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剛敲過第二響，開封城的夜色已濃得化不開。

南宮府后墻的老榆樹上，兩道黑影像靈貓般蜷著——燕不歸一身夜行衣，臉上抹了幾道炭黑，只露雙滴溜溜轉的眼睛；蘇婉柔則換了身灰布短打，長發束成髻，倒比白日里多了幾分利落。

“走。”燕不歸低喝一聲，抓住一根橫枝輕輕一蕩，足尖在墻頭上一點，悄無聲息落進府內。蘇婉柔緊隨其后，腰間軟劍微微晃動，帶起一陣極輕的風聲。

府里靜得只聞蟲鳴，假山石旁的燈籠透著昏黃光暈，照著巡邏護院的身影。

燕不歸拉著蘇婉柔縮在芭蕉葉后，手指在唇邊一比，示意她噤聲，自己卻像只偷油的耗子，眼珠子早把四周瞧了個遍。

“咱們真能找到線索嗎？”蘇婉柔壓低聲音，指尖微微發顫——這是她頭回做這“偷雞摸狗”的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燕不歸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放心，你爹若真是他們抓的，總得留下些痕跡。

哪怕是片衣角、半張字條，也逃不過你燕爺爺的眼睛。”他拍了拍腰間的鐵絲，“實在不行，咱們去搜書房，大戶人家的秘密，多半藏在賬本和書信里。”

正說著，不遠處的月洞門后傳來呵斥聲，夾雜著下人求饒的哭腔。兩人連忙俯身，借著假山石縫望過去——

月光下，一個錦袍公子正抬腳踹向跪在地上的兩個仆役，嘴里罵罵咧咧：“廢物！連件衣裳都熨不平，留著你們何用？

拖下去打二十板子！”那公子約莫二十出頭，面白無須，眉眼間帶著股驕橫氣，腰間玉佩上“南宮”二字在月下閃著光。

仆役們嚇得連連磕頭：“大少爺饒命！大少爺饒命啊！”

“大少爺？”燕不歸眼睛一亮，手肘撞了撞蘇婉柔，聲音里藏著興奮，“這可是塊肥肉！南宮家的嫡長子，府里的齷齪事他準知道。抓來問問，保管比翻箱倒柜管用。”

蘇婉柔眉頭緊鎖：“他好歹是南宮家的大少爺，我們是他對手嗎？”

“對手？”燕不歸嗤笑一聲，沖她擠了擠眼，“你瞧好了。”

只見那錦袍公子罵夠了，踹開仆役轉身往自己院子走，腳步慢悠悠的，嘴里還哼著小曲，渾然不覺身后有人盯上。

燕不歸沖蘇婉柔比了個“等著”的手勢，貓腰從墻角抄起塊沉甸甸的青磚，悄無聲息綴了上去。

轉過月洞門，廊下光線昏暗，燕不歸瞅準時機，加快腳步追上，對著他后腦勺“咚”的一聲悶響。

錦袍公子連哼都沒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搞定。”燕不歸扛起人就往假山后鉆，沖蘇婉柔招手，“這邊有個廢棄的柴房，正好問話。”

柴房里霉味混著干草氣息，火折子的光忽明忽暗，照得南宮玉那張白胖臉越發慘白。

他被捆得結結實實，剛悠悠轉醒就掙扎起來，繩子勒進肉里疼得他齜牙咧嘴，眼里卻滿是驚恐，聲音抖得像篩糠：“你們……你們是誰？要殺要剮給個痛快！別……別折磨我……”

“折磨你？”燕不歸蹲下身，用火折子戳了戳他臉頰，“問你話，老實答，保你沒事。蘇南天，認識嗎？”

南宮玉聞言一愣，隨即頭搖得像撥浪鼓，眼淚都快出來了：“認識！哦不……不熟！就聽過名號！他失蹤跟我們家沒關系啊！

我爹那人是霸道，可殺人綁票的事絕對不干！不信你們去查！”

“查？”燕不歸挑眉，“那上個月來的姓明的先生，跟你爹關起門來聊什么？”

“我……我哪敢問啊！”南宮玉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閃，“就聽見他們提過‘太湖’‘督主’什么的，我當時嚇得趕緊躲開了，再多的真不知道了！

好漢，我上有老下有小……哦不，我還沒娶媳婦呢，求你們放了我吧！”

燕不歸與蘇婉柔對視一眼，見他嚇得渾身發軟，褲腳竟隱隱濕了一片，不似作偽，心里都涼了半截。

“看來真是個草包。”燕不歸嘖了一聲，突然揪起他衣領，“既然不知道人在哪，就帶我們去你爹藏書信賬冊的地方。

搜出有用的，立馬放你走；敢耍花樣……”他晃了晃手里的青磚，“這玩意兒可不長眼。”

南宮玉嚇得連連點頭：“去！我帶你們去！我爹的書房在東跨院，里頭有個暗格，專門放重要東西！我……我這就帶你們去！”

燕不歸解了他身上的繩子，卻反手捆了他手腕，用布條塞住嘴，推著他往外走：“帶路。要是驚動了人，先敲暈你。”

南宮玉哪敢違抗，縮著脖子在前頭引路，腳步踉蹌得像踩在棉花上。蘇婉柔緊隨其后，握緊了腰間軟劍，警惕地留意著四周動靜。

東跨院果然偏僻，只有兩個打瞌睡的護院守在門口。燕不歸摸出石子打暈了他們，示意南宮玉開門。書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股墨香混著檀香撲面而來。

“暗格在哪？”燕不歸低聲喝問。

南宮玉指了指墻邊的書柜，喉嚨里發出“嗚嗚”聲。燕不歸扯掉他嘴里的布條，只見他哆哆嗦嗦地挪到書柜前，按了按最底層的一塊雕花木板，“咔噠”一聲，書柜竟緩緩移開，露出后面半人高的暗格。

暗格里堆滿了卷宗，燕不歸隨手抽出幾本翻看，大多是生意往來的賬冊，翻到最后才見一疊書信，信封上沒有署名，只標著日期。

“這些是什么？”蘇婉柔拿起一封信，剛要拆開，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著呼喊：“書房有動靜！快來看！”

燕不歸臉色一變，將書信塞進懷里，反手就把南宮玉往書柜后一推：“蹲這兒別動！敢出聲就宰了你！”

南宮玉嚇得連忙抱頭蹲好，連大氣都不敢喘。

燕不歸拉著蘇婉柔剛從后窗翻出去，就見十幾個護院舉著火把沖了進來。

兩人借著回廊的暗影快速穿梭，身后傳來護院們發現暗格、驚覺南宮玉的呼喊聲，倒正好替他們引開了注意力。

“還好沒帶那草包，不然準成累贅。”蘇婉柔邊跑邊低聲道，手里緊緊攥著那疊書信。

燕不歸回頭望了眼火光通明的東跨院，咧嘴一笑：“留著他才有用——南宮家發現大少爺沒丟，只顧著搜賊，哪還會想到咱們早溜了。”

說話間，兩人已翻出南宮府后墻，落在僻靜的巷子里。夜風卷著桂花香飄過來，燕不歸拍了拍懷里的書信，眼里閃著狡黠的光：“走，找個客棧好好瞧瞧，這‘太湖’‘督主’，到底藏著什么貓膩。”

蘇婉柔望著他被月光照亮的側臉，心里那份懸著的焦慮，竟奇異地安定了幾分——有這機靈得像泥鰍的小子在，或許真能找到父親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