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月對江照臨如此有信心,不是沒有理由的。
江照臨是月下文化系統負責人,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教書先生。但也許是因為他“教書育人”的形象過于深入人心,讓別人遺忘了,他才是間諜系統上一任負責人真正的得意門生。
也就在不超過十年前,月下上上下下對他的評價還是“狡詐多端,極度利己,很會揣度人心,深不可測……”然而就是這個總叫人感覺“陰惻惻”的家伙,自己三番五次請求想去教書——要知道那可是最沒“油水”的地方!
不管別人怎么想,反正江照臨是這么多年就安安生生縮在各種月下建起來的義學里教書育人。于是許多從義學里出來,進入月下的新鮮血液都一致認為潛明先生其人,不僅博學善屬文*,而且為人和善,對他們這些義學里的窮孩子十分慷慨,常自掏腰包送他們東西。
直到趙月為了罰楚云孤不得已請江照臨重新出山,不少人才想起還有這么一位人才。
然而趙月信任江照臨,白沓卻始終對這個未曾謀面的間諜持懷疑態度:“若是不成,斂禥真的投降北燕,或是有口難辯,無法自證身份,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趙月也無言以對,的確,江照臨的間諜身份只有她一人知道,連白沓也只是知道有這么個人,卻并不清楚他的姓名。而同樣,只有他們三人知道司馬煥沒有投降。在戰時,這自然是一種保護,可一旦戰役結束,他們很難自證身份。
“白帥,盡人事,聽天命。”趙月緩緩開口,擲地有聲,“司馬將軍的事并不是您的錯,事已至此,我等惟有盡力而為,聽天由命了。”
白沓目光放空,自嘲笑笑:“趙監軍有所不知,我們這幫武將的命啊,都捏在文官手里。當今圣上已算是明君,但也不可免俗。就拿如今鄴關的楊校尉來說,他最初考過文舉,因為文章被解讀成是‘諷刺考官’,經年不中。后來求官無門,只好去考武舉,中了進士及第,還娶了丞相之女。所有人都以為他這是官運亨通,該一步登天了,前去祝賀的人真是絡繹不絕。誰知道才不到一年,丞相被排擠貶官,他那夫人也病重去世。那些文官把他也劃在黨爭的范圍內,飽受排擠,流落到鄴關。斂禥也一樣,他是司馬相公的族侄,這些日子主戰與主和本來就斗得厲害,朝里沒個安寧。斂禥到時若被連累,那幫文官才不管你是真降假降,說你是叛將你就得死,哪有開脫的機會?”
“黨爭”,是個對趙月而言陌生又熟悉的詞。她不曾見過朝堂上兵不血刃,卻殺人于唇齒之間的黨爭,卻也在月下經歷過真刀真槍,兩廂對戰的“黨爭”。白沓說的事她是認同的,但她趙月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不怨天尤人,更多的時候,無論希望有多飄渺,她都會盡最大的努力去做她能做的,這樣結果來臨,至少沒有遺憾。
觀念不同,趙月自然不會去置喙白沓的自怨自艾,只是行個禮退出帥府,繼續去盡力補救司馬煥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