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驚鴻(九公主視角)
- 于歸謠
- 夭姽包
- 2770字
- 2021-02-18 23:57:13
“從前閔氏一黨獨斷專權、僭越無禮,士子盡皆慨然。內閣學士夏維揚于鴻蘆館聚義,商討共伐國賊之策。元……四皇子微服帶著我去了……”他頓了一頓,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在場之人,有人說閔家勢大,當以分權之術徐徐圖之,有人說,閔家為朝中碩鼠,若不盡快剜去、予以痛擊,則朝綱敗壞日盛?!弊尤粽f起舊事,仿佛想換個問題。
“雙方爭論不休,這時卻有個穿著耦合色袍子的少年上前一步,微微施了一禮,朗聲道:閔氏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然而根基穩固、從者甚廣。如若想要一擊除患,風險太大,即便成事,自身也必然元氣大傷。兩虎相斗,致使生靈涂炭、哀鴻遍野。可若是水滴穿石,耗時太久,況且若是行之不當,使得閔氏心生警惕,則較之直接痛擊,又失了先機。所以此二方,皆非對癥良藥?!?
“眾人見是個年未弱冠的少年,以為狂妄,便以輕慢之語奚落。少年笑而置之,只是輕搖折扇。我離得有些遠,看不真切,這時細細瞧他,眼眸靈動、顧盼生輝……分明,是個女子!正想著,那“少年”身側的一個穿著綠沈褂子的卻一下擋在她身前,像是忍無可忍?!?
“那扮作男裝的姑娘卻一下伸手攔住他,張揚一笑:眾位大人,蘇令綽有言,予其權,以權謀財,官必喜。如今要做的,便是不為。予其榮華更甚,致其敗墮自傷?!?
“看著那些老儒嗤之以鼻,那姑娘收了折扇、目光如炬:閔氏輕視皇權,卻甚曉利用民心。閔氏多年周濟流民,仁愛示人,所以從者甚廣。棄罷此等清官,則民不喜、終生怨懟,日后或生傾覆之心?!?
“此言一出,眾人若有所思,那姑娘終于繼續道:貪墨敗度,民怨所在。閔公剛毅遠謀,但閔家從者甚廣,若以利誘,總有徇私者。如今只需奏明陛下,佯作不知閔氏狼子野心,圣恩眷顧再三,待其罪狀露于人前,便斥其貪墨,恨其無狀,使朝野皆知君之恨,使草民皆知君之明,然后殺之可也。檢其家,沒其財,如是則民怨息,頌聲起,皇威穩固?!?
“那些老儒們聞言有些動搖,卻還是有些不甘:小子安知閔氏不知此計……”
“那姑娘卻突然搶白……”
“以肅貪之名棄之,則內可安枕,外得民心,何樂而不為?”我脫口而出。
子若愣了一下,有些奇怪地看著我。
我的臉紅得更甚。當年偷偷溜出宮去,我年少輕狂,曾數次跑到鴻蘆館與人談論國策。那日,耦合袍子扮作少年的是我,那日被我逼著穿了綠沈新袍的,是昭和。那時昭和剛離開江家不久,所用都很破舊。他不愛說話,每每缺了什么也只低頭不語、不愿開口,自己咬牙熬過去。我曉得的他的衣服都有些不合身了,但他不愿用宮中的緞子,我自己的舊衣又不方便予他,那日我便拉著他到了錦羅莊做了幾件新衣。他從前家奴裝扮,衣服盡是黯色,那日我便想著,他應當明亮些,便非要他做了件綠沈色的袍子,無比招搖。那日,我瞧鴻蘆館很是熱鬧的樣子,便想著去出出風頭。
“不過是接兩句《具官論》中的句子罷了……我自然是知曉的?!蔽彝徇^頭,躲避他的目光。
他終于重新開口,聲音有些顫抖:“五欲執著而生染愛之心,即為貪?!?
“如此,天下何人不貪?!彼ǘǖ乜粗业难劬Γ路鹪诖_認著什么,“既有貪欲,安能不動。名、權、財、色,只要有所好,便不難辦。縱然閔公心如止水,從者總有心性不堅者。”
而我此時渾然沒有察覺他的眼神,已然陷入回憶之中。當年的話,真是鋒芒畢露啊。那天回來后,父皇已經等在將樂宮里,把我們抓了個正著。父皇卻并不怪我,后來我才知道,我偷偷跑出去,原是得了父皇的默許。可我后來才知道,我每次出了風頭,總要哥哥們替我善后,昭和領罰。父皇不責備我,不代表旁人也如此。
后來還是太子哥哥勸我,他說,身為皇子,忌諱人前露才。像我這般無遮無攔地議論朝政,終會禍從口出。
太子哥哥原是最意氣風發的,可是胡太傅于科舉案中被誅殺后,不知為何,他慢慢變得瞻前顧后、猶疑難斷。
后來年歲漸長,我終于明白,即便我只是個公主,但我既有皇家血脈,便有登位的可能。一旦身份被發覺,京中人盡知我才學,便會說這位公主精于權謀之術,讓有心之人覺得受到威脅。父皇同我說過,刀槍傷及皮肉,并不可怕。有著昭和的保護,他默許我偷偷溜出去??赡且淮挝掖蟪鲲L頭,卻是遇上了更可怕的東西??膳碌氖侨诵?。人心常變,猜忌不斷。親近之人生出嫌隙,便是永不得安寧的了。爭強好勝,本就是人之常性,何況,這是皇權之爭。
后來我漸明事理,便不再跑出去了,也不再同任何人提起這些往事。
我終究只是一個公主。我在心里輕輕嘆息。
子若卻好像也陷入久遠的回憶之中,輕輕的笑起來。不過忽然他又有些悵然若失起來:“可惜那日,卻未能請教那姑娘姓名。”
他定定地盯著我的眼睛,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便慌忙想要尋些話來:“子若此言又是何意......難道想牽扯些緣分不成?!蔽已鹱鞒晕丁?
他終于移開了視線,眼神悠遠:“雖是幼學之年的女子,見識卻廣博,又不卑不亢,甚是卓殊?!彼囊粽{變得很輕柔:“若是說......從前的舊交......便只有這位姑娘了?!?
他見我不語,有些慌亂地找些話來:“不過,瞧她所佩之物盡是價格不菲,想來是出身名門。這未出閣的閨秀身側……又如何會只有一位男子作伴……想來定是有了夫君的?!?
我有些汗顏。梓衣那日染了風寒,況且她素來不通政事,平素我們若是到鴻蘆館,她也是不與我們同去的。這樣想起來,從前我還真是壞規矩。
不過,子若好像還沒有發覺過來。興許是因為這幾年來我的樣貌漸漸褪去童稚之意,又或許,只是因為他不敢、不愿相信。不然他不會說那樣的話,那樣表白。
我有些錯愕。當年,我竟讓他動心了??梢膊皇俏伊?。
時過境遷,可我知道如今他在努力的接受我。
我原以為,子若傾心于柳三小姐,同他來大吵大鬧。可他卻對我說,若是說從前心之所悅,便只有那個姑娘。
從前的我、如今的我,已是截然不同了嗎?為何......
子若卻很鄭重地開口道:“公主切莫妄自菲薄。”
我不知道,他是在說,我也可如“她”一般,那樣張揚肆意,還是在說,總有一日,我在他心中,也能如“她”一般,有個獨特的位置。
我知道,在他面前我總是小心翼翼的,把自己放得那么低??墒?,我也是最驕傲的九公主啊。
我忽然想起如今的太子哥哥。孤立無援。如若不爭,便是這個下場。
我看著身側的子若,宮中風云變幻,卻不像邊關戰場,使得是刀槍,傷的是皮肉。我在心中默默的想,我既是皇子,便當在這漩渦中爭上一爭。不為我自己。爭,可以不是為了皇位,而是為了,助賢者守好皇位。
我看著身側那個人。原是我不夠了解他。往后,我們攜手而行。
“元伊”,他輕輕喚我。
如今我想說,這一聲,我當得起。
作家的話寫不下了放這里:細節:許為什么叫公主元伊?這是提醒她“當得起”。對于許來說,還是比較欣賞強大的女孩子的(但老婆比他厲害他就接受不了哈哈哈哈),所以會以皇子字輩的名字來表達一種希望,希望九公主不要因為是個女子而覺得失落。(因為他本人非常好勝,所以他就要勸九公主也要爭著證明自己)(其實許動情了,只不過他自己沒察覺)同時這個解決了許按禮制不能叫公主名字的尷尬(畢竟元伊不是正式的名字),同時,此刻對于他們來說也是一元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