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茨伯格論管理
- (加)亨利·明茨伯格
- 1957字
- 2020-08-03 16:36:51
第2章 塑造戰略
為組織制定戰略,或至少監督制定過程,是管理者的重要工作之一。從狹義上講,制定戰略涉及組織在市場上的定位問題;換句話說,也就是確定生產什么和為誰生產的問題。但從廣義上說,制定戰略指的是組織這一集體是如何建立起來的,什么時候有必要進行改變,它的基本方向為何。制定戰略還包括集體目的這一復雜的問題,也就是說,一家由各色人等組成的組織如何拿定主意。
制定戰略是一個令人著迷的過程,它的含義不只是通常所謂的“規劃”。在我的研究生涯中,這個主題一直是我的興趣所在。1967年,尚是博士生的我發表了第一篇文章,名為“戰略制定學”,對比了制定戰略的兩種方法:圣經式的“宏觀謀劃”(grand plan)方法與達爾文式的漸進方法。我現在正在寫的兩卷本《戰略形成》,其潛在主題仍然是對比制定戰略的兩種方法:深思熟慮式的方法與突發式的方法。
我對這一主題的看法,源自1971年的一個研究項目。在許多博士生和同事(尤其是吉姆·沃特斯)的幫助下,我們跟蹤調查了多家組織數十年來的戰略沿革,研究組織如何制定戰略。接下來大概12年的時間里,我們又針對連鎖超市、航空公司、官辦電影機構、小型報社、我們所在的大學等展開了一系列研究。項目接近尾聲時,我開始尋思以何種方式將結論告知普通的管理受眾。
這段時期,我妻子在地下室燒制陶器。一天,她開了一個作品回顧展,我看到戰略的演化在我眼前顯現。就在那時(當然,也可能是在她給陶藝及管理班學生上課,講述工藝創意源泉和本質的時候),我涌起一個念頭。我意識到,她所說的內容,和企業創意戰略家們所說的內容,大同小異(比如說,在陶器上偶然發現的“瑕疵”猶如企業之“機遇”,“對陶土的靈感”猶如“對企業的認識”)。于是,我決定以“塑造”來比喻和類推制定企業戰略的艱辛。1987年,《塑造戰略》發表于《哈佛商業評論》。
多年來,我的想法或許有了新的發展(盡管讀者還是能看到圣經“宏觀謀劃”和達爾文進化論的身影),但你將發現,本章的基調與“管理者的工作”很類似。本章描述的是,在“適度混亂”的環境中,管理者如何處理戰略制定這一復雜且必然是集體性的過程。
設想有人正在規劃戰略。讀者腦海里最有可能出現的是這樣一幅井然有序的思考畫面:一位或一群資深管理者,坐在辦公室里,正在制訂每個員工必須按時執行的行動方案。整個場面以理性為基調——合理的控制,對競爭者和市場、公司優勢和弱點加以系統化分析,之后再把以上分析整合成清晰、明確、成熟的戰略。
現在再設想有人在塑造戰略。讀者大概會得出一幅全然不同的畫面——塑造與規劃之差異,正如手工制陶迥異于機械化大生產。陶藝讓我們聯想到傳統的工藝,全身心的投入,對細節的精益求精。我們腦海里不會聯想到思考和理性,而是一種對手邊材料的親密感與和諧感,這種感覺,源自匠人長久以來的實踐,以及對藝術的內心承諾。策略的形成與執行,融入了一個不斷學習的動態過程當中,而由此,再逐漸演化出富有創造力的戰略。
我的論點很簡單:“雕琢”這幅畫面,更形象地描繪了有效戰略的形成過程。而傳統理論中盛行的“規劃”說,歪曲了這一過程,從而誤導了無條件接受這些理論的組織。
為了闡明這一論點,我將把一位制陶匠人的經歷,與一套企業調研項目(這一項目,跟蹤了多家企業幾十年來的戰略)所得的結論相比。由于兩者之間存在明顯的差異,乍看起來,我這個比喻跟我的論點一樣,實在太過牽強。但如果我們把一位陶藝師想成一家由一個人構成的組織,便能看出,跟企業戰略家一樣,陶藝師也必須解決一個重大的挑戰:徹底了解企業的能力,以便深入思考其戰略發展方向。從個人角度思考戰略制定問題,能使我們跳出“戰略行業”定下的一切條條框框,了解企業戰略的形成。正如陶藝師必須管理好自己的手藝,管理者也必須雕琢自己的戰略。
工作的時候,陶藝師坐在黏土陶車前。她的注意力集中在黏土上,但她知道,自己手里掌握著過去的經驗和未來的前途。她很清楚過去的哪些做法有效,哪些無效。她熟知自己的工作、能力和市場。身為匠人,她本能地理解這些事情,而不是分析它們;她的知識“心照不宣”。她的思緒在處理上述事項,雙手卻忙著對付黏土。陶車上逐漸成形的產品,可能沿襲了她從前的風格,但她也可能打破傳統,開辟一條新路。即便如此,過去不僅影響著當前,跟未來也有或多或少的聯系。
按我的比喻,管理者是手藝人,戰略則是黏土。和陶藝師一樣,管理者掌握著企業過去積累的能力以及未來的市場機遇。如果他們是真正的手藝人,他們同樣能把對手頭材料的全然了解應用到工作當中——這就是塑造戰略的本質。
我們將從戰略的實際制定方式(而不是傳統看法中的戰略制定方式)來探究這一比喻。前面已經提到的兩次經歷將貫穿本章始終:一是麥吉爾大學自1971年開展的有關戰略形成模式的研究項目(該項目由我指導);二是一位頗有成就的陶藝家,也就是我妻子,她自1967年開始陶藝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