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贏家
- 不若暖陽似流年
- ly九歌
- 5534字
- 2025-07-23 19:00:00
下午兩點,威躍項目發布會現場。
所有媒體都在翹首以盼,人群攢動。
潘瑩目光緊盯著入口的位置。
“那就看看這場廝殺的贏家究竟是誰。”
入口處,顧文仲扶著拄著拐杖的顧老上臺。
所有攝像鏡頭全部跟隨,“這是顧董事長?”
“顧老董事長不是病危嗎?”
“對啊,這是怎么回事。”
顧坤海站立在另一側,身側一個顧氏旁支朝他低聲說:“記者也安排好了。”
顧坤海點了點頭。
此時,顧老上臺,全場掌聲四起。
顧坤海揚起笑容鼓掌。
老東西,那就看看,這發布會,你如何收場。
“很抱歉讓各位久等了,威躍項目事關我們集團未來的生存與發展,突然修改時間,是我們集團對于這個威躍項目有一些別的安排,同時也今天也邀請了一位特別來賓。”
“這幾天關于我的流言四起,首先,是我的身體狀況,確實是年紀大了,前段時間生了個小病,一直在配合醫生治療修養,但大家不用太擔心,目前危及不到生命。”
“其次呢。”
顧老看了眼臺下蜂擁的各大媒體,聲音沉著:“其次關于繼承人的問題,新的繼承人變更為我的直系孫子,顧澤。”
顧老伸了伸手,燈光打在顧澤的身上。
顧澤謙卑又優雅地鞠躬示意。
臺下媒體聞言一片嘩然。
有膽子大的已經舉麥發問:“顧董事長,聽聞這顧小公子的父親,也就是您的第三個兒子,并非您的妻子所生,而是非婚生子?”
“您認為讓一個非婚生子的兒子作為集團下一任接班人會對集團形象與后續發展造成一定的影響嗎?”
“顧董事長......”
四面而來的槍林彈雨,顧老伸手,臺下安靜了下來。
“顧澤的父親,顧文黍是我第三個孩子,目前在國外打理一些海外生意,他的母親是我第一任妻子死后的第五年相遇,之后領證結婚,只是當時辦的低調,也并未大肆宣傳。我這一生就三個孩子,并無任何非婚生子,還請大家切勿輕信謠言。”
有記者問的刁難:“您的第一任妻子是名門之后,但聽聞您的家族并不認可當時只是位戲劇工作者的第二任妻子,所以才多年隱瞞其存在嗎?”
“首先,我并未刻意隱瞞,只是當時正處于集團發展飄搖動蕩之際,才并未大肆操辦。”老人眼里有些追憶,“為何會不認可,按照現在新時代的說法,她是位非常優秀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人。”
記者不甘心,窮追不舍:“顧董事長,據我們所知,您之前的法定繼承人為您的二兒子顧文仲先生,現在突然變更繼承人,是集團的選擇,還是您個人的選擇,還是顧文仲先生有什么不利于集團的行為讓您作此決定?”
“大兒子早夭,二兒子文仲身體不好,卻一直以來為我盡心盡力打理集團,但是他的病啊,日益嚴重,現下需要前往美國救治或可有希望,我已經拖了他這么多年,作為父親,所求不過是希望孩子平安健康,哪怕孩子自愿,我也不可能忍心親手斷了他的生路,把他留在這里。”
“至于顧澤。”顧老笑了笑,“是我選擇的,更是集團選擇的繼承人。”
角落里幾個記者語氣有些不善,紛紛開始詰問:“顧董事長,既如此,為何不在一周前流言紛紛的時候出面澄清?現如今,由你們顧氏全資控股的興業投資股價下跌,也一定程度上波及到集團。”
“既然您說這威躍項目至關重要,關乎你們集團的未來存亡,但為何又放任流言于不顧,任其影響興業投資的股價?”
“顧董事長,縱然您借由這次發布會澄清謠言,但一周前興業投資股價開始不受控下跌,現已被人收購大量股份,興業投資股權結構重新洗牌,您又如何保證這不再由你們顧氏全資控股的興業投資企業,可以推動威躍項目順利開展?”
突然有人上臺,附耳在顧老耳邊輕聲說明:“顧董,時民報,都是顧坤海董事找的人。”
老人點點頭。
顧坤海在一側旁觀著,臉上展露著刻意、恰到好處的擔憂,視線卻死死盯著臺上那撐著發言臺的老人。
臺上老人眼神銳利地掃了掃眾人,蒼老的臉上帶著笑意:“感謝各位媒體朋友對我們集團的關系,就像這位時民報的媒體朋友說的那樣,興業投資股權結構大改,不再由顧氏全資控股。”
“所以,這次的躍項目,興業投資并不參與其中。”
老人擲地有聲,“這就是我一開始所說的對于威躍項目的重要安排變動,此次威躍項目除了我們顧氏集團,還將加入眾安投資、眾泰投資,都是由我本人全資控股的企業。”
“威躍項目對于我們集團的未來發展舉足輕重,不僅如此,我們還與德遠集團建立協同性合作關系,一起為此次威躍項目的開展保駕護航。”
“而今天這位的這位特別來賓,正是德遠集團現任董事長,嚴鋒,嚴總。”
顧老側開身位,鼓掌迎接。
一位穿著正式,體態修長,面部棱角有些凌厲,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上臺。
“非常感謝顧叔的看重,本人也非常榮幸能受此邀請。”嚴鋒語氣帶著恭敬,“您和我父親是多年的老友,這次和顧氏集團的合作,也是我們德遠集團所期盼的,眾望所歸。”
臺下掌聲雷動。
一片掌聲中,顧坤海一行人的神色逐漸陰郁。
顧朝抱著手,靠在陰影處,看不清神色,嘴角勾了勾,“將軍。”
就在其樂融融,將要完美收官之際。
在穿著鵝黃色衣服的小記者震驚的眼神中,潘瑩接過了話筒。
“顧董事長,可否最后再問您一個問題。”
有人附耳輕語:“董事長,百港報,潘瑩。”
臺上的老人點點頭:“潘小姐請問。”
“據內部消息得,這次大量收購興業投資股份是總部位于星海的蘇誠集團,設置于京平的分部,而顧氏集團下一任繼承人顧澤,據說與這蘇氏有婚約,請問此消息是否屬實?”
潘瑩此話一出,所有人驚愕不已,視線又聚焦在顧澤身上。
潘瑩手持著話筒,目光清亮:“若是有婚約,蘇氏又為何在此時大量收購興業的股份,這個舉動是你們兩家私下就早已商量好的嗎?這威躍項目蘇誠集團也會加入其中嗎?”
“如今蘇氏一躍成為了興業投資控股的大股東之一,又與顧氏集團下一任繼承人顧澤有婚約,那顧氏集團日后的項目發展運作會和蘇誠集團相聯緊密嗎?”
身旁的小記者目瞪口呆,眼神直愣愣地看著站起身發問的潘瑩。
空氣好像凍結了幾秒。
“顧氏是顧氏,蘇家是蘇家。這次的威躍項目就如我此前說的那樣,興業投資不會參與其中,而蘇誠集團,此次的威躍項目也并未有與其的合作事宜。”
“至于和蘇家的婚約。”顧老突然笑了一聲,“我年紀大了,又天天窩在這京平,很多事,特別是年輕一輩的感情事,我都不太管,也做不了主,年輕人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我雖然老了,但自認為還算是個開明的老頭,現在可不像我們舊時代包辦婚姻,我這個行將就木的祖父,還是非常支持孩子們戀愛自由。”
話說的很漂亮,沒承認,也沒否認這份婚約。
一切都留有余地。
可進可退。
老人以玩笑的方式收尾,融化了現場冷凝的氛圍。
一旁的顧澤在燈光下,身形有點僵至,手指微微蜷縮。
燈光,攝像的閃光,探究的目光。
交雜晃動,刺眼地有些發白。
在這大雪紛飛的嚴冬,莫名的,眼前卻浮現那個盛夏蟬鳴的傍晚。
落日霞光中,逐漸消失在樹蔭錯落的道路盡頭的身影。
“顧董事長,受教了。”
潘瑩彎腰致敬,隨后坐下。
小記者嚇的眼鏡都快掉了,聲音都有些不穩,仿佛剛剛握著話筒詰問的是自己一般。
“潘瑩姐,你好勇啊。”小記者一臉崇拜,“還有,你是怎么知道婚約的事?”
潘瑩勾了勾唇,好看的眼睛里夾著幾分不明的情緒,哼笑一聲:“自然是有人告訴我的。”
“走吧,勝負已分,這場的贏家已經角逐出來了。”
會議結束后。
顧坤海從晚宴提前退場。
司機打開車門。
頂著笑進入車內,笑容漸收。
眉頭緊鎖,表情陰騭:“瑪德,這老東西果然留了一手。”
顧朝坐在座位的另一側,單手托著下巴,看著車窗:“興業投資廢了,已經成棄子了,但是這蘇家的婚約......”
“這狗屁婚約頂個屁用。”顧坤海把領帶狠狠地甩在皮質座椅上,“沒聽這老東西說嗎,話里話外都不想和蘇氏搭上半點親家關系。這蘇氏,也沒什么用了。”
“顧老董事長沒有承認這婚約。”顧朝莫名笑了一聲,“但是,也沒直接否認不是嗎。”
“廢話。”顧坤海閉著眼睛擰了擰眉心,緩慢睜眼:“你是說......”
“這并非完全是死局。”顧朝敲了敲車窗,“若是利用的好,這說不定可以反敗為勝,蘇霆還有用,先留著。”
“下棋博弈,若是因為落錯一子,便自亂陣腳。不戰而屈人之兵,這盤棋,才是真正無解。”
顧朝打開了車門,寒風猝不及防從縫隙見鉆了些進來。
“你去哪?”
“處理點事。”顧朝關上車門。
刺骨的風雪卷起顧澤大衣的衣擺。
看著顧坤海的車發動,遠去。
顧朝才走向一個無人在意的有些偏僻的后巷甬道。
潘瑩背靠在墻上,手里夾著煙,黑暗中,煙頭閃爍著零星的火光。
顧朝走過來,在她面前站定。
潘瑩故意朝他的方向,吐了口煙霧:“來的挺快。”
顧朝神情自若,只是低頭看了看她的煙。
“PARLIAMENT。”
“怎么你要來一根?”
潘瑩遞到他面前。
顧朝拿了一根,在手里看了一會,才低聲說:“我不抽煙。”
“瑪德。”潘瑩氣的一把奪了回去,“不抽你講什么講。”
“我記得你愛抽萬寶路和KENT。”
“你管我抽什么。”潘瑩又朝面前的人吐了口煙霧,“說正事,怎么樣了。”
煙霧繚繞中,顧朝神色不明,聲音有些低沉。
“觀望,棋局變了。”
潘瑩定定地看著面前這張冷靜清俊的臉好一會,然后嗤笑一聲:“事給你辦了,記得打錢,我可不白幫人干活。”
“我知道。”
顧朝黑色的眸子里隱隱倒映著潘瑩的影子,落在身上的雪花融化,浸潤著眼睫黑眸有些濕潤。
“嘖。”潘瑩彈了彈煙灰,“死裝。”
夾著煙,背對著顧朝揮了揮手,離開。
積雪上留下一排腳印。
-
頂層,樓道間。
顧文仲坐在樓梯上,視線看向不遠處泛著淺淡瑩綠色光芒的“安全出口”的牌子。
“抱歉,小澤,我也有私心。”
“無論是接你回京平以你父親的公司威脅你,還是在今天告知你,關于你父母和你隱瞞的顧灝的事。”顧文仲微微抬頭,“這些不單單是你祖父的意思,更多是我的意思,我全都知情,我也全參與其中。”
顧澤靜靜地站在他身側。
“小澤,原諒我吧。”顧文嘆氣,聲音帶著苦澀,“我能感覺到自己活不了幾年,最后的這幾年,我不想再繼續把自己鎖在這了。”
“我喜歡安靜,他說,等我們逃到了美國,就挑個人少風景好的地方給我造一個木屋。我喜歡吃魚,但討厭魚刺,他說,他會親手釣最大最鮮美的魚給我,會一如往常地幫我挑好刺。”
顧文仲視線飄遠,陷于回憶,眉間是想起愛人的舒展,卻又縈繞著深深的悲傷痛苦。
“他是個木匠,他說,等我們老了,腿腳不好了,就給我打造一支最穩固的拐杖......”顧文仲笑了一聲,“你說,他還認得出現在的我嗎。”
顧澤在他身邊,并排坐了下來:“認得。”
“是嗎。他有時會和我抱怨,說他愛我要更多一些,覺得不公平。我那時是怎么回他的呢。”
“我板著臉冷聲呵斥,我就這樣,覺得不甚公平就請離開。他急得又憨憨地回來哄我,只是希望我能多愛他一些。”
顧文仲搖了搖頭,“可是現在,我思念他的時間,比他愛我的時間都要長了。”
“他是個傻子,而我,是個騙子。”
“那時候的我太自信了,太自負了,認為一切都在我的算計掌控之中。”
“十五年,這十五年時時刻刻我都會想,如果我當初告訴他,我有逃出來的底牌和辦法,如果我對他毫無保留,全部坦誠,就像他當初對我一樣,結局會不會......”
話音未落,顧文仲又劇烈咳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才緩過來,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小澤,原諒我吧,原諒我的私心。”
“二叔。”顧澤坐在他身邊,垂著眸,語氣平靜又漠然,“我為什么要怪你。”
他站起身,拉開樓道口的門,聲音聽不出情緒:“每個人都有私心,不是嗎。”
外面的光線從縫隙透了進來,落在顧文仲的臉上。
隨著大門合并,臉上的光影消散。
他沉默地獨自坐在幽暗中,喃喃著一個名字。
“畢祁。”
思緒雜亂,似又回當年。
年少俊秀的顧文仲拿著書,輕輕靠在二樓的窗前,朝下問:“你是木匠,還會修鐘表?”
墻邊長著一棵高壯的槐樹,枝葉茂盛,花蕊潔白。
樹下的少年仰頭,自信張揚:“當然會,我從小跟著我爹討生活,沒什么手藝是我不會的,我可厲害了。”
二樓窗邊的小少爺,白嫩病氣的臉上帶著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畢祁。”
他從一旁撿了根樹枝,在槐花樹下認真比劃著,“上比下十的畢,衣左耳右的祁。”
“你讀過書?”
“讀得不多,會認字,家里窮,后面也上不起學了。”
微風拂起,潔白的槐花蕩蕩悠悠落在樹下的少年發間。
顧文仲頓了頓,聲音清潤:“你的名字很好聽。”
“真的嗎,那謝謝你。”畢祁揚起笑容,眉眼彎彎:“其實我這名沒啥寓意,我爹姓畢,我娘姓祁,所以我就叫畢祁,那你名字是什么?”
“顧文仲。”
小少爺盡可能用著簡單的詞句拆解,學著他的方式,修長白晢的手指在空中劃著筆畫。
“照顧的顧,文字的文,左人右中的仲。”
“聽懂了。”畢祁露著一口大白牙,抬頭看向顧文仲,陽光下笑的燦爛又得意,“那你名字沒我的好聽,但你長得比我好看。”
“......”小少爺抿了抿唇,猛地關上了二樓的窗,“表修好了還我。”
卷起來的微風,潔白的槐花落在書間。
槐樹下的少年大聲喊著:“知道知道,你放心,表我一定能修好。”
和風起,飄落的槐花在陽光下,慵慵懶懶,風一卷,又不知飄往何處。
五日后,小少爺的窗邊,槐花覆著一只修繕完好的手表,旁邊用手帕細細包著槐花餅,溫熱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下面壓著一張紙。
“贈吾友:顧文仲,你的表我兩日就給你修好了,但我偷偷進來被發現了,所以拖到了今天,我沒有食言。還有,我娘給我做了槐花餅,我給你帶了幾塊,你雖然長得好看,但太瘦了,多吃點,不客氣。”
字跡歪歪扭扭,還有很多錯別字,但沒有涂改的痕跡,也不知道就這幾句話,偷偷重寫了多少遍。
每個字,一筆一畫都透著鄭重真誠。
顧文仲定定地看了好一會。
“字真難看。”小少爺很嫌棄,眼睛卻帶著笑意,輕柔地拂去槐花。
輕輕咬了一口槐花餅,入口香甜。
墻邊立著的槐樹枝葉拂動。
風起。
窗邊堆疊的潔白花瓣卷起,在空中,飄飄落落。
裹挾著窗內細細呢喃的名字。
“畢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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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風雪下的越發大了。
顧澤站在風雪中,腦海浮現祖父意味深長的話。
“縱然這婚約你不愿意,但現下也不是時候。”
“蘇霆還有用,這盤棋還沒下完。”
“為什么你這么排斥,你不如往常冷靜。”
“你有心儀的人了。”
顧澤抬頭,漫天雪花洋洋灑灑的飄落。
任由潔白的雪落滿全身。
“私心嗎。”
聲音很輕,消散在風雪中。
他摩挲了幾下光潔修長的手指。
指尖蜷曲。
今年冬天也很冷,凍瘡......也會很疼吧。
刺骨,冰涼,柔軟的雪似是刀刃,夾在凜冽的寒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