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子，給你派個萬分重要的任務。”趙月一回到自己的營帳就沒有了在帥廳里的正經，往椅子上四仰八叉地一歪，隨手抓了個茶盞就往嘴里倒，結果被燙得差點把杯子扔出去。

吾明從小隨他長大，早對這位大小姐其實沒有絲毫形象這一事實見怪不怪：“師父。”

趙月還在那兒咧著嘴吸氣，等舌尖的疼痛下去一點，才稍稍坐正了身子，不自在地扭幾下：“咳，你知道潼城本地的月下在哪兒嗎？”

“知道。”少年有時成熟得真讓人分不清究竟是誰比誰年長六歲，“在城中心，西望樓下。”

“哦——在那兒啊，”趙月右手肘撐在桌子上，單手托腮，食指與中指輕輕扣著顴骨，“你去跑個腿兒，叫他們負責人明日午時在王家酒樓二層找個雅座等我，我有要事相商。哦，對了。記得提醒他們別太大張旗鼓，最好化個妝什么的，別被人認出來。”

“師父，是……發生了什么事兒嗎？”趙月說得好似竹筒蹦豆，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有什么要事發生。

“找他幫忙買東西而已……”趙月捏捏鼻梁，“這鬼地方什么都缺，買東西還得用我的人，我墊錢，煩人。”

吾明偷偷笑開，他早知道，這位大小姐到頭來也只是嘴硬心軟，骨子里根本就善良的了不得。

其實月下要買糧買棉，還真不是什么難事兒。首先他們自己就有存糧，也有商號，大小姐要用，自然是雙手奉上，何況趙月總不會讓自己人吃虧，軍需官把一石石的糧食運回軍營的同時，也把一兩兩的銀錢送進了月下商號里。

除此以外，當地的糧商與土豪面對月下時也格外好說話。潼城位置太邊遠，水源也不足，糧食只能從刑關往過運，賣糧的都是二手倒賣。豐年罕見，很多小商戶都經常買不上糧，而偶有豐收，糧食又會滯銷，賣價還沒有買價高。這種時候，月下就會幫他們一把：買不上糧的就賣給些，賣不出去的就收購下來，反正他們最不缺的就是錢。

眼見糧倉一天天充盈起來，糧道也逐漸被清理開，白沓的心放了下來，雖然應良辰還未歸來，但軍糧再吃兩三個月應該也沒什么問題了。

余下的，就是要趕制冬衣。

也虧趙月能想得到，她貼出告示，召集城中所有會女紅的女子來制作棉衣，好處是一天三頓飯可以全包。女紅這種東西，趙月實在是萬萬不會的，畢竟你不能苛求一個從小就手握刀劍，而不是捏針引線的人，還有耐心在刀劍得心應手之后可以端坐在桌前縫縫補補。

于是趙月泡在了傷兵營。她從小就經常滿身是傷，最初也會怕，會哭，久了就只會一臉漠然地把傷一個個包扎好，不喊疼，也不掉淚。

有人會說她堅強，其實只是她知道，即使喊破嗓子，也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傷員無不很喜歡這個年輕的小軍醫，“他”包扎時手快，包得也干凈利落，連出血都比別人少。最重要的是，每每上藥前，“他”都會溫柔地提醒一句：“忍一下，會有點疼”。讓人只覺春風化雨，整個世界都多了點人情味兒。可趙月這樣說的理由，并不是因為什么該死的“同情”或者“憐憫”，只是她從未把自己當成一個上位者，于她而言，這些小兵卒才是同她一個階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