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博見臺下附和聲浪漸高，臉上笑意更深。

朗聲道：“既蒙諸位信得過，那便依江湖規矩——各派選出好手，上臺較技，點到即止，最終拔得頭籌者，便暫代武林盟主之位，統領群雄，追查蘇盟主下落！”

話音剛落，臺側的明鏡先生忽然“啪”地合上扇子，矮胖身子晃悠悠站起來，三角眼在人群里掃了一圈，尖聲道：“李大俠這法子公允！

不過老朽倒想添個彩頭——哪位英雄奪了盟主之位，盡管向老朽問一件事，無論武林秘辛、陳年舊案，老朽保管知無不言！”

這話一出，臺下頓時炸開了鍋。誰不知這明鏡先生專好搜羅江湖秘聞，據說連三十年前“鴛鴦刀”的下落、二十年前“毒仙”的死因都記在他那本黑皮賬上，此刻竟肯當眾應下“知無不言”，怎不叫人心動？

“好家伙，這老狐貍竟肯下這注！”燕不歸在臺下咋舌，手肘撞了撞牧蘭生，“他那支筆比刀子還狠，寫死過多少英雄？

如今倒拿秘事當誘餌，無非是想讓這場比武更熱鬧些，他好看戲寫賬！”

牧蘭生眼皮都沒抬，只淡淡道：“他要看戲，便有人敢演?！?

燕不歸眼珠一轉，忽然湊近蘇婉柔，聲音壓得低低的：“你聽見沒？奪了盟主就能問他事！

我找他本就是為了查件舊事，你不是要找那位長輩嗎？說不定他也知道線索?！彼鋈灰慌拇笸?，“不如咱們……”

“可我們哪有本事奪盟主？”蘇婉柔搖搖頭，目光掃過臺上躍躍欲試的各派高手，華山派的劍客已在摩拳擦掌，昆侖派的壯漢正扯著衣襟，“這些人個個身懷絕技……”

話沒說完，便見燕不歸沖她擠了擠眼，下巴往牧蘭生那邊一揚。

蘇婉柔順著他目光望去，只見牧蘭生仍立在原地，月白長衫在風里紋絲不動，目光落在高臺角落的刀架上，仿佛周遭的喧囂都與他無關。

可那周身的氣度，竟比臺上的李明博更顯凜然。

“你是說……”蘇婉柔心頭一跳。

“笨丫頭。”燕不歸咧嘴一笑，聲音里帶著得意，“咱們不行，不代表別人不行啊。你瞧那冰疙瘩，上次在竹林對付那伙歹人，折扇都沒出鞘就解決了，真要動手，這些人夠他打嗎？”

這時臺上已有人躍了上去，是崆峒派的一個紅臉漢子，抱拳道：“在下崆峒派趙剛，愿先討教！”話音未落，便有個青衫劍客掠上臺，朗聲道：“華山派李慕然，來會會趙兄！”

“鐺”的一聲，刀劍相擊，火星四濺，臺下頓時響起叫好聲。

明鏡先生搖著扇子，看得眉開眼笑，時不時往黑皮賬上記著什么。

李明博負手站在臺側，目光在打斗的兩人身上轉了轉，又悄悄瞟向臺下的牧蘭生，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笑。

燕不歸捅了捅牧蘭生：“哎，冰疙瘩，瞧見沒？這些人在你面前耍刀，跟小孩子過家家似的。要不你上去露一手？當了盟主，咱們想問啥就問啥，多方便?！?

牧蘭生淡淡道：“我不是來比武的?！?

“哎呀，就當幫個忙嘛?！毖嗖粴w拽著他胳膊晃了晃，“你幫我們問出些線索，我……我以后不叫你冰疙瘩了，叫你蘭生兄，如何？”

牧蘭生沒答話，目光卻從打斗的兩人身上移開，望向高臺角落的明鏡先生，又掠向臺側的李明博，最后落在蘇婉柔攥緊衣襟的手上。

灘涂的風忽然大了些，卷起他長衫的一角，露出腰間系著的玉佩——正是那枚摘星宮的信物，在日光下泛著冷光。

日光漸烈，灘涂上的喧囂也愈發熱烈。李明博與明鏡先生湊在一處，兩張臉幾乎貼到一起，嘴唇動得飛快，誰也聽不清在嘀咕什么，只瞧見明鏡先生三角眼閃著精光，李明博頷下的短須微微顫動，時不時往臺下那抹月白身影瞟上一眼。

場上已過了七八個回合，崆峒派的鐵拳、昆侖派的快劍都敗下陣來，最后站在臺上的是華山掌門，此人滿臉虬髯，手里長劍還在滴血，沖著臺下吼道：“還有誰敢上來？某家劍下不死無名之鬼！”

“哎哎，冰疙瘩，你看他那囂張樣！”燕不歸拽著牧蘭生的袖子晃個不停，“就當幫個忙，上去給他兩扇子，讓他知道天外有天！”

牧蘭生眉頭蹙得更緊，冷眸掃了燕不歸一眼，那眼神里分明藏著無奈——像是被頑童纏得沒了法子的世家公子。

他沒再說話，足尖一點，身形如白鶴掠起，衣袂翻飛間已穩穩落在擂臺中央，折扇“唰”地展開，遮住半張臉，只露出雙冷冽的眼。

“哪來的小白臉，敢管你華山頂爺爺的閑事？”華山掌門見他年紀輕輕，還揣著把扇子，頓時怒極反笑，長劍一抖，劍穗“啪”地抽在臺板上，“找死！”

話音未落，長劍已如毒蛇出洞，直刺牧蘭生心口。臺下眾人驚呼出聲，蘇婉柔更是攥緊了晚翠的手。

卻見牧蘭生不退反進，折扇斜斜一挑，“鐺”的一聲撞在劍脊上，華山掌門只覺手腕一麻，長劍險些脫手。

“好功夫！”有人喝彩。

牧蘭生折扇開合間，或點或掃，或劈或挑，招式看似輕柔，卻招招封死對方退路。華山掌門的快劍在他扇下竟如亂麻，只拆了五招，便被扇緣點中膝彎，“噗通”跪倒在臺板上，長劍“哐當”落地。

“這……這是摘星宮的‘追星訣’！”高臺上，明鏡先生忽然低呼一聲，與李明博對視一眼，又竊竊私語起來，“摘星宮閉宮二十年，從不插手江湖事，怎會派弟子來這會盟？

李明博捻著須，眼底閃過一絲陰翳，嘴上卻含糊道：“許是宮中有變……”

他們話未說完，臺上已響起“砰”的一聲——華山掌門被牧蘭生一腳掃下臺，摔在灘涂的泥地里，掙扎了半天也沒能爬起來。

牧蘭生收了折扇，立在臺中央，白衣勝雪。

李明博臉上堆起笑，朗聲道：“這位少俠好俊的身手！還有哪位英雄愿上臺切磋？若無異議，這位少年英雄便是新任武林盟主了！”

“我不是來當盟主的?！蹦撂m生聲音不高，卻清晰傳遍全場，“我只找明鏡先生問件密事。武林盟主之位，你們自便?！彼D向明鏡先生，眸光如冰，“稍后我會來找你，莫要食言。”

說罷足尖一點，身形已掠下臺，落在燕不歸身邊。

“好家伙！冰疙瘩你太帥了！”燕不歸撲上來想拍他肩膀，卻被他側身避開，仍笑嘻嘻道，“三兩下就解決了，比踩死只螞蟻還容易！”

蘇婉柔也走上前，斂衽一禮，聲音輕柔卻真摯：“多謝牧公子出手。”

臺下早已亂成一鍋粥，各派人士交頭接耳——

“贏了還不當盟主？這摘星宮的人到底圖啥？”

“怕不是瞧不上咱們這江湖事吧？”

“年紀輕輕有這等功夫，摘星宮果然名不虛傳……”

正議論間，人群里忽然有人喊道：“既然這位少俠不愿當，依我看，李大俠最合適！”

“對！李大俠向來仗義，又為江湖奔走多年，當盟主再合適不過！”

“李大俠！李大俠！”

附和聲浪越來越高。李明博連連擺手，臉上卻笑開了花：“諸位謬贊，李某何德何能……江湖大計，當由德高望重者主持，李某愧不敢當啊……

嘴上推辭著，腳步卻已緩緩走向高臺中央，三縷短須翹得老高，眼角的笑紋里全是藏不住的得意。

明鏡先生在一旁搖著扇子，尖聲道：“李大俠過謙了！論德行武功，誰能及你？這盟主之位，非你莫屬??！”

李明博“推辭”了三番五次，才“勉為其難”地站上高臺中央，朗聲道：“既然諸位英雄抬愛，李某便暫代盟主之位，定當鞠躬盡瘁，不負所托！”

臺下掌聲雷動，燕不歸卻在人群里撇撇嘴，對牧蘭生道：“你瞧他那假模假樣的，比唱戲的還能裝?！?

牧蘭生沒接話，目光已投向高臺角落的明鏡先生——那老者正低頭翻著本黑皮賬，手指在某一頁上重重一點，嘴角勾起抹詭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