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依舊顯現出光芒，散射在地面，卻散不了鐘鴻和章彩兒的滿面愁容。

申濂帶著竹子趕來慕家大院這邊的時候，鐘鴻已經帶著人又找了遍村子里還能藏人的地方。

慕急家大院的門大敞著，竹子從外望去便看見坐在院子中央被五花大綁著的慕急。

慕急的頭后仰在椅子上，看不清臉，只能看清他胳膊上血淋淋縱橫交錯的紅印。

竹子對申濂說：“爺，這慕急咋被打了？是因為鐘蕪和鐘棋失蹤了那件事嗎？”

申濂摸了把胡子說：“這瞅著肯定是為了這事兒唄！走，咋倆去前邊看看。”

竹子：“嗯。”

申濂：“我跟你說，你爺爺活了這么多年，啥大風大浪沒碰上過，這段日子，外地的人販子來咋這兒的事又不是無中生有，捕風捉影，找了一晚上沒找見，依我看吶，那就是被拐掉了。”

竹子：“拐掉？拐哪兒去了？”

申濂：“這都一晚上，定是到明縣了，他們要是已經從明縣離開了，那就找不到咯！”

竹子：“唉！聽說他們是一起過來找慕急的，慕急被打成那樣，也是這個原因吧！”

申濂：“這娃子害死了我孫子，又害鐘家丟了兩個女兒，被慕瘸子教訓教訓是應當的。”

竹子沒有說話。

兩人走了一小會，就看見鐘鴻在打鐘孜，章彩兒哭哭啼啼的拉著鐘鴻，村兒里大半的人都聚在這里。

申濂彎著腰對竹子說：“鐘孜好歹也幫了我們忙，我去勸勸鐘鴻。”

竹子：“嗯。”

申濂上前從后面抱住了鐘鴻，說：“老爺子，別打了，這孩子哪有不做錯事的？”

鐘鴻：“孩子？他也不小了吧！你說現在可咋辦？孩子他爹回來了怎么交待？嗯？”

申濂：“你先消消氣，這打孩子也解決不了問題，現在得想辦法找鐘蕪和鐘棋呀！”

鐘鴻：“我知道，可這找遍了全村也不見人影吶！”

申濂：“要是真被拐去了，這會兒早就不在村兒里了。”

鐘鴻：“那能去哪兒？”

申濂：“一晚上的時間，早說都得到明縣了吧！”

鐘鴻：“明縣？”

申濂：“嗯。”

鐘鴻：“這明義正跟著他外甥在那里賣衣服，不過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也不熟悉那里…”

申濂：“以前申多盡在明縣給我惹麻煩，我去的多了也就熟悉了，這樣吧！我和竹子現在就趕去明縣，幫你去找找。”

鐘鴻握住申濂的手說：“真的嗎？申老爺子，要是能找見我孫女，我真的打心眼里感激你一輩子啊！”

申濂：“盡人事，聽天命吧！”

鐘鴻拍了鐘孜一巴掌，說：“去，跟著你申爺爺一起去明縣，找不到你姐姐和妹妹，你就別回來了。”

鐘孜抹了把眼淚，點了點頭。

申濂剛要走，便轉身對鐘鴻說道：“這事情又不是鐘孜一個人干的，他們大晚上過來也是為了找慕急，去找人怎么能落下慕急呢？”

鐘鴻：“也是，差點把他忘了，你等等，我去慕家大院把他叫來。”

申濂：“嗯。”

鐘鴻進去慕家大院時，慕急正被綁在椅子上面，胳膊上有很多交叉的紅痕，鐘鴻瞥了兩眼便進了屋。

黑嫂正紅著眼睛抱著慕余，慕瘸子扶著額頭坐在椅子上。

鐘鴻：“讓你家慕急陪我們去明縣找鐘蕪和鐘棋吧！”

慕瘸子看都沒看鐘鴻，說：“去去去。”

黑嫂放下慕余，皺著眉說：“這歸根結底也不是我家慕急的錯，畢竟你家鐘孜就不該帶著兩姊妹大半夜跑到咱家來，慕急可以跟你去，但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也要跟你們鐘家拼命。”

慕瘸子盯著黑嫂，走過去往臉上扇了一巴掌，說：“閉嘴行不行！這慕急給咋家惹了多少禍了？都是因為你縱容和嬌慣…”

黑嫂捂著臉，把頭扭到一邊，床上的嬰兒好似感知到這不愉快的氣氛，便哇哇的哭起來。

鐘鴻瞪了一眼慕瘸子和黑嫂，便走到了院里，站在慕急跟前。鐘鴻的心再怎么鐵，終歸是疼孩子的，前面打鐘孜不過是在村里人面前裝裝樣子，耍耍威風罷了。

可親眼看見慕急身上的傷，著實嚇人。

鐘鴻拍了拍慕急，邊給他松綁邊說：“你爸可真下的去手，走，去換身干凈衣服，跟我們去明縣找鐘蕪和鐘棋。”

慕急點了點頭，緩緩地進了屋。

一進屋，他就哭了起來，邊換著衣服邊哭，心里面的委屈像是道不盡的泉水。

慕阮也在屋里，看著哭得不成樣子的慕急，便說：“一個男生哭什么哭？”

慕急沒有理他哥，徑直走了出去，走到井口的水缸邊，舀了點水洗了洗臉，沖了沖胳膊上的血。

鐘鴻問道：“疼嗎？”

慕急：“不。”

鐘鴻：“瞎說，都出血了。”

慕急：“活該。”

兩人沒再說話，走到了村里人聚集的那里。

沈偉給申濂拿了點錢，說：“這是咋村兒里的公款，你先拿著去明縣找鐘蕪和鐘棋，路上照顧好幾個孩子和自己。”

申濂笑著接過錢，說：“謝了！”

一個略微佝僂著背的老人帶著三個身高差不多的毛寸男孩走了，村里的人注視著他們的背影。

他們能否找見鐘蕪和鐘棋，能否帶她們回到寧樂村，是個未知數，是章彩兒心里飄蕩著的船，搖擺不定。

四個人沒有說任何話，低著頭往前走，從早晨走到日暮，再從日暮走到傍晚，中途鐘孜走累了，走不動了，申濂就背著他走。

明縣是離寧樂村最近的一個縣城，寧樂村的大半青年都會來明縣打工。

明縣不大，但足夠熱鬧，大街小巷，里里外外都是人，尤其到了晚上，有小販從外地淘來新鮮的小玩意，在人多的路口鋪上一層舊床單，把東西擺在上面，以低價賣給逛夜市的人。

申濂帶著三個孩子站到縣城門口，望著熱熱鬧鬧的小縣城，對竹子說：“你帶著慕急去往昌臨市的那條路上，沿路找上去，我和鐘孜去明縣的旅館里找一張，他們外地來的，沒我們熟悉明縣，也走不了多遠，更不可能拐兩個孩子就跑了，找約莫一個時辰后不管找沒找見，就在這兒匯合。”

竹子點點頭，就帶著慕急走了。

慕急跟在竹子身后走著，竹子突然停住腳步，轉身看著慕急說：“能不能走快點？”

慕急：“我腿疼，走得慢，你要是著急就先走。”

竹子把慕急推倒在地，說：“人是不是因為你才丟的？”

慕急抬起頭盯著竹子，一字一頓地說：“哪有那么多事情是因為我發生的？”

竹子盯著慕急，把要準備脫口而出的殺人兇手咽了回去，轉過身徑直往前走。

竹子低著頭邊走邊想：是什么時候？他心安理得的把慕急當成了殺死申多的兇手？

不，只要等慕阮好好念書，出人頭地，把他和申爺爺接到城里過上好日子，他就立馬把真相說出來，還慕急一個清白。

苦日子過足了，過夠了，過害怕了，就特別想特別想擁有過好日子的感覺，他想嘗一嘗這種感覺，嘗一嘗就好，嘗一嘗就夠了。

慕急不知竹子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跟著他往前走，心里的煩悶達到了極點，總像有塊疙瘩堵在心眼里。

莫名其妙的被當成殺了人的兇手，又莫名其妙的成了丟掉別人孩子的罪魁禍首，莫名其妙，想不通，想不明白。

兩人走到縣城通往昌臨市的路上，這條路是他們這邊人走出去的一條路，一直沿路走一個星期，便會到昌臨市，到了昌臨市，便是到了外地。

要從寧樂村走出去，就要先走到明縣，再從明縣走到昌臨市，然后從昌臨市走往各處。

慕急聽鐘孜說大城市里的孩子過生日時會許新年愿望，可惜慕瘸子和黑嫂都不記得他的生日，所以，他把自己的生日愿望留在了過年的時候。

每年過年時，放完鞭炮，他就閉著眼睛許愿，許愿自己能夠去念書，能夠走出寧樂村。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條路上，他曾試著走到這條路上，望著無邊無際的前面，試著走出去，可他不能，他知道，要是沒文化，他出去了也是吃虧，所以，他要努力的學知識，他要大大方方，正大光明的走出去。

倆人沿路邊跑邊找，夜色漸漸沉下來，越往北走，人煙越稀少。

慕急胳膊上被慕瘸子打的紅痕被夜風掠過，陣陣隱痛起來。

慕急：“竹子，咱倆回去吧！”

竹子：“其實我覺得他們很有可能還在明縣，先回去吧，要不爺爺也會擔心。”

慕急：“嗯。”

申濂領著鐘孜找遍了各處的旅館，問遍了大街小巷的人，鐘蕪和鐘棋始終不見蹤影。

鐘孜走了一天，到明縣后又跑了這么多路，這會兒已經走不動了。

申濂看了看蹲在地上的鐘孜，說：“哎喲！你這身子骨，不愧是你們家老爺子和章彩兒慣大的，你知道竹子跟我出來不吃不喝能走兩天兩夜的路嗎？”

鐘孜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申濂只好把他背到四人匯合的路口，慕急和竹子已經在那里等著了。

申濂買了四個餅子，四個人坐在路邊的臺階上，邊吃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

鐘孜吃著吃著哭了起來，淚水流到嘴角滲在餅里，吃在嘴里又咸又澀。

慕急沒有眼淚，只是哽咽著，哽咽著吃餅，嘴里的餅咽下去那刻堵在嗓子眼里，下不去上不來，心里發著痛，他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切會發生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