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分秒必爭》
- 神秘博士:瑞雯宋傳奇
- (英)史蒂夫·萊昂斯
- 19291字
- 2020-07-23 18:16:23
史蒂夫·萊昂斯
史蒂夫·萊昂斯:英國作家,已出版近二十部小說,還撰寫了多部廣播劇和短篇故事。他為《神秘博士》創作過《復雜難解》《女巫獵手》《扭曲世界》《盜夢賊》等小說和《火神烈焰》等有聲書,也為官方《神秘博士雜志》撰稿。
那是2016年夏天的事,在一個叫“倫敦”的城市里——那是在地球上,如果我之前忘了提。
在這個夏日的清晨,倫敦正經歷著一場雷暴。
我努力在西區擁擠的人行道上穿行,人們對周遭事物的漠不關心,讓我驚訝不已。大多數人都低著頭,日復一日維持生計。不時有人抬頭望天,天空一片血紅,伴著電閃雷鳴。他們會搖搖頭,發出嘖嘖的聲音,然后思考到底下不下雨。
我不知道自己本來指望會看到什么。
按地球歷史來看,在這個時間點,哪怕我告訴那些憤世嫉俗的倫敦人或毫無知覺的游客,這場雷暴是外星人入侵造成的,哪怕我告訴他們,時間和空間正在自我撕裂,他們大概也只會翻個白眼,然后嘆口氣說:“別又來了!”
除了我之外,只有一個人知道真相。
他叫“馬丁·弗林特”,是個四十六歲的保險銷售員,獨自居住在倫敦郊區的一間地下公寓里面,他甚至連那里的房租也支付不起。
那天早上十點,他在地下公寓旁邊博彩店的臺階上等著開門。他穿著深棕色的皮鞋,沒穿襪子,皺巴巴的西服外套里面是醫院的條紋睡衣。
博彩莊家幾乎沒正眼看他,他曾以比這更糟的樣子出現過。
讓莊家吃驚的是,馬丁掏出一張借記卡,堅持要將自己銀行賬戶上所有的錢——不到一千五百鎊——押到一匹冷門的馬上,賭它會勝出。
我親愛的日記,你一定在想,我怎么會知道這些?
一如既往,事情源于博士。
他突然來到牢房門口接我。我已經告訴過他別再這么做了,我完全有能力自己逃出去。
他還是戴著領結、下巴很長的模樣。之后我會知道,他還沒有去過寂靜湖[1]。因為,如果他已經去過,就會知道,無論他的哪個化身在風暴監獄露面,都是個糟糕的主意。
平心而論,他確實還是喬裝打扮了一番。
但是,怎么說呢,他的“喬裝”只是一頂二十世紀英國警察的頭盔。他似乎覺得這樣足以讓別人認不出他來。算他走運,一張通靈紙片加上一副愚蠢的表情,就可以創造奇跡。
他站在守衛后面,摘下頭盔,指著自己燦爛的笑臉,仿佛是在向我揭示他的身份。
守衛們將信將疑地同意將我交給他,前提是我倆得銬在一起,我對這種做法倒是一點意見都沒有。博士戴上手銬時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躲避著我的視線。親愛的日記,我特別滿意自己只用一個眼神就能讓他紅透臉的能力。
我們不緊不慢地走到出口,雖然彼此都知道有多少眼睛和攝像頭正盯著我們。走出守衛的聽力范圍之后,我在他耳邊低語道:“手鐲很好看啊,它們看著有點眼熟哦?!?
“你說過我們會有機會用上它們的?!彼p聲回答我。
“我是不是總會送你最好的生日禮物?”
“瑞雯,”博士嚴肅地說,“我需要你的幫助?!?
“你一直都需要。”
“我弄丟了一個人,一個人類,我需要你幫忙找到他。‘丟’實際上是不準確的,我是把他放錯地方了。我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我沒法去找他。因為有一只巨型綠色外星蟲子需要我對付,還有……”
刺耳的警鈴聲打斷了他。
我倆早就學會了“先逃跑,等會兒再問問題”的技能。
這讓我們在對方開火前就領先一步,雖然這幾乎無濟于事。我們四面受敵,槍火越來越密集,讓我們只能趕緊躲進一個空置的洗手間里。博士用音速起子融化門鎖,為我們爭取了一兩分鐘的時間。
這里除了大門之外,沒有其他可以逃出去的地方。博士又揮了一下他的音速起子,解開了我們的手銬,然后他把一個設備纏在我的手腕上。我認出那是一個時間漩渦控制器——我當然認得出來,因為我自己就有一個類似的。
“馬丁·弗林特。”他大聲說。守衛們已經開始嘭嘭砸門了。
“誰?”
“在2016年7月7日下午兩點三十八分,他不小心掉進了一個時間漩渦裂縫,就在大羅素街旁邊的一個停車場里?!?
“他可真不小心。”
“他被甩回了過去。沒有甩得特別久遠,也就回到了八到十小時前。我需要你找到他,盯著他,直到時間線恢復正常。你得保證他不會做蠢事,比如聯系之前的自己,或者給所有人劇透《一擲千金》的結局,或者……”
“你想讓我給你做保姆?!蔽姨袅颂裘肌?
博士開心地點了點頭,“就是這樣,沒錯。別擔心,馬丁這天過得可累了,所以他大概會一覺睡過去?!?
門外逐漸安靜下來,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我猜守衛們是去拿音速爆破槍了,那玩意兒幾秒內就能在這門上打個大洞——也是我圣誕心愿單上的好東西。博士把音速起子對準了時間漩渦控制器,我意識到他要遠程遙控這個設備?!拔覀兪遣皇清e過了‘我同意這次行動’的部分?”我抗議道。
“我覺得我們可以跳過那部分,節省時間?!?
“那你怎么辦?”我問他,“那些守衛看到你會直接開槍的。你怎么逃出去?”
他沖我咧嘴一笑,把頭盔歪成一個俏皮的角度?!叭瘀に?,”他說,“我覺得你應該清楚我的本事?!?
他按下音速起子上的一個按鈕。
發射器的綠燈亮起,我手腕上的設備啟動了。洗手間、風暴監獄和整個五十二世紀在我周圍漸漸消失,我全身一陣難受。等我回過神來,已經踉踉蹌蹌地站在鵝卵石鋪的地面上了。
漩渦旅行法通常不會讓我這么難受——我頭發的遭遇是另一回事,但這事要講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了。我感到有什么事情不對勁,便抬頭看看天空,然后我可以確認,真的有東西不對勁。
“嘖,博士,”我抱怨道,“你選的這地方相當有情調了?!?
我在一個狹小的停車場里,它夾在兩幢辦公樓背后。這里只有兩個停車位,反光告示板上寫著:“僅供‘萬無一失投資公司’雇員使用”,旁邊是幾個顏色不同的垃圾桶。兩個停車位現在都空著。
看起來,我確實是在正確的地點,但這個時間不對。
現在不是他說的那個時間,即使頭頂雷電交加,天空也亮過頭了,而且我可以聽到旁邊街道上交通高峰期的吵鬧聲。一定是雷暴讓我的旅行出了岔子,但我不敢再試一次了。
我甚至不知道這個日子對不對。
這時,我感覺有人正盯著我。
一個男人從角落的安全出口門里走出來,站在幾級臺階上面,欄桿擋在身前。他是個中年男人,個子不高,禿頭,超重,穿著老式的西裝三件套,馬甲上還掛著懷表。
“不好意思,”我說,“我正在找一位……朋友。我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他。他叫馬丁·弗林特,早些時候在這附近?!?
那個男人依然盯著我——透過一副鑲邊圓眼鏡,不屑地盯著我。不知道他在那里待了多久了。
親愛的日記,此刻你知道的比我多。你知道這個男人比他看起來更重要,否則我為什么要專門寫他?然而我的描寫缺乏戲劇性的先兆。管他的。
我再次向他道歉,然后離開了。
我朝大路走去,邊走邊在灰色的監獄連體服口袋里翻找。我隨身帶著你,親愛的日記,還有一支筆,一只致幻口紅,那是我為了一個特別的場合預留的。要是我提前知道今天會有場冒險,會準備得更加充分。
至少我會打扮得更時髦。
我得盡快找到馬丁·弗林特,我必須查出他究竟做了什么導致了這場時間風暴,然后我還得處理好它——如果我能做到的話。
我真希望博士再多告訴我點兒信息,如果沒有地址,有年齡也行……或者職業、他的身高、眼睛的顏色,任何信息都行。如果我沒法描述他的樣子,要向路人打聽他,是很困難的事。
在黃頁或互聯網里搜尋肯定也沒有什么意義。要是他父母給他起名字時多點兒創意就好了……
和一位報亭老板的閑聊給了我第一個突破。
老板是七點開的門,他在六點四十五分到了這里,那時一輛救護車從他身邊急駛而過,他敢肯定救護車停在了停車場那邊的小路上。我請他告訴了我最近幾家醫院的名字。
我用了一點花言巧語與一些假惺惺的眼淚,說是為了尋找“走丟的未婚夫”,讓報亭老板把他的電話借給我用一下。
三十七分鐘后,我把一輛偷來的輕便摩托車停在了醫院的救護車區,心里默默感謝將它獨自留在路邊的快遞員——鑰匙和頭盔一應俱全。我敢肯定,如果我有時間解釋為什么需要它,他就不會太介意了,至少他也會在罵我時斟酌一下用詞。
我已經推斷出馬丁·弗林特被帶到了這里。我在前臺詢問更多信息,他們問我是不是他的家屬。我對這個時代、這個地點很熟悉,也早就料到對方會問這個問題,熟稔的謊言脫口而出。“是的,我是。”我說。
現在不是探望時間,但沒有人阻止我大步踏進馬丁·弗林特的病房,好像我本就該在那里一樣。病房里只有一張空床,他的名字寫在床頭的白板上。床單上鋪著一張報紙,我拿起來,看到上面的日期是“2016年7月7日”。
一陣不安向我襲來,我攔下一名路過的護士,告訴她有一位病人失蹤了。
她一開始并不是特別在意,“他不會走很遠的?!彼Z調輕松愉快地說。她指著床邊半開的床頭柜,里面的架子上有折好的一條皺巴巴的灰色長褲、一件白色襯衫,一個破破爛爛的棕色皮質公文包放在架子下面。
我蹲下來仔細看了看。
“不過他感覺好多了。他不知怎么昏了過去,但我們沒發現他身體有什么問題。我們正準備今天下午把他送去做個掃描,但那之后他應該就可以出院回家了。你是他的家屬嗎?”
“鞋子,”我說著檢查了一下床底,“他的鞋子在哪里?”
這句話引發了一場混亂。
他們搜查了所有衛生間,四處詢問是否有人見過他。馬丁隔壁床的病人證實,那張報紙上的什么事情讓他心神不寧——“他不斷問我今天是幾號,好像他自己不記得了一樣,可憐的家伙?!?
有人剛好看到他溜走——他胳膊底下夾著團起來的西服外套,雙手顫抖不已。“我以為他只是出去抽根煙?!币晃婚T房被派去外面檢查,他回來后說,外面什么都沒有。
與此同時,我利用所有護士都離開護士站的良機偷偷翻看了電腦記錄,還好在他們的注意力被完全轉移之前已經有人登錄了電腦。我按了幾個鍵,調出了馬丁·弗林特的地址。
希望我借來的輕便摩托車還沒有被拖車拖走。
馬丁住在一排維多利亞連排房中間,準確地說,是它們下面。這些連排房子有著白色的灰泥外觀和飄窗。
我在早上十點四十四分停在了他家對面。我的時機把握得非常精準——有人正好要離開,正摸索著要拿鑰匙鎖門。那人就是他本人嗎?我竟然這么幸運?
這個男人四五十歲的樣子,符合我在馬丁病歷上查到的年齡。他肩膀下沉,仿佛扛著全世界的重量。他穿著一套皺巴巴的灰色西裝和一雙棕色鞋子,但真正泄露他身份的是那個公文包。
他拿著一只破破爛爛的棕色皮質公文包,和我在醫院里看到的那只一樣。不,我想,和我在醫院里看到的那只不太一樣。
我確實找到了馬丁·弗林特,但這不是我要找的“那個馬丁·弗林特”。這是他稍稍年輕一點兒的“自己”——也就是說,年輕了八到十小時吧——那個處于正確時間線上的他。他低頭匆匆沿著街道向北走去,目標是街角的地鐵站。
我猶豫一番,不知是該去他的公寓里尋找未來的他的下落,還是跟蹤現在的他。我知道前一個選擇很可能讓我空手而歸。
我決定抓緊我唯一的線索。
我跳下車,緊跟在“小”弗林特后面。但我們還沒有走出去多遠,前面就有一個人轉過街角向我們走來。
不,他們其實是同一個人。
向我們走來的這位馬丁·弗林特,穿著深棕色的皮鞋,沒穿襪子,皺巴巴的西服外套里面是醫院的條紋睡衣。
“小”馬丁不太注意周圍的環境,所以還沒有看到他自己。但“老”弗林特在路中間踉蹌著停下了腳步,他睜大眼睛盯著此刻還不那么衣冠不整的自己。
我加快步伐——但希望不是太快,以免“小”馬丁在我從他身邊走過時注意到我。我走到他倆中間,伸開手臂防止他們看到彼此?!坝H愛的!”我大喊一聲,接著撲進“老”馬丁的懷里,緊緊抱住他,然后親了上去。
“小”馬丁在路過我們身邊時抬頭看了看,但是沒有認出自己的后腦勺。他轉過街角后我才放手,年長的他隨即躲得遠遠的。
“你在干什么?”他氣急敗壞地問,“你是誰?!”
親愛的日記,我要鄭重聲明,通常說來,當我親吻一個陌生人時,他們的反應要比這好得多。
我用胸有成竹的目光注視著馬丁·弗林特,這個眼神表示我對一切情況心知肚明,盡管我知道的信息其實不多?!笆遣┦颗晌摇?
“呃,誰?我不覺得我認識什么……”
“從你這一驚一乍的樣子我就知道,你明白我指的是誰,所以別想在我面前撒謊?!蔽抑噶酥浮靶 瘪R丁·弗林特走過的轉角,“他要去哪里?”
“我……他……我得去辦公室待幾個小時,今天下午我在鎮上還有場面試,只是我……”他的肩膀塌了下來。他用大拇指揉了揉紅腫的眼睛。他既沒洗漱,也沒刮胡子。
“我那時在……我是在一個停車場里?我看見一只……一只……”
“一只巨大的綠色外星蟲子?”我提示他。
“還有一個男人,有一個男人在那兒,他有一個……”
“極有特色的下巴。所以,你的公寓今天在別的時間都沒人,是吧?”
馬丁看著我,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我一個人住?”
“親愛的,你要我從哪兒說起呢?”我說。
“我沒有……我沒有瘋吧?”馬丁·弗林特問我。
“你比我更清楚?!?
“但……今天是周四對嗎?周四……”
“七月七日?!?
他進屋以后,一屁股坐在了一只破破爛爛的沙發上,彈簧隨之吱呀作響,沙發套上滿是老舊的污漬?!暗摇乙呀洝?
“已經活過了七月七日,我知道。我剛看到‘你’開始‘今天的生活’,記得嗎?歡迎回到過去?!?
我走進凌亂的小廚房,從瀝水板上的一堆餐具下面抽出兩只干凈的玻璃杯,接滿水。
我能從小窗口里看到馬丁,雖然他背對著我,但我能看到他縮成一團,依然竭力想要搞明白這令人費解的事情。
“所以,你……你怎么知道……”
“你的未來?哦,馬丁,你知道現在外面是什么樣子,到處是劇透,躲都躲不開。我覺得全是互聯網的錯——一是這個,二是讓貓咪相信它們統治著世界。”
我把一杯冷水塞進他手里。他拿著杯子,看都沒看一眼?!澳阋彩恰瓘奈磥磉^來的嗎?你是跟著我來的嗎?”
“總得有人跟著你?!蔽艺f,“如果不是我剛才阻止了你和過去的自己見面,你知道會發生什么嗎?”
“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視情況而定,從無法治愈的‘似曾相識’的幻覺,到時間連續體的毀滅,都有可能。現在我更加傾向于后者,你沒有看到外面的天空嗎?”
“雷暴嗎?”馬丁的臉擰成一團,仿佛努力回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你是說我……不,這不可能,因為你的博士朋友……我記得他說雷暴是那個怪物造成的。”
我坐到他旁邊,“雷暴昨天也發生了,對嗎?我的意思是,今天。你記得今天的雷暴,對嗎?是因為你之前已經經歷了一次,對嗎?”
“是的,是的,我就是這意思。那可能是……我不確定,也許這次比上次還糟,這可能嗎?這怎么可能?”
我喝了口水,一邊讓水在嘴里打轉,一邊思考著。
所以,博士在馬丁的“事故”里摻了一腳。
這部分應該不用明說了吧?否則他為什么不能自己回來?在他覺得有必要的時候,會特別堅持自己的時間法則。在同一天的倫敦有兩個馬丁·弗林特,已經夠糟了,如果再有兩個博士……
不好意思,親愛的日記,先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象一下那個場景。
我讓馬丁從頭告訴我所有事情?!安?,我又想了想,”我說,“別從頭開始了,直接從今天早上開始?!?
“你是指第一次‘今天早上’還是……”
“你掉進裂縫之后,醒了過來,然后……”
“我就在停車場了。我還在停車場里,只是……太陽剛剛升起。我以為我肯定是在那里躺了一個晚上,我覺得很冷、非常冷,我什么都不記得了,只有一些片段……我肯定是又暈了過去。然后,我就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床上,那里很暖和。護士說,我運氣不錯,因為有人及時發現了我。病房里的廣播開著,然后我意識到……”
“你又回到了周四早上。”
“我以為自己瘋了。”
“不難想象?!?
“報紙也是……我完全給搞糊涂了,我必須離開那里,必須回到真實的世界里,去一個熟悉的地方。我就讓自己出院了。”
“你是說你逃走了?!?
“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我抓了外套和鞋子就溜走了。我找到地鐵,然后就回家來了。我不知道自己指望在這里找到什么?!?
“哦,相信我,要我說,你很走運?!?
“我只是想……我不知道,只是想睡一覺吧,然后明天起來就是周五早上了,外面沒有另一個我,所有事情也都合情合理了。”
“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
“什么意思?”
我瞇起眼睛盯著他,“你沒有別的事要告訴我?”
“沒有了。”馬丁堅持道。但他不看我的眼睛。
“所以,你直接從醫院回到這里,沒有先去別的地方?”
“我已經告訴你了?!?
我看了一眼馬丁壁爐上的旅行鐘,它告訴我現在已經是十一點。我在他之后離開醫院,但是比他先到家……不過我們的交通方式不一樣,他有可能在說實話。
然而,直覺告訴我——并非如此。
“聽我說,馬丁,這很重要。你也明白,自己現在不該在這里。你在過去做的每一件事都會帶來后果,它們會……”
“那你呢?”他打斷了我的話,帶著一絲挑釁反駁道,“你也不應該在這里,不是嗎?”
“確實,”我承認道,“我不應該在這里,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不要碰哪只蝴蝶。而且,馬丁,我不是穿回自己時間線的人。你聽說過祖父悖論嗎?”
“我不確定。是哪個……”
“你肯定看過《回到未來》吧?!?
他的眼睛瞪得溜圓,“你……你擔心的就是那個?但你也看到了吧,我沒有和他講話——另外那個我——他也沒有看見我。我的意思是,我都沒有看到我自己。他沒有……我不會……”
他的眉頭緊緊蹙著,這是時間旅行者們在竭力理清時態和人稱代詞時常有的表情。但我必須承認,他說得有道理。他沒有和自己進行任何互動,我阻止了這種事的發生。所以,無論馬丁·弗林特向我隱瞞了什么——我知道他肯定有所隱瞞——但,那又能有多重要呢?
我站起身,穿過房間,走到后窗前。從那里望出去可以看到荒涼的后院,種植箱里的幾朵鮮花早已枯萎。這座房子肯定是建在斜坡上的,因為后院、后面的小巷子和馬丁的起居室,在同一水平線上。上方的公寓修有通往后院的臺階。
如果我伸長脖子,就可以看到一小塊風起云涌的深紅色天空。不知道雷暴是不是又加劇了?
此刻,最好的方法可能就是讓馬丁睡一覺,正好如他所愿。再盯他三個半小時,我就可以離開了。我要相信,無論外面正發生著什么事情,博士都可以搞定,準確地說,是已經搞定了。這只是一個簡單的保姆工作,就像他告訴我的那樣。
我轉身看了眼馬丁,他正抱著膝蓋,兩眼無神地盯著前方?!案嬖V我博士和那只巨大的綠色外星蟲的事情吧,”我說,“告訴我停車場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此時,一道影子在前窗外閃過,有人走下樓梯到了馬丁的門口。一陣刺耳的門鈴聲讓馬丁嚇了一跳,他從座位上蹦了起來。
“不要回答,”我告誡道,“‘馬丁·弗林特’這會兒不應該在家,記得嗎?他正在去辦公室的地鐵上,然后他……”
不用多說,他對我的警告充耳不聞。
“是史密斯先生!”馬丁大叫道。他透過臟兮兮的紗窗向外窺看。
“誰?”
“是史密斯……他在這里做什么?這可能很重要,我必須……”
在我能夠阻止他之前,他就沖到門口,打開了大門。我聽到他的聲音和一個柔和而嘶啞的聲音寒暄著。然后,馬丁帶著他的訪客回來了,“史密斯先生,這位是……呃……”
“瑞雯,”我說,“瑞雯·宋。”
我倆都沒有伸出手,反而帶著懷疑和似曾相識的眼光打量著彼此。馬丁還在喋喋不休,什么都沒有察覺到。
“這位是……呃,史密斯先生。他今天下午面試了……我是說‘將要’面試我,還記得嗎,我說過的。這是第二次面試了,他有自己的公司,叫……”
“萬無一失投資公司?!蔽翼樌沓烧碌氐贸鼋Y論。
親愛的日記,這家伙顯然就是我在停車場看見的那個戴眼鏡的男人。
馬丁很有自知之明地瞥了眼自己的醫院睡褲,“啊,是的。我應該去換……請隨意,別見外,史密斯先生,我一會兒就好……”他匆忙穿過走廊進了一個房間,我猜那是他的臥室。
與此同時,“史密斯先生”和我謹慎地打量著對方。
“所以,你找到了你的‘朋友’,宋小姐。我為你感到高興?!?
“是的,我找到了,謝謝你?!?
他的嘴邊勾起一絲假笑,灰色的眼睛冰冷如鋼,“我覺得我應該來拜訪一下弗林特先生,看看一切是否……正常。”
“您真是體貼。告訴我,史密斯先生,”我冷淡地說,“‘萬無一失投資公司’具體是做什么的?不,讓我猜猜,你們交易的是未來?!?
“而我猜,這是你感興趣的領域?”
“可以說我有所涉足?!?
“或許你也應該來參加面試,如果你現任雇主不反對的話?!?
“哦,我不受雇于……啊?!笔访芩瓜壬蝗痪o盯著我的右手腕,時間漩渦控制器從我袖子里露了出來。
他的表情無疑表示他認出了那是什么。
在他將手伸向腰間時,我已經飛身躲到了沙發后面。
他的手里瞬間多了一把槍,仿佛是從看不見的槍套里拔出來的。那是一把短小的白色爆能槍,肯定不是這個年代、這個世界的產物。他開槍射擊,一道能量束緊貼我的頭頂飛過,打中墻上的鏡子,將后者融化成渣。
他繞到沙發側面,又開了一槍。
這次,他在馬丁的地毯上燒出了一個圓形的大洞。
我早就逃開了。我從茶幾上抓起一只煙灰缸,像鐵餅一樣朝他扔去。煙灰缸打在他的太陽穴上,使他一槍打歪,摧毀了整扇前窗。然后,我趁他還在暈乎,一下猛撲過去,將他撲倒在地。
他比外表看上去要壯。他將我整個兒推開,摸索著掉在地上的槍。我以為自己抓住了他的腰帶,想要把他拉回來,但什么東西落在了我手上。與此同時,一道綠光閃過,史密斯先生的樣子……變了。
落在我手里的是一個小小的圓球裝置,上面有控制面板和微型鏡頭——那是一個全息投影儀。此刻,我眼前出現了一只巨大的綠色怪物,它全身油光滑亮、黏濕不已。我不知道這是什么種族的生物,但這副尊容十分符合某個描述。
它尾巴著地,立起身來,籠罩在我頭頂,發出嘖嘖的聲音。它的頭頂伸出一對晃動的觸角,頂部是血紅的眼睛。這個怪物穿著一件機械護甲,上面還連接著一對機械強化手臂,其中一只手上握著爆能槍,槍上有一根銀色的管子連在護甲上面。
我躲進小廚房里,大蟲子在我身后用猛烈的火力掃射房間的各個角落。
我在廚房里尋找武器,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把刀,或者任何能用上的東西都行。博士竟然讓我手無寸鐵地陷入困境!我發誓,雖然我愛他,但是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扇他一耳光。此時,我聽到外面傳來驚恐的聲音,接著是扭打聲和什么東西被勒住后發出的短促尖叫。馬丁回到了客廳里——毫無疑問,大蟲子抓住了他。
我透過小窗口看去,他還是穿著那種款式的西服和襯衫,但至少他現在穿上了襪子。
“趕緊出來,時間特工!”那個怪物嘶嘶喊道。它的聲音——聽上去很像史密斯先生的聲音——是從護甲上的一個柵格里傳出來的。同時,它觸角上的眼睛也憤怒地眨著。它的一只機械手臂掐住馬丁·弗林特的喉嚨,另一只則拿槍抵在他頭上?!胺駝t就親眼看著我殺了你的朋友吧!”
“是你,”馬丁嗚咽道,“史密斯先生,你就是那個怪物……”
“我可不是時間特工!”我趕緊喊道,打斷了他的話,“但應該由我來威脅你才對,我手上有……”我什么都沒有,我得趕緊找點兒靈感。我環顧四周。要對付一只大蟲子……而我在廚房里,為什么不這么說呢?“我有一大袋鹽正愁沒地方用呢!”
大蟲子從觸角到尾巴猛地哆嗦了一下。
我趕緊再接再厲。“聽著,”我說,“這位先生,我要如何稱呼你?我覺得你看上去不太像‘史密斯’先生?!?
“蓋吉海克斯?!边@個怪物大聲說,“我是蓋吉??怂?,腹足聯盟偉大花園帝國的流放王子,我……”
“我相信你,而我是一個戴著時間漩渦控制器的瘋女人,不巧出現在你的停車場里。所以,你也做時間旅行是嗎?我沒資格批評你,我也不是來阻止你的?!钡浆F在為止,我說的都是實話。
“而我……我不是故意……”馬丁加入了我們的對話,“我只是去面試,然后看到你和那個叫‘博士’的家伙在停車場里打斗,然后我……”
我再次打斷了他?!澳憧催@樣如何?”我建議道,“你放馬丁走,我就把全息投影儀還給你。你會發現,如果沒有這東西,你的生意會不太好做。你的客戶們會盯著你瞧。我們交換一下,然后三個人一起出去,誰也不用開槍打誰。我們就此分道揚鑣,互不……”
“同意?!鄙w吉??怂拐f。這答應得也太快了,我想。
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做了交換。
我故意把投影儀高高拋起扔給蓋吉海克斯,大蟲子把人質扔開,去接那個設備。馬丁跌跌撞撞地跑進小廚房里,全身發抖。我早已到了后門,打開門鎖,一把將馬丁推到后院,叫他趕緊跑。蓋吉??怂钩霈F在我身后,舉著自己的爆能槍。我就知道不能相信這家伙?!拔肄D念一想……”大蟲子說了起來。我肯定那會是適合當下情景的簡短發言,但我并不想聽。雖然沒有找到一整袋鹽,但我在灶臺上發現了半瓶,我把它們全往大蟲子的方向撒了過去。
這家伙發出一陣尖叫,估計是給嚇的,而不是真的受了傷,畢竟只有幾粒鹽真的碰到了它。它開始四處亂射,一道能量束擊中天花板上的燈帶,大量電火花灑落下來,將我們隔開。
我掉頭就跑,匆匆穿過院子。馬丁在院門后面等著我,我一下子撞到了他身上。
“趕緊跑啊,你這笨蛋!”我沖他吼道。我們一起跑遠了。
馬丁想回他的公寓去。
他在操心后門沒有關上、窗戶被融化了之類的事,他說那附近有入室搶劫案發生。我告訴他,如果蓋吉??怂乖俅味⑸纤?,他要擔心的就不是自己的財產問題了。
“你才是他想殺的人?!彼荒槓瀽灢粯返鼗卮鹞?。
親愛的日記,他沒有說錯。
那些“別碰蝴蝶”的努力都白費了。現在我知道,蓋吉??怂挂纯吹?、要么探測到了“我即將到來”這件事,之后我告訴了他馬丁·弗林特的名字,也就等于告訴了他,在哪里可以找到我。
我又怎么知道,他會有馬丁的地址呢?
空中那抹血紅色絕對變深了,閃電也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激烈。遠處,令人心驚的雷聲隆隆作響。“蓋吉海克斯今天下午會和博士碰面,”我自言自語般說道,“如果因為我,他錯過了這事……”
接著我突然想到另一件事,一件更糟糕的事。
我拉起馬丁的手又跑了起來,完全不理他的哀號抗議。我把他往地鐵站的方向拽,“我們得去你的辦公室?!?
“但我……另一個我還在那里,你說過……”
“我知道我說過什么,馬丁。但這和你說過的事情有關?!?
“什么意思?我不……”
“你剛剛基本上已經把蓋吉??怂沟奈磥斫o它劇透完了。你讓它知道自己將遭遇厄運,你——年輕的你——會牽扯其中。那么,如果你是一只可以時間旅行的、殺氣騰騰的外星大綠蟲子,在掌握這個信息之后,會采取什么行動?”
“我……我會……”馬丁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我們到了地鐵站,我說服這位糊涂的同伴給我買了張票,然后我們一起在開放的站臺上等車。
“我應該給他打個電話,”馬丁突然說,“給‘我’,我應該警告我自己……”他在自己身上摸索一番,蹙緊了眉頭,“我的手機,我把它忘在醫院的公文包里了。這里有投幣電話嗎?你能看到哪里有投幣電話嗎?”
“給自己打電話從來都不是個好主意,”我告訴他,“想象一下那個對話會怎么展開吧。別說了,我們的地鐵來了。”
地鐵列車進站時發出刺耳的剎車聲。在這個時間,在離市中心這么遠的地方,車廂里幾乎沒什么人。我問馬丁到辦公室要多久,“順利的話,四十五分鐘?!彼鸬?。
不知道蓋吉??怂箷粫任覀冊绲??首先,它必須理清事情的發展,然后它還得找到馬丁公司的地址,除非它已經有了。我還想起來,它辦公室后面的停車位上一輛車都沒有……
接著,我意識到,它可能會用新的全息投影形象,和我們一起搭乘這班地鐵。
接下來的四十五分鐘簡直令人如坐針氈。
馬丁在一棟由水泥與玻璃建成的辦公樓的四樓工作,那里離巴比肯藝術中心不遠。我們跑上前去,看到樓外停著一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我告訴自己,這并不代表什么。
但,當我看到門外那倒在地上的眼熟的輕便摩托車之后,心頭頓時一沉。
我決定不等電梯。
等我們一路爬上樓梯,馬丁已經氣喘吁吁、汗如雨下。我覺得這是件好事,因為這樣一來他就不會多嘴了。他的辦公室里人聲喧嘩,除了救護人員,還有幾位警察,所以我非常不希望他脫口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
蓋吉??怂乖谶@里留下了不少痕跡——墻上有燒焦的印跡,空氣里充斥著電離的氣味,電腦屏幕和鍵盤融化成奇怪的形狀,椅子也東倒西歪。
受到驚嚇的職員們聚集在一起。有些人正在接受急救,但看起來沒有人受重傷。蓋吉海克斯要么槍法糟糕——這不是沒有可能,要么就是并不打算殺人。
有一位員工明顯不在其列。
“我在找馬丁·弗林特,”我問他們,“他在哪里?”
一位臉色蒼白、穿著不合身西服的年輕人看著我眨了眨眼,“那就是他,就在那里,站在你后面?!?
“啊對,是的,顯然如此。我的意思是……”
“馬??!”
兩個方向同時傳來呼喊聲,我們周圍回響著這些聲音,聽起來仿佛耳語:“馬丁……馬丁……馬丁……”
突然之間,我們成了人們關注的焦點,人群在我們周圍聚集起來,他們滿腹疑問——馬丁還好嗎?他去哪里了?對于這只闖進他們生活里的怪獸,他知道些什么?
“它在找你,”有人好心地解釋了情況,“它指名道姓要找你,指名道姓!到底發生了什么啊,馬丁?”
我隨機應變道:“他受到的驚嚇太大,現在講不出話。那個怪物對他做了什么?”謝天謝地,我沒有看到尸體。“抓了他做人質嗎?還是說,他看上去有沒有……怎么說呢,像因為被槍擊中而慘遭解體?”
馬丁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吟。
“當時他不在這里,”那位臉色蒼白的年輕人說,“所以那個怪物才到處亂打。它說,如果我們不告訴它馬丁去了哪兒……”
“不在這里?”馬丁終于能夠說話了,“但那是不可能的。我……”
“你們跟它說了什么?”我問。
“我們別無選擇。真對不起,馬丁,但它可能會殺掉我們所有人。”
“凱西告訴了它你接的那個電話。”另一位職員加入對話,“從銀行打來的那個。她說你去處理事情了,但是她不知道你究竟去的是哪個銀行,我們沒人知道,所以……”
我轉向馬丁,“哪個銀行?”
“我公寓附近有一家支行,但是我從來沒有……”
我四處張望,找到一個沒有融化的掛鐘,現在是十二點三十四分。
“我們給‘你’打電話吧。”我當場拍板。我從地上撿起一只臺式電話,檢查一番它是否完好,然后把它塞進馬丁手里,自己拿著話筒。我示意他撥號。
我聽著對面嘟嘟的等待音,思考著等會兒與馬丁·弗林特接通后要對他說什么。結果,我完全不需要擔心這個。
我聽到一陣用八十年代流行歌曲作為來電提示的鈴聲,那聲音很悶,但它越來越近,音量越來越大。一位衣著靚麗的年輕女士拎著一只眼熟的公文包走了過來,她的頭發有些凌亂。
“你走得那么急,都忘了帶上這個。我想要追上你,但是……”她把公文包遞給馬丁,他打開破舊的皮包,翻了半天,摸出鈴鈴作響的手機,然后無助地看著我。
更多警察來到現場,他們四處詢問,做著案件記錄。在他們找上我們之前,我趕緊把馬丁帶走了。我們從無人看守的側門溜了出去。在奔下樓梯時,我警告他道:“你怕是有很多事得跟我好好解釋一下?!?
“我已經那么干了,是不是?”馬丁愁眉苦臉地說,“改變了我自己的過去,就像《回到未來》一樣?現在會發生什么?我是不是要……逐漸消失了?”他盯著自己的雙手,翻來覆去地察看它們,還晃動著手指。
“這可能是我們這會兒最不該擔心的問題?!蔽业吐曊f。
我們坐在利物浦街地鐵站外的一道矮墻上,背靠著欄桿。我已經算過時間,我們沒法趕到銀行,找到“小”馬丁·弗林特,然后按時把他送到面試地點。
如果馬丁沒有去面試,就不會掉進時間漩渦裂縫回到今天早上,一切就會扭曲。如果馬丁參加面試,就會掉進裂縫里,歷史就會陷入死循環。
“他會趕到的。”“老”馬丁·弗林特堅稱,“他會的。我真的非常想要那份工作,我能賺得更多,比現在多得多。我第一次面試很成功,我真的覺得自己這次能有機會。所以,無論銀行有什么事,我都肯定……”
“銀行到底有什么事,馬丁?”
“我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
“你做了什么?這次你得說實話。我知道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對勁?!?
他局促不安地動來動去,“我想,有的時候,銀行會打電話給我,比如我的賬戶上出現了在他們看來是‘異常情況’的……”
“比如?”
“我可能……我就……押了個注。一個小小的賭注。好吧,也許沒有那么小……”
他瞥了我一眼。他一定看到了我眼里的斥責,因為他立刻自辯起來:“我怎么知道呢?我在離開辦公室之前看到了賽馬的結果。在醫院里,我突然想起來十二點半那場比賽的勝者是誰,賠率是十六比一……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后,我難道不該得到點兒什么嗎?”
“你把所有積蓄押到了一匹馬上?!蔽铱偨Y道。
“是的,我這么做了?!?
“莊家肯讓你這么做?”
馬丁聳了聳肩,“我花了點時間來說服杰夫,但他認識我,他過去從我這里賺得也夠多的了。不管怎么說,那些押其他馬會贏的賭注也能讓他抵掉大部分了,所以他也不會損失太多……我的意思是,不是說我……”
“拿了不屬于你的東西?”
親愛的日記,看看我吧,我站在了道德的高地上!其實,我才不在乎馬丁·弗林特——或者一百只巨型綠色外星蟲子——會不會利用時間旅行來發家致富。只要他們小心謹慎,只要他們不一下子賺太多。畢竟,你在過去做的每件事,都會給未來帶去后果……
“像那樣的公司,”馬丁盯著自己的鞋子,嘟嘟囔囔地說,“幾千鎊對他們來說是小意思,什么都不算。他們不會念念不忘的。”
我們頭頂劃過一道閃電,雷聲的巨響蓋過了隆隆的交通,我倆焦慮地望向天空。“是的,”我對馬丁說,“你說得大概沒錯,他們多半不會在意的?!?
“你,呃,今天早上說了什么事情,是關于……毀滅的?”
“時間連續體的毀滅,是的。”
“那會很……糟糕,對吧?”
我覺得我沒有必要回答這個問題。
“有沒有什么是我們可能、可以做到的,你知道的,就是能阻止那事發生的那種?”
我努力將注意力從血紅的天空轉移開,重新振作起來?!翱倳修k法的?!蔽艺f,“在事情和博士有關時,尤其如此?!?
“博士?”
“我之前也沒有完全和你說實話。我這輩子也踩到過幾只蝴蝶,很大很大的蝴蝶?!蔽蚁耄澎o湖就是其中之一?!暗牵┦空业搅藫軄y反正的法子,他永遠都能?!?
馬丁·弗林特說:“哦……”
我朝他皺起眉,“又怎么了?”
“只是,我覺得……我好像救了博士的命。在那個停車場里,那個怪物正要……然后我……所以,如果我不在那里……”
我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鎮定。雷聲充斥耳畔,我們快要走投無路了。
親愛的日記,請原諒我敘事的混亂時態——我們回到了一切“曾經即將發生過”的地方。
“萬無一失投資公司”的辦公室位于大羅素街一間空置的商店上面,它的前門和后門都乏善可陳。
現在是下午一點五十二分,我們到早了,還有一些時間盈余。
“把事情的經過再和我講一遍?!蔽覍︸R丁說。
他照做了。“我在……我會在兩點二十到達這里。我一遍又一遍地按著門鈴,但是沒人應答。”他指了指有三個按鈕的門禁系統,“我想,也許是我到得太早,就等到了兩點半,也就是約好的時間,但沒有人來。我開始想,是不是我把時間或者日期弄錯了……”
“所以,你決定……”我讓他繼續說。
“繞到樓后面看看,有沒有其他門。”
“確實有?!蔽一叵肫饋?。我腳步匆匆地帶著馬丁走過一條熟悉的小街,進入了熟悉的鵝卵石地面小型停車場。
“所以,你就是在這里看到他們的吧?也就是蓋吉??怂购筒┦??”
馬丁點點頭,“我一開始先聽到他們互相沖著對方大吼,然后就看見了奇怪的閃光。我轉過建筑物的一角,就看到——他是叫‘博士’吧——博士站在通往大門的臺階最上面。那個怪物……”
“大門是開著還是關著的?”我問。
馬丁皺起眉,“是……開著的吧,我記得。不,是關著的,門是關著的,我確定是關著的。”
我爬上通往消防出口的臺階,我之前就是在這里看到“史密斯先生”的。我停下來檢查出口的門,它沒法從這邊打開,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推了推門,它紋絲不動。當然,音速起子可以在幾秒之內將其解鎖,前提是,起子持有者當時有那個時間。
“那蓋吉??怂鼓?,”我問,“它在哪里?”
“它在這里?!瘪R丁站在我后面說,“它就站在這里,臺階的下面。這……這能幫上忙嗎?”
“可能可以?!蔽铱紤]了一下,然后回答他。
我把手伸進口袋,掏出致幻口紅。本來,基于我為它付出的代價,我不該用它來做這個。不過現在不得不這么做了。
我用口紅在消防出口大門上留了一句話——那是三個三十厘米高的字。我還在下面加上了表示三個親吻的xxx,作為我的簽名,然后我站直身子,欣賞自己的杰作。
“我們現在做什么?”馬丁問。
“我們在這兒等著,”我回答,“觀察事態發展?!?
“就這些嗎?”
“如果我們特別、特別走運的話……是的?!?
我們在垃圾桶后面找到了藏身處,這里能提供即將上演的好戲的完美視角。我們蹲在那里,緊張忐忑,一語不發。雷暴依然轟隆作響。
馬丁坐立不安,我火大地壓低聲音警告他,但他嗚咽著說自己的腿抽筋了。這時我們聽到一聲輕咳,那窸窸窣窣靠近的聲音聽著一點兒都不像腳步聲。
一個矮個子、胖乎乎、穿著西裝的人影出現在停車場入口處。
他通過鑲邊的圓眼鏡掃視了一圈鋪滿鵝卵石的后院,看看自己的懷表,滿意地點點頭。接著,他轉身走回街上,走出了我們的視線范圍。
“那……那就是他,”盡管沒有必要,馬丁還是說得很小聲,“史密斯先生?!?
我輕輕打開馬丁的公文包,看了眼他手機上的時間——下午兩點十六分?!八皆缌恕!?
“那意味著什么?是壞事嗎?”
“那意味著他已經到了,也意味著這出好戲的一位主角已經就位,只等上場,等剩下兩位登場,就正式開始。那還意味著,我們有一個機會?!?
就像博士一直說的那樣,歷史的恢復力很強。我只希望它的恢復力夠強。
說到博士……他是下一個出現的。
他是背著手、吹著口哨溜達到這里來的。他邊走邊踢開并不存在的石子兒,朝每個方向張望,獨獨不看“萬無一失投資公司”的后門。他完全是在表演啞劇里“漫不經心的路人甲”。
突然,他歪歪頭,像是聽見了可疑的聲音,然后他支起一根手指放在下巴上,擺出思考的造型。我覺得他好像低聲自言自語了些什么。
他以為有誰在看他嗎?我指的是,除了馬丁·弗林特和我——當然還有外星蟲子——之外。
“啊哈!”博士大叫著轉了個圈,他夸張地伸出一只手,直直指著門。然后,他挺直背,從夾克里掏出音速起子?,F在,他的表情已經非常嚴肅了。
表演結束了。
他爬上通往后門的臺階。就在他這么做的時候,馬丁抓住我的胳膊,指甲蓋陷進我的肉里。我順著他驚恐的眼神看去,“史密斯先生”回來了。這家伙偷偷摸摸地穿過小停車場,摸出爆能槍,瞄準了毫不知情的目標的后背。
馬丁全身緊繃,時刻準備沖出去。我堅定地把手放在他的肩上,搖了搖頭。我暗自祈禱自己做得沒錯。
“史密斯先生”已經在博士身后了。我突然想,如果博士今天死在這里,我們就永遠不會有過去的那些相遇了。然而,就在此時,他走到消防出口門前,他不會錯過我用口紅寫給他的信息——“看身后”。
他猛地轉過身。
蓋吉??怂沟奈淦飨г谒娜⑼队袄?。
“你就是這家公司的老板吧,”博士說,“怎么稱呼?”
“史密斯?!迸鴤窝b的外星人答道。
博士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哦哦哦,我也會用這個化名,我們的假身份說不定還是親戚呢。讓我們來看看——你用的是安裝在機械強化護甲里的全息投影儀,對吧?不過,你移動時發出的窸窣聲讓你露餡兒了。我是……”
“我知道你是誰——博士!”
博士瞇了瞇眼,接著繼續用愉快的語調說:“所以,現在我們算是認識了……”
“你可不是第一個企圖阻止我的時間特工!”蓋吉海克斯嘶聲道。
“我不是時間特工。”博士說。
“上一個人也是這么說的!”
“但我會阻止你?!?
“這不可能。”扭曲的笑容再次回到“史密斯先生”臉上,那把槍也突然出現,“因為我已經目睹了未來?!彼巯掳鈾C。
與此同時,博士打開了音速起子,蓋吉海克斯在一道令人作嘔的綠光里現出了原形。
它的機械護甲被破壞了,發出嘶嘶的聲音,還火花四濺。連接爆能槍和護甲的管子上有一道燒壞的裂痕,蓋吉??怂沟奈淦鞅恕B同它的機械右手一起。
它驚恐不已地搖晃著,“你做了什么?!”
“護甲5000有一個設計缺陷,”博士幾乎面露歉意地說道,“松開右邊的螺絲,就能讓控制板短路,然后……”
他的話被打斷了。蓋吉??怂拱l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撲向博士。它身后的鵝卵石地上留下了黏稠的反光痕跡。
通往消防出口大門的臺階拖慢了它的速度,博士爬上欄桿,正要跳下來,突然,第二只巨型蟲子出現在他的正下方。它的護甲也噼里啪啦地爆裂著,它也少了一只手。
“史密斯先生,或者不管你真的叫什么,聽我說,”博士朝著一只蟲子,然后轉向另一只,大喊,“我之前沒有意識到——我應該意識到的——你們的時間漩渦控制器安在你們的護甲里,那……”
話沒說完,第一只蟲子就把他撞到后面的磚墻上,緊緊纏住了他。博士拼命掙扎,但是怪物體型巨大,讓他脫不了身。
然后,突然之間,那個怪物消失了,接著它重新出現在幾米外、幾秒前的位置上。博士逃脫了,大口喘著氣。
剩下的那個蓋吉??怂挂苍诖罂诖瓪?。
它的護甲被閃光的能量纏繞著,顯然這給它造成了極大的痛苦。此外,那些能量還在四處飛濺,一道光束擊中了馬丁和我前面的藍色垃圾桶,我倆趕緊蜷縮起來。那個垃圾桶存在的痕跡被抹去了——至少是在這個現實里。但是,親愛的日記,這還不是最糟的。
那能量將空氣撕扯出裂縫——它們每次會打開一兩秒。我從裂縫里瞥見了時間漩渦,這使我不得不把臉轉開?!澳阍谀睦?,馬丁·弗林特?”我低聲問。
我聽見博士懇求道:“你必須讓我走近一些,我才能修……”
“不,離我遠一點!”
“你不明白,現在……”
“都是你干的好事!是你!”蓋吉??怂古鸬馈?
“雷暴,你一定注意到雷暴了吧?早在我來之前,它就已經來勢洶洶了。那是你干的。你在未來與過去之間跳來跳去、大賺一筆,結果把時間-空間漩渦戳成了篩子。我可以修好它,如果你……”
“去死吧!博士,去死!”
“我之前聽到這段了。”馬丁·弗林特——我身邊的這個,不該在這里的這個——吸了口氣說。我一開始沒有理解他的意思?!拔抑霸谶@里,”他更急切地說,“他們的這段對話第一次發生時,我就在這里?!?
啊,親愛的日記,那句話讓我的心瞬間涼透了。
我們看向迸發的漩渦能量和空氣中的裂縫后的停車場入口——那空蕩蕩的入口?!拔覒撛谶@里的,”馬丁堅稱,“我應該就站在那兒的啊。我在哪里?”
博士躍過欄桿,跳到鵝卵石地面上。
他圍著敵人打轉,想要靠近對方,但總是被炸開的火花或亂舞的機械手臂擋開。
他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個空檔,便沖了過去,結果蓋吉??怂故O碌哪侵粰C械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博士跪倒在地,拼命想要講話,卻只能發出喘氣和咳嗆聲。巨型蟲子血紅的眼睛從觸角上鼓了出來,它的金屬手指越掐越緊,越掐越緊……
“它會殺了他的,”馬丁尖聲說,“你得做點什么!”
我用自己所有的自制力搖了搖頭,“我也希望我可以,馬丁。”我說,“但我不行,不能是我?!?
博士派我來到這里,他不敢干涉自己的時間線。然而,如果我直接介入他的過去,那后果幾乎一樣糟。和馬丁一樣,我會改變將我帶到這里來的事件。但如果萬不得已,我會那么做,然后承擔所有后果。
但是,我忽然有了更好的主意。盡管,親愛的日記,那不是個特別好的主意……
我轉向馬丁,把手放在他垮下來的肩膀上,說:“‘馬丁·弗林特’救了博士,”我提醒他,“之前是那樣,現在,事情也必須那樣發生,這樣,歷史才可能被修復?!?
“但是他……他不在這里!”馬丁反駁道。
我堅定地看著他,“不,馬丁,‘他’就在這里。”
過了足足一秒,他才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接著,不同的情緒從他臉上閃過:先是驚駭,接著是恐懼,然后是放棄,最后——比我想的要快,這確實值得稱贊——他的臉上露出了毅然決然。
馬丁將目光轉向拼死掙扎的博士。
他仔細看著,等待出手的時刻——正確的時刻,與上次一樣的時刻。一切都必須和之前那次一模一樣。
他是否真的理解他要做什么?我依然不知道。
換作普通人,這會兒早給掐死了。而博士的情況也不太好,他的臉憋得通紅,眼睛開始暗淡。
馬丁·弗林特出手了。他沖出藏身處,用肩膀撞向蓋吉海克斯,然后他將破破爛爛的公文包舉起來,當作護盾擋在他們中間。蓋吉海克斯松開博士,博士暈乎乎地跌倒在地。
蓋吉海克斯撞上了自己辦公室的后墻。馬丁一定撞到了那護甲里的什么東西,因為在最后一聲響和一股殘煙后,護甲徹底報廢。巨型蟲子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或者死了。
馬丁也暈乎乎的,最后那道裂縫在他身邊貪婪地張開嘴。他控制不了自己,跌進了裂縫中。轉瞬之間他就沒了蹤影。裂縫在他身后重新合上,仿佛他倆都不曾存在過。
博士已經站了起來,音速起子捏在他手里。
“不,”他呻吟著,“不,不,不,不。”他在蓋吉海克斯身邊蹲下,掃描了它,接著他深吸一口氣,再呼了出來。
“你現在可以出來了?!彼届o地說。
我從垃圾桶后面走出來,“你好呀,親愛的!”
“瑞雯·宋。為什么每次有威脅到宇宙、時間、空間的存在的事兒,你似乎都參與其中?”
“實際上,我剛才幫了你個大忙。它怎么樣?”
“它會活下去的。我會通知聯合情報特派組,他們可以在十五分鐘內派一支小隊來把它弄走。所以,如果我十分鐘之前打電話給他們的話……”
他站起來,轉向我,“我更擔心你的朋友,他叫什么?他剛才跌進了……”
“時間漩渦裂縫,是的。他會被扔回過去,大概八到十小時之前。得有人去找他。”
他向我投來不解的一瞥,我的回應則是豎起一根手指放到嘴唇上。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過,我手腕上的裝置今天第二次背叛了我?!笆骤C真好看,”博士說,“看上去很眼熟?!?
“真是聰明的男孩子?!?
“那,我想我們會有一次約會?”
“我想是的。”
“我能捎你一程嗎?”
我搖搖頭,“我得去解決一些私人問題,但我搞定之后,我們有一個約會,在圣殿沙灘?!?
他的臉沮喪地擰成一團,“我沒有同意這個提議,對吧?”
“我覺得我們可以跳過那部分,節省時間。”我沖他甜甜一笑,“我有沒有提,我幫了你很大的忙?”
博士抬頭看了看翻滾的天空,雷暴依然勢頭不減,電閃雷鳴仍在繼續?!芭叮冒桑邪?。”他勉強同意了,“但我必須提前說清楚,我不會再穿人字拖了?!?
他轉身要走,但我倆都僵住了。
一個身影出現在停車場入口——一個四五十歲、沉著肩的男人。他穿著皺巴巴的西服,拿著一個破破爛爛的棕色公文包。博士看著他,皺起了眉,“那是不是……”
我奔到那人面前,“馬丁·弗林特。”
他有些疑惑地握住了我伸出的手,想要張望躺在我身后鵝卵石地面上的怪物?!斑?,是的,我……我是來參加面試的,和史密斯先生。但我遲到了幾分鐘,因為有個小問題……”
我伸手攬住他的肩膀,果斷地讓他轉過身去,將他帶回外面的街道上,“馬丁,恐怕我有個不好的消息要告訴你……”
所以,最終,事情經過如下:
馬丁·弗林特在早上十點四十五分離開他位于倫敦郊區的地下公寓。他得先去辦公室幾個小時。然后,當天下午,他和一家新近成立但很有潛力的公司約了面試,那家公司在大羅素街。
他在辦公室時,接到了銀行的電話,對方告訴他,他的賬戶被清空了。他匆忙離開辦公室,去處理這個問題。
我想,那意味著他必須和銀行經理或客服代表開個極為耗時的會。他們無疑會向他保證,將全力調查此事。但他的全部積蓄——將近一千五百英鎊——可能都拿不回來了。
怪不得他忘了時間!
他到達面試地點時已經遲了,沒人給他開門。他繞到樓后,碰到了兩個陌生人。他們告訴他,“萬無一失投資公司”突然破產了。馬丁的聯系人“史密斯先生”,已經離開英國。
他還注意到,停車場里有一只巨大的綠色外星蟲子,我希望他對此別想太多。
他把自己的公文包忘在了辦公室,回去拿時,另一件讓他震驚的事情還等待著他:一只巨大的綠色外星蟲子為了找他,威脅了他的同事們。更令他費解——但必須提到的是,他的同事們堅稱,馬丁在襲擊發生后不久,就回來拿走了他的公文包。
事情到這一步,他肯定要開始擔心自己的心理健康問題了。
回家以后,他發現自己的公寓一團糟。但失蹤的東西只有他衣柜里的幾件衣服,他的床上卻莫名多了一套醫院的睡衣。
兩個從聯合情報特派組來的男人等著和他談話,他那天傍晚大部分時間都在回答他們的問題,但最后還是不太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
所以,那就是2016年7月7日星期四的故事。那是一個晴朗暖和的夏日,碧藍的天空萬里無云。也是馬丁·弗林特糟糕的一天。
星期五要好得多。
星期五早上,馬丁在家門口發現了自己的公文包和丟失的襯衫,西服褲和襪子疊好放在上面。他重要的工作文件都完好無損地放在包里,里面還有他的手機……以及另一件東西,那是一張下注單,上面是他自己的筆跡。
他將下注單拿給附近博彩公司的莊家,他小心翼翼地,因為他擔心這是一場騙局。結果他發現自己贏了兩萬多英鎊,那足夠修好他的公寓,還能做很多別的事。
你是對的,親愛的日記,博士大概不會贊同這個做法。但,誰會告訴他呢?而且,我恰好知道,他自己就贏過好幾次彩票大樂透。如我之前所說,當規則有利于他時,他就會嚴格遵守。
那筆錢是馬丁應得的。
這是因為:在某個地方、某個時間,另一個馬丁·弗林特——別問我他是從哪兒來的,因為這個問題沒有簡單的答案——正困在一個永恒的時間循環里。
他的每一天都是七月七日星期四。每個早上,他都在一個停車場發著抖醒來,他的記憶是一團糨糊。每個下午,他都會跌進時間裂縫,那會將他送回過去,然后一切會從頭再來。
每一天,他都會將畢生積蓄押在一匹馬上;每一天,他都會在自己的公寓外被一個陌生人強吻,然后被一只巨型綠色外星蟲子襲擊;每一天,他都會做出世界上最勇敢的決定。
每一天——他永恒生命的每一天——馬丁·弗林特都拯救了這個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