透心脾。

吳彥明也學著陳唯依的樣子，閉起雙眼感受大自然。

吳彥明睜開眼睛，看陳唯依依舊陶醉在風中，山風將她的長發吹得些許凌亂，裙角在風中輕舞飛揚。

在吳彥明眼中，人比景美。

陳唯依睜開雙眸，深呼一口氣，“舒服。”

吳彥明笑了笑，指指旁邊一塊山石說：“坐會兒吧。”

日已出東方，陽光穿云而來。兩人坐在石上眺望，遠處是淡藍的天，天底下是青青的田，筆直的街道，青黃的屋頂，裊裊升騰的炊煙。這塊被群山環抱的土地，就是他們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鄉。

“好美呀。”陳唯依感嘆著。

吳彥明在心底也發出了同樣的感慨。

鐵路蜿蜒，穿過城鎮，伸向遙遠未知的他鄉。

“聽說這條鐵路能通省城，還能通北京。”陳唯依說。

“嗯。”

“真想去省城看看，更想去北京看看天安門。”

“會的。”

陳唯依望著山下的景致，道：“如果你考上大學離開這兒了，你會想這兒嗎？”

“肯定會啊，這是家呀。”

“我一直都盼著能考上個學校，盼著能離開這兒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可現在看著這么美的景，我真舍不得了，那些小房子里住著我們的家人啊。”

家和親人是誰都難以割舍的牽掛，還未分別已經想念。

“這兒真舒服，我都不想動了。”陳唯依笑著把腿搭上石頭。

吳彥明看了看陳唯依說：“不想動就多坐一會兒。”

“昨天在場院看月亮，看著看著我也不想動了，就想那么一直看下去。現在又不想動了。”

吳彥明笑了笑，沒說什么。

“我就想跟你這么坐著，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多好。”

吳彥明何嘗不是。

一直坐到太陽老高，兩個人才下山。

走到家門口，陳唯依嘆了口氣，“唉，又得回去做飯了。”

吳彥明笑笑，“回家吧，別中暑了。”

“明天你干嗎？”陳唯依問。

“我爸讓幫老二老三復習功課，快期末考試了，尤其是三兒，你知道的。”

陳唯依無奈笑笑，“好吧。”

“沒事兒的時候我來找你。”

陳唯依滿心歡喜地笑笑，“好呀。”

“快進去吧。”

“嗯。”陳唯依開門進院。

看陳唯依關上院門，吳彥明才離開。

吳彥明剛抬腳邁進巷子，聽得有人叫他：“老大！”

吳彥明回頭看，笑了，“財叔啊。”

白有財中午下班回家，看見吳彥明，白有財笑得極開心，問：“肯定考得很好吧？”

吳彥明最怕回答這樣的問題，這兩天巷子里好幾個人都問過他這個問題，他笑了笑，慢慢說了三個字：“還行吧。”

“什么還行？肯定是——特別好！”白有財笑出兩排牙齒，道：“財叔的眼光還能錯？你肯定是咱們巷子里頭一個大學生，你信財叔的。”

這種大話吳彥明可不敢說，畢竟分數還沒下來，結果到底怎么樣還不知道，白有財這么一說，他有些尷尬了，“財叔，你別這么說。”

“咳，瞧你，你就是太謙虛了，謙虛雖然是好的品質，但人也該自信啊。”白有財又來了一遍剛才的話：“你信財叔的，你肯定是咱們這兒第一個大學生，你就等著看吧。”

吳彥明不好回接白有財的話，只笑了笑，又問道：“白雪考得怎么樣？”

白有財臉上的笑容忽然收緊，“哼，我那閨女，有你三分之一好就不錯了，考完自己就哭了，考得一塌糊涂。”

吳彥明更尷尬了，后悔自己真不該問出這個問題，他有些不知所措。

“哼，我那兩個死丫頭……”

吳彥明越來越尷尬了，他這一問引得財叔還罵上自家閨女了，吳彥明一時腦子里都亂了，不知道該說什么該做什么了。

“老白呀，跟我們老大聊什么呢？”

吳彥明回頭，是范嬸。

范嬸對吳彥明說：“快回家吧，你早上一出門姥姥就念叨你呢，快回家看姥姥吧。”

救星啊！

吳彥明趕緊跟白有財說了句：“財叔，那我先走了。”說完跑回家去了。

范嬸跟白有財聊了幾句，也回家了。

范嬸一回家，就跑到吳家院子里來。

姥姥正在廚房做飯，姥爺抱著四丫在院子里玩兒，吳彥明陪著姥爺聊天兒。

“麗娥還沒回來呢？”范嬸問。

姥姥看見范嬸來了，笑道：“范嬸啊，麗娥他們沒回來呢，估計也快了。”

“一會兒麗娥回來，讓她跟孩子們說，千萬不要去水庫呀養魚池呀游泳。”

看范嬸神情緊張，姥姥問：“怎么了？”

姥爺和吳彥明也支起耳朵，想聽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你們還沒聽說吧？李家房公社三大隊小學的一個老師帶著學生去水庫劃船，淹死了好幾個學生呢，那老師也淹死了。”

姥姥神情驚駭，吳彥明也實實在在被嚇到了。

“千萬別讓孩子去水庫玩兒，太危險了。”范嬸一再提醒：“千萬別去游泳玩水，姥姥一定告訴麗娥，可別讓孩子去水庫去玩水。”

姥姥慌忙點頭。

范嬸又聊了幾句，就回去做飯了。

姥姥坐下來，搖頭道：“天哪，唉。”

吳彥明被震驚得也不輕，這是這些年來他聽到的最大的溺水事故。

夏天的時候孩子們經常去水庫玩兒，吳彥明跟弟弟們也去玩水，他和吳彥章就是在水庫學會的游泳，他們從來沒想到過會發生危險，剛剛的消息讓他深深后怕。

張麗娥回到家，姥姥就把剛剛范嬸帶來的消息轉述給了她。張麗娥說她在學校也聽說了，這是重大事故，各個學校都有通告。

吳尚榮中午沒回來。

吳彥章和吳彥軍在學校也聽說了這事。回到家，親媽又對他們進行了嚴厲的教育。事關生命安全，張麗娥必須嚴肅告誡兒子們。三個兒子當中，老大老二會游泳，老三不會，不會游泳他自然不敢下水，張麗娥對三兒相對還算放心。會游泳的兒子當中，老大很聽話，只要說不讓他干什么他肯定不敢行動，張麗娥最不放心的就是老二吳彥章。她一再叮囑吳彥章：“不許去水庫游泳！不許去養魚池游泳！不許去河里游泳！聽見了嗎？”

吳彥章點頭，“聽見了媽。”

張麗娥聽到保證依舊不放心，再次叮囑吳彥章：“不許去水庫游泳！不許去養魚池游泳！不許去河里游泳！”

吳彥章笑了，“媽，我知道了，不去水庫游泳！不去養魚池游泳！不去河里游泳！我都深深記在心里了。”

張麗娥稍覺放心一些。張麗娥不光操心自己的孩子，班上的學生也讓她操心，幾十號學生，你就是一個一個地鼻尖對鼻尖叮囑，也總有人不聽你的。女生還好一點兒，那些調皮搗蛋的男生，你跟他們說了也是白說，根本不聽。但不聽也得三番五次地說，因為事關人命。

“彥明啊。”張麗娥說：“你現在考完了，沒事了，這幾天好好抓抓三兒的學習，爭取讓他把升級考試通過了，我可不想看到他留級。”

吳彥明點頭，“媽放心吧。”

吳彥軍一聽就皺眉頭了，又是學習，還讓我大哥監督我學習，唉，假期之前沒好日子過了。

吳彥章瞅著三兒一臉愁容，樂呵呵地說：“三兒，這叫黎明前的黑暗，你要堅持住，一定要挺住啊。”

張麗娥瞅二兒子嬉皮笑臉的樣子就生氣，“還有你，你也得學習啊，你該上高二了，明年也要高考了，是時候該加把勁兒了，你看看你，還成天吊兒郎當的，一點兒緊迫感都沒有，你看看你——”

沒等親媽把話說完，吳彥章接著親媽的話繼續道：“你看看你哥，人家每天踏踏實實地學習，認認真真的，你再看看你。你得向你哥一樣知道嗎？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張麗娥聽著二兒子怪里怪氣地模仿自己說話，氣得她抬手在吳彥章背上捶了幾下。

“媽，媽，別打了，別打了。”吳彥章笑嘻嘻地跑開了。

“一個一個都讓我不省心。”張麗娥氣得不理兒子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