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加州的第一個晝夜,我一直都把自己關在滿滿的書房內,一封一封的翻看著面前這些盡管被我看過無數(shù)遍都已經(jīng)背下來的信,那一行行娟秀的字跡靜靜的躺在彩色的信紙之上,多像是一位秀麗的女孩兒在露出明媚的笑容。
在葉正南宣布死緩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泄氣的皮球,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氣力,我站在高高的辦公室的窗邊靜靜的觀望著眼中的這座城,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空了,變得空蕩蕩的,我悲哀的發(fā)現(xiàn)當我從仇恨中清醒了過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丟掉了我的全部。
愛情,友情,親情早已一一離我而去,我笑了,這三年以來我第一次笑了,笑的那般絕望,那般悲傷。
我將陌氏一半的企業(yè)送給了屈陽,我?guī)еO乱话愕呢敭a(chǎn)來到了北城最大的那所福利院,我將剩下全部的財產(chǎn)捐給了福利院,我靜靜的站在福利院院長的辦公室內靜靜的看著那些掛在墻上的照片,看著那張掛在左上角的女孩兒明媚的笑容,仿佛就是站在我的面前,我問院長,我可不可以帶走這張照片。
院長很不好意思的看著我,那樣子似乎是再說,這是別人的照片,他不好做主。
我笑了笑,從錢包的夾層里拿出了一張照片,院長看過之后便將掛在墻上的照片送給了我,我給他看的是那張在葉知秋高中畢業(yè)的時候我抱著她的照片,我看著手中被院長摘下來的照片,看著照片里女孩兒看著面前的孩子們明媚的笑著,我轉過頭,看著窗外,不遠處小小的場地之上,那些孩子帶著歡笑與陽光,我仿佛看到了那些年的葉知秋像孩子王一樣沒心沒肺的笑。
離開的時候,我坐在車內迷茫的行駛著,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可是我看到了葉知秋的背影,看著她像一具行尸一般走在一旁的馬路上,我的心像是被針扎一般,痛楚不停的在心口蔓延,我看到葉知秋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十字路口,我突然想下去一把抱住她,可是我剛要打開車門,顧言就來了,我看著他抱起了她,看著她對他笑,我突然變的有些悵然若失,我停在那個十字路口一直到了夜里,天空一片一片的開始漂著雪花,我下了車,站在大雪之中,靜靜的望著葉知秋停留的地方,看著一片一片的白雪一點點的將我埋沒。
當我再一次得到她的消息的時候,是李詩心告訴我的,我看著她淺淺的笑著對我講述了那一天所發(fā)生的一切,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胸口處的疼痛撕心裂肺。
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所有的預感突然成真,絕望一點點的將我掩埋,我抓著李詩心的手像一個野獸一樣問清楚了一切,我突然覺得身體沒有了一絲的力氣,無力的癱倒在了床上,我看著面前這個對著我嬌羞的哭泣的女人,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心原來就像蛇蝎一般。
我發(fā)了瘋一般,跑到了那個地方,可是等我?guī)淼臅r候,地上只剩下大片大片的潔白的雪還有上面殷紅的血液,恐懼迅速的充斥著大腦,我來到醫(yī)院,我看著守在醫(yī)院外面的眾人,看著急救室亮起的燈,我跌跌撞撞的走了過去,一旁不??奁乃{未央一下子擋在我的面前,我想說話,我想知道葉知秋她怎樣了,可是我的嗓子吐不出一個字。
未央打了我一巴掌的時候,我感覺不到一絲的疼痛,那一刻我突然醒了,我看著面前的眾人,看著手術室亮起的燈光,我突然發(fā)現(xiàn)一直以來我究竟泛著多么愚蠢的錯誤。
在李詩心絕望的眼神中我報了警,講述了所有發(fā)生的一切,那一天李詩心的父親也因為李詩心的原因查出來許多罪證,被判處了死刑,那一天,我看著陰沉的夜空,看不出一絲的光芒。
葉知秋離開的時候,我找過了她,我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說,可是回應我的卻只是那雙失去色澤只剩下黑與白的瞳孔,我終于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孩兒于我再也沒有一絲的愛,葉父葉母,陸小北,楚欣,這四個人的事情給葉知秋帶來的是近乎毀滅一般的傷害。
那一天,我和她終于沒有了一絲的關系,甚至連仇人都不是,在她的眼里,我只是一個陌生人,一個在她的生活中路過帶來那么巨大傷害的路人。
我終于什么都不在剩下,仇恨,愛情,什么都不在擁有,我對母親說,我累了,可是得到的卻是她的怒罵聲,我知道她要的是錢,我把留在舊金山的幾處房產(chǎn)全部交給了她。
離開的那天,顧言來找我。
我望著他,靜靜的沒有一句話。
他只是冷冷的看著我,同樣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扔下了一個文件包就離開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望著面前的包裹,佇立了許久才撿起,打開,里面是一些資料,還有一封枯黃的信,我突然怔住,如遭雷擊。
顧言帶來的是他調查的三年前的資料,還有我最敬愛的父親的絕筆。
那一刻,時間就在那一刻凝結,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些一直以來被我認定的事實,真相究竟是那般的讓我絕望,我終于知道了三年前父親那所謂貪污的事實。
我像一局像一具行尸一樣回到了家中,我看著那個聚在一起打著麻將的母親,突然那般的蒼涼。
三年前,父親所謂的貪污,真正的原因是因為我最親愛的母親利用職權收受的財產(chǎn),而父親是因為為了保護母親才選擇承擔一切責任,甚至要求他最好的朋友葉正南幫他掩蓋住所有的真相,所以他選擇了自殺,這樣以來所有的事情都會以父親的畏罪自殺而徹底結束。
我看著母親,看著她依舊沒休止的打著牌,突然變的有些迷茫,我問自己,這些年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我一次次的傷害了我最愛的女孩兒,一點點的將她推到了無盡的深淵,遍體鱗傷。
那天夜里,我去了監(jiān)獄,去看了葉正南。
透著鐵網(wǎng)我望著坐在對面的葉正南,滿眼的復雜。
我一句話也沒有說,因為我不知道我該說什么,四周是無聲的靜寂。
許久,葉正南終于開了口,寬厚的眉眼低聲嘆了一口氣,他說,你都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依舊一句話沒有說。
葉正南的眼睛突然有些紅了,他說,造孽啊。
我終于開了口,為什么不告訴我。聲音帶著一絲的哀傷。
葉正南看著我,突然嘆了一口氣,悠悠的說道,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你會怎樣?
我突然怔住了,是啊,就算知道了真相我又能怎樣替父親平反,將自己的母親親手送進監(jiān)獄,我突然覺得哀傷,我望著他,我說,那你為什么要隱瞞一切。
葉正南突然笑了笑,他說小桓,我一直都將你當作我自己的兒子,我不能讓你一直以來的信仰坍塌,我能做的只有守住,為了你的未來,為了我最好的兄弟唯一的孩子,我只能將這些事情徹徹底底的爛在心底,可是,你終于還是知道了。
我笑了,那樣的凄慘。
離開的時候,我站在公安局的門口,仰著頭望著漆黑的夜空,滿眼的悲涼,我終于知道了這就是我的報應,我一點點摧毀了我心底最愛的女孩兒全部,可是到了最后我才悲哀的發(fā)現(xiàn),那些被窩堅持的信仰從一開始就是錯了。
到了最后我一無所有,我突然想起了多年以前,葉知秋帶我去道觀游玩的時候請人算下的命,算命的先生告訴我,我會經(jīng)歷一種難辨劫,度過之后以后的路一路平坦,度不過,從此一無所有,我終于明白,原來,這就是我的報應。
多年以后,我受聘去了斯坦福大學當了教授,我走在大學的校園里,看著一個個充斥青春氣息的學子,看著一對對的情侶甜蜜的依偎在一起斗著嘴,我突然變的悵然若失,我來到圖書館的一處角落,尋找著我想要的資料,當我的手劃到一本名叫《喬木》的書的時候,我停住,我看著書籍的作者,明晃晃的三個大字在這些充斥著英文的海洋里那般明顯,葉知秋,這三個字,這三個埋藏在我心底的字,再一次復蘇。
我坐在一旁的座位上,靜靜的看著書中的故事。
圖書館管理員叫我的時候,我尚還沉浸在書中的故事之中,管理員對我說,他說,教授圖書館要關門了。
我看了看手上的表,才發(fā)現(xiàn)原來已經(jīng)過去六個小時,我合上了書,對著管理接走了這本書。
回到家的時候,我看著空蕩蕩的房子,母親又一次去了賭場,我望著空蕩蕩的房間,滿眼的悲涼。
我睡的時候,我將《喬木》放在了窗邊,開著臺燈,倚在床上繼續(xù)看著,一字一字的看著。
我做了一場夢,我夢見多年前的那個晚上,我看著她滿身酒氣的坐在學校旁的香格里拉的門口,周圍是吐的一地的嘔吐物,她迷離看著我,我抱起了她,一步一步的走在寧靜的夜色之中,淋著細細的雨,我像是一個哄著小孩兒的大人溫柔的講著一首又一首美麗的童話,而她就像一個乖巧的孩子安靜的趴在我的背上一點點的睡了下去,口中是細細的呢喃聲。
畫面一點點的定格,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坐在一個空蕩蕩的放映室,我看著面前的熒幕之上,那些被我放著的明媚而傷感的青春像是一部沒有結局的電影,永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