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涼的月色落入山谷,打在風鼓薄云,散于青松葉齒。
某個山洞內,嘲魘盤腿端坐,雙眸輕合,凝神聚氣,不動身姿。
藏青色的斗篷已經被卸下,沾滿血跡的衣服也已脫掉,他赤裸的著上半身,月光將胸前劍痕突顯無遺。
嘲魘在此回血已經半天,要不是有雪蓮丹和仙鶴散續命,恐怕連半個小時都撐不過去。
微微提唇,口中呼出一抹白濁的氣息。突然,他眼睛瞪大,右手捂住傷口,身體猛地前傾,又吐出一口血水。
這就是沒有治療師的壞處,不能及時處理傷口,能量一直在緩慢流失,光靠藥物的支持,無法從根本解決問題。好在這樣的傷他不是第一次領教,懂得對癥下藥,熬過最艱難的前期,也無大礙。
耳朵微乎其微動了一下,嘲魘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拿過地上的衣服搭在肩膀。
洞口出現一個黑色身影,雙腿修長,腰間別著鼓鼓一袋野果,朝這邊走過來。
嘲魘抬眸時,黑衣男子已然到了跟前。他渾身散發著陰沉的氣息,臉色極其不善,隨手將野果丟到地上后,便走開了。
嘲魘瞥了眼滾落一地的野果,就近挑了個放口里嚼,山洞內響起細碎的咀嚼聲。
墨遲雙手環胸,靠在石壁上,等他吃完一個才開口說:“你今天是故意被他傷到的?”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嘲魘隨手丟掉果核,又撿了一個塞嘴里。
墨遲:“雙修之后他的等級再沒升過,以你的能力,不可能避不開那一劍。你故意在我面前落敗,就是為了逼我出手。”
今天的穿身一擊,嘲魘確實可以避開,身為訓練有素的戰傀,他從不犯這種低級錯誤。之所以讓凌少群刺中,是因為濼喧一番話。
凌少群接受不了信任的人背叛自己,那墨遲會是他信任的人嗎?千鈞一發的瞬間,嘲魘下狠心賭了一把,就賭墨遲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從凌少群今天的表現看來,他確實賭對了。
握了握拳頭,墨遲臉上流露出一絲憎厭之色:“他不是我們的目標!”
嘲魘:“不是,也可以說是,真正要對付凌少群的,不是我,是濼暄。”
墨遲一怔:“什么?”
嘲魘:“原因我也不清楚,但可以確定,這小子非常不討濼喧歡心。濼喧說了,不要他的命,卻要他心智全失,萬劫不復。”
墨綠的瞳孔倏然立起,血液好似被一團大火點燃了,一路燒到心口,灼傷了心臟。
凌少群只不過是個涉世未深的大學生,他和濼喧之間能有什么大仇大恨,以至于濼喧恨他到這種地步?
嘲魘平靜地說:“不管他們之間有什么恩怨,你只要清楚一件事,擊垮凌少群,濼暄就會將‘心臟’交出來,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這就是你跟他做的交易?”墨遲哼了一聲,語氣盡是鄙夷:“他十四年前也這么說的,結果呢?你到現在還信他?”
十四年前,濼喧的兒子被不知名團伙劫持,走投無路之下,他拜托豐胤大老板侀天出面,幫他尋找兒子。作為交換條件,濼喧答應交出‘心臟’和超凡實境的策劃方案。
侀天調動所有戰傀,其中就包括了當時還是斗傀的嘲魘,和第一次參與行動的墨遲。墨遲雖然不是主力,但他至今仍清晰地記得那一場槍林雨彈的廝殺,最終以消耗三個戰傀作為代價,才成功把孩子救出。
可等濼喧進入超凡實境后,卻再沒有出現過,這一等,就是十四年。要不是這次超凡實境開放玩家通道,哪怕侀天勢力再大,也沒有機會再次接近濼喧。
“超凡實境是濼喧的地盤,在這里他的實力不是你我能夠揣測的,想得到‘心臟’必須先配合他。”誰讓他已經識破了自己的身份呢。想到這里嘲魘一陣牙疼。
他又叮囑道:“別忘了你的身份,你跟凌少群終究不會是同一路人。”
這次墨遲不再吱聲,黑著臉轉身離開了。
他的身影消失后,嘲魘走到一塊大石頭前,石頭和他一般高,目測有幾百斤重。嘲魘雙手用力,將石頭移開一尺的位置,后方出現一個凹洞,里面藏了個酒罐,用厚布密封完好。
擰開酒罐,嘲魘伸手下去,竟撈出滿滿一手黑色的蠱蟲。
蠱蟲繁殖很慢,對生長環境的濕度和溫度有著苛刻的要求,因此要培養一條蠱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它卻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生命特性,就是斷裂再生。和蚯蚓一樣,當蠱蟲生長到一定長度時,從中間截斷,它依舊能存活下來。
嘲魘無意中發現這個特性,成功將一盒小動物培育成一罐小動物,這大概是連隱凡地君也不清楚的事情。
面對狐貍一樣狡猾的男人,嘲魘自然留有下手,這輩子他誰都不信,只信自己。
墨遲走出山洞時,東方已經浮現紅暈。
嘲魘的提醒如滂沱大雨,直接把他給澆醒了。
身份,是戰傀唯一擺脫不了的枷鎖,戰傀只能服從組織的命令,沒有選擇的權利和機會。
他和嘲魘搭檔了十四年,他們的命早已和對方綁定在一起的,生一雙,死一雙。他們是最親近的戰友,也是分割不開的肉身。
“那我是什么?”凌少群的話在耳邊一閃而過,烙下一個深刻的印記。
墨遲垂下眸,這個問題,他給不了答案。
沒想到,最終還是傷了他。
......
獨自度步在晨霧縈繞的河邊,凌少群面容比老太婆還憔悴。
他已經一整晚沒合眼了,墨遲的事攪得他思緒不寧,冰靈的話又讓他心神不定,他現在腦袋亂得像個大雜燴,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這個時候誰能跳出來給他當頭一棒,或許會更好受些。
懨懨走了幾步,凌少群突然心弦一繃,感應到危險的到來。他回眸一瞥,便見兩道白刃旋轉著朝他腰際切來,快似兩道閃電。
毫無預兆的襲擊讓凌少群心跳漏了半拍,這要是切中了要害能斷子絕的孫好不好!
他急速閃退,勉強躲過一擊。
白刃穿風飛出后,鎖定目標般又折返了回來。從飛行角度和柔韌度看,發動者實力不容小覷。
媽的,讓你看看戰士的拳頭!
七星莫絕橫空出現,強勢擋住第一道白刃,在第二道白刃破空而至時,凌少群張開右手,全力一撞,將其攔腰打斷了。
“砰!”一聲脆響,兩節斷刃掉落地面。
再回頭,凌少群徒手捉住第一片刀刃,直接用掌力將它粉碎掉,整個過程干凈利落。
鮮紅的血液從掌心流出,朵朵滴落靴邊,他無事人般拳頭握得死緊,眉宇間充盈怒氣。
“火氣這么大,我來給你降降火吧。”縹緲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夾在風中,如夢似幻。
冷凍感自腳底飆升,凌少群低頭,見腳下不知何時多出一個雪花狀的法陣。眨眼法陣亮起,無數冰塊由陣內飛出,圍著他旋轉形成一條龍卷風。
看似柔軟的冰塊,實則如刀片銳利無比,切入肌膚定能皮開肉綻。
長時間以來的訓練,讓凌少群對任何偷襲應變有余,無需思考,身體已經發動了千殤萬影。數不盡的劍影與冰塊碰撞在一起,攪拌出漫天星碎,四處紛飛。
憑借強悍的天賦,凌少群防御得滴水不漏,沒有一片冰花能近他的身。但是,雪花法陣就像個無底洞,源源不斷往外輸送冰塊,千殤萬影時間有限,并不能堅持太久。
再三斟酌,凌少群不得不耗費能量,釋放出煉獄焰火。
火自然是冰的克星,但在還不清楚對方是誰,人數多少的情況下,大量消耗能量,很有可能讓自己陷入被動狀態。不過,目前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如若來者不善,大不了他招來果兒逃跑就是了。
烈焰剎那沖向天際,擴散到最大范圍。高溫作用下,雪花逐漸失去了色彩,收斂成水滴落下。
一盞茶后,煉獄焰火終于連同法陣一并焚燒,結束了惡戰。好在風雪停下后,對方沒有緊追不舍發動第三次攻擊。
呼呼~真是累死人。
凌少群巡視四周,當他發現看不到任何人的蹤跡,也感應不到任何氣息時,嘴角卻浮現出一絲笑意,因為只有一個人喜歡和他玩這種捉迷藏的游戲。
凌少群大聲道:“你還是自己出來給我降火吧。”
忽遠忽近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找到我了。”
凌少群心想,這還不容易嘛,讓你嘗試一下我的新技能。
他深吸一口氣,反手將七星莫絕插入地面,倏時間樹根瘋狂地從劍下涌出,一節節朝某個方向迅速進攻。
躲在暗處等待好戲的妖面人,頓感雙腳被束縛,粗壯的樹根已然將他纏得密不透風。
這是物轉星移的鎖定和大地之印的束縛。
無奈地搖搖頭,妖面人被迫現身了。“看來這段時間你沒有松懈,武力和幻術融合上有很大的進步。”
“我進步的地方可不止這么多。”
自胸前畫一個倒三角的圖案,凌少群又念出咒語:“嘰嚕吟囈,混沌之初,破滅之末,煉獄焰火,門生障起!”
聽他念完,妖面人腦袋一歪,嘴角不禁有了笑意。
六面載滿古字的黃色屏障豁然出現,將他圍了起來,凌少群手指一揮,屏障中的古字瞬間燃燒,火勢迅猛,將六面平平無奇的屏障變成六道熊熊燃燒的火墻。
凌少群再道一聲:“轉!”
下一秒,火墻快速轉動起來,溫度隨之上升到了極點,妖面人的身影也被吞噬在火焰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