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門前,思文赫蘭給凌少群遞了句話:“盡情使喚,無需跟他客氣。”
凌少群楞愕一下,點了個頭。
別看城主兩手空空兜比臉干凈,裝備可一樣不少,而且藏得也隱秘。只見他撓了一下脖子,凌少群還以為他癢癢呢,誰知下一秒,各種仙草靈藥、針包、刀包、竹罐和陶罐,一一從他長如瀑布的秀發底下飛出,繞著人轉了整整三大圈。
西暮子看都沒看,指頭一轉,所有藥品換了個位置,他隨手抓了瓶靈藥,又隨口說了兩個字:“水療。”
沒頭沒尾的兩個字,冰靈卻立馬意會,從各種工具中挑了針包。之后,所有藥品又盡數歸位。
凌少群兩只招子不停往西暮子后脖頸瞄,心里暗猜那個地方是不是豁開了一條縫,就像一個拉鏈包,鏈子拉開,東西拿出來,東西歸為,鏈子又自動拉上了,無奈那一頭長發實在是又濃又密,一點縫隙也不給他留。
見他興趣頗豐的樣子,西暮子忍不住滿足他的好奇心:“怎么,只許你有骨齡牌,不許我有?”
凌少群問:“你那個也是骨齡牌?”
“牌不牌的不重要,原理一樣,都是儲物用的。”西暮子拍了拍脖子說:“這里面有一塊芯片。”
凌少群驚訝道:“你居然在自己身上裝芯片?”
西暮子滿不在乎地說:“這有什么奇怪的,我身上芯片多得去了,這個年代誰還用袋子裝東西,不都往身上塞嘛。”
凌少群心想,這個年代,除了你也沒別人往自己身體里塞東西了吧。
水療是讓經脈重新接軌最快的方法,但也極其消耗耐心和能量。冰靈小心施針,每放一針都會看一眼墨遲的生命值,確保那幾滴血還能保住他的性命。
整個過程很慢,西暮子不慌不忙,循序漸進,好像他面對的只是一個普通的燒傷病人。隨著墨遲血量的回升,凌少群的臉色也逐漸緩和了下來,只不過長時間精神緊繃,身體開始吃不消,撐在床頭的雙手越撐越低,等治療完畢,他也差不多該躺下去了。
不過在閉眼前,他忽然瞥見西暮子苦大仇深地皺起眉,凌少群的心跟著大大起伏了一下,急著問:“他怎么樣?”
西暮子頗為惋惜地搖了搖頭,吐出一口憂郁的云霧后,緩言道:“無法恢復到全盛狀態了,只能保住七成內力。”
凌少群差點被他的表情騙出眼淚來,得知墨遲只是損耗內力并無大礙,終于卸下重負,心安理得暈過去了。
他暈的時間不長,或許是心里牽掛著什么,又或許是西暮子的針灸過于刺激,不到半個時辰,凌少群又兩眼一瞪,精神無比了。
他瞪眼時發現,自己身上的繃帶已經被大卸數段,取而代之的是......暫且稱之為針灸針吧,反正乍一看就像身上插滿了筷子。
西暮子蹲在他面前,看起來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可說話......
“嘖嘖嘖,老天不公啊,同是遭雷劈,你怎么就沒躺下呢?”
凌少群:“......”勞您費神了。
西暮子:“我說老弟,你是天生操心命,還是腦子被雷劈壞了?以為看別人治病看著看著自己就痊愈了?這么能耐你怎么不生吞中藥書呢?”
凌少群:“......”大哥說得不錯,這個人果然很容易原形畢露。
凌少群不回話,西暮子卻來了勁,不依不饒道:“怎么不吱聲,腦袋真被劈壞啦?腦疾的藥我今天沒帶,等你那只大鳳凰把我送回太虛門,我讓它捎兩瓶回來給你。”
有些人說起話來一句比一句欠揍,凌少群覺得,他的手和口必會有一個得先動起來,為了避免不必要傷亡,他搶在揍人之前先開了口:“我什么時候說過讓果兒送你回去了。”
西暮子一陣錯愕:“好歹我剛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你該不會恩將仇報讓我自己走回去吧。”
“當然不會。”凌少群表情平淡,眼皮都沒眨一下:“墨遲康復之前,你敢回去,我就讓果兒把你倒掛著叼回來。”
既然大哥說盡情使喚,凌少群也就不跟他客氣了。
西暮子腦門上頓時生出一排感嘆號:“什么?你以為他身上的傷是玩泥巴粘上去的呢?洗一洗戳一戳就全沒了?這么重的傷怎么都得個把月才能康復啊!”
“那就有勞您老人家留在這里個把月,有瓦遮頂,伙食不缺。”
這小子之前表現得畢恭畢敬,怎么突然就換了個人似的?西暮子心想不對,一拍床邊憤憤地說:“年級輕輕,怎么能做出過河拆橋這種損事,說,是不是顧汐那個老東西教你的?”
顧汐這個名字讓凌少群稍微頓了一下,很快他就想起,方才大哥把西暮子‘夾’過來時,他就是這么叫大哥的。
凌少群冷笑一聲:“你都活了兩百多年了,他和你,誰是老東西?”
氣到不行西暮子就差跳到床上跟他理論了:“我已經破例下山幫你們治病,你可別得寸進尺。”
“與其在這里炸毛,還不如想想怎么讓墨遲快點好起來。”凌少群邊說邊把身上的銀針拔了出來,一并塞給西暮子:“把你的筷子拿走,看著怪嚇人的。”
“我就該往你死穴里扎!”西暮子咬咬牙,被他氣走了。
冰靈不曾想,這世上除了父親,居然還有第二個,不,第三個能讓西暮子吃癟的人,不禁坐在一旁低低笑了出來。
凌少群也迎著她的笑抒懷不少:“冰靈,今天謝謝你。”
“你帶回來的人,就是是自己人,不必跟我道謝。墨遲已經穩定下來,我們先過去吧。”
“好。”
去哪里,無須言明。兩人很有默契地出門直走,沿著河邊新鋪的小木棧,來到了一座兩翼吊腳樓前。
他們走進去時,里面已經有四個人等著,除了西暮子一臉不爽,其他人都心事重重的樣子。
屋內沒有置放椅子,大家都坐在蒲團上,像是知曉他們會過來,青翎旁邊多放了兩個團蒲。
冰靈剛扶凌少群坐好,思文赫蘭便直截了當開始了話題:“說吧,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靖瑤郡主也迫不及待地問:“對呀,少群哥哥你怎么會跟墨遲在一起?他不是和嘲魘一伙的嗎?”
凌少群勾勾嘴角,表情變得凝重起來:“我也是剛記起,昨晚入夜后,我見到南霜了。”
“你見到南霜了?她人呢?怎么沒和你一起回來?”
靖瑤郡主安耐不下連問了三個問題,青翎見她這般著急,摟了摟她的肩膀道:“你別急,聽少群說。”
接下來,凌少群便將昨晚南霜出現在房內,又引他至曠野的經過全講述了一遍。其他人聽了,臉上都流露出一絲古怪之色,好像他說的是什么天方夜譚。
思文赫蘭問:“你和南霜接觸時,有沒有覺得她哪里不對勁?”
不對勁的地方太多了,要換了平時,南霜哪舍得傷他半分。凌少群回想著說:“南霜當時眼神渙散,臉上毫無生氣,一股勁地想要我性命,就像瘋了一樣。”
這個情景似曾相識,青翎沉思半晌,嘴里呢喃道:“是攝靈劫?”
經他這么一提,凌少群覺得就是了:“沒錯,跟那次木子陽中攝靈劫的情況差不多。”靖瑤回過神來,緊接著他的話問:“所以,嘲魘的目標不是南霜,是少群哥哥?”
仿佛被這不輕不重一句話刺中了心臟,凌少群眼神不由自主地暗了暗。事實上,嘲魘是沖誰來的,他心里再清楚不過。他知道自己與嘲魘終有一戰,卻不想有其他人受到牽連。
“我暈倒之前,嘲魘把南霜刺傷了,以他的性子,怕是不會讓南霜安然回去,我想去救她。”
他說完,冰靈臉色都不好了:“不行,你的傷太重,不可再走動。”
凌少群搖搖頭,不可動搖道:“我們晚一天找到南霜,她就多一份危險。等我把她找回來,讓我躺床一個月床都行。”
這次冰靈也不由他了,態度十分堅決:“嘲魘的目標是你,你去了更不安全,找人的事交給我們,你留下來照顧墨遲,還有你自己。”
凌少群握緊雙拳,嘴抿得蒼白,似乎無論如何都動搖不了他去找人的決心。
靖瑤郡主見他兩誰都不讓步,苦惱道:“都想去救人,可途歸這么大,我們去哪里救呀?”
凌少群這才想起來說:“我之前遇到風老九,他說曾見到嘲魘把一個女子帶到山谷那頭去了,我猜想,那個人就是南霜。”
“那還等什么呀,事不宜遲,我們馬上行動!”
“我勸你們慎行。”一直沒怎么參與討論的西暮子,突然打斷了談他們。
他的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凌少群腦袋側向他問:“什么意思?”
西暮子:“你說的山谷,是指北面那座金絲谷吧,那個地方一直是途歸禁地,生人勿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