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野業緒氣呼呼地往通道里走，走了沒幾步又掉過頭，看著池波武撿起了剛才她扔過去的尖銳石子，怔了一下，一下子抱胸滿臉驚恐地往池波武的方向靠攏。

“你要打我嗎？小武好可怕，小武一定會打中我的腦袋，我的腦袋會四分五裂，好可怕好可怕！”

她嘴上這么說，但行動是生怕池波武打不中，臉都要湊到池波武眼前了。

池波武輕輕敲了敲她的腦殼。在宮野業緒驚訝的目光中，池波武把石子用手帕包住放到病服的口袋里，似乎沒有一點兒怨氣地回答：“第一次有人打中我，留個紀念。”

宮野業緒怔了一下。

宮野業緒沒想到是這個發展，她抿了抿唇，低下頭，腳尖摩擦地面：“小武好討厭，就、就算這樣我也不會喜歡小武的……”

“不會讓你喜歡上的。”

“小武怎么這么肯定？”

“紀念歸紀念，我，會報復你。”

“……”

“狠狠報復。”

“小、小武好討厭！明明我都快喜歡上小武了，這種情況下你該說點討人歡心的話才對！這種欺負宣言算什么啊！”

“不算什么。”

“小武真不可愛！小武最不可愛！小武就是惡毒后母！”

“惡毒后母。”

“？你重復我的話干什么？”

“罵人反彈。”

“……”

“沉默反彈。”

“小武是小學生嗎喂！”

池波武的學習能力非常強。

池波武曾在與宮野業緒的交鋒中處于下風，但他能抓住重點慢條斯理地一一回懟過去，和宮野業緒打得不相上下。

顯而易見，要是再鬧下去，吃虧的只能是宮野業緒。

所以在毒舌了一波之后，宮野業緒果斷上前推著輪椅往前走，成功地讓準備張口的池波武閉嘴。

“時間到了，不跟小武吵架，像小學生拌嘴，太討厭了。”

“你也知道。”

他們繼續往前，一路不像最開始的草木皆兵，宮野業緒的神情漸漸放松，她開始哼著歌，那是TWO-MIX的歌，她唱得五音不全，但唱得非常開心愉快。

池波武的手靠在扶手上，跟著打著節拍，雖然表情仍舊是那個樣，但明眼人也都能看出他如今的心情。

也難怪，他們兩個如今所在的位置已經是院區的邊緣，他們距離外界只有一堵墻的距離，只要跨越了這堵墻，他們便能“越獄”。

當然，這兩人都不會做這么粗魯的舉動，也沒必要這么做。

宮野業緒的快樂暫時來源于這塊區域沒人巡邏。

這里是精神病院的住客諱莫如深的位置。

如果不知教訓，參照某位老先生，他就是偷偷來了這里一趟，回去之后便真的瘋瘋癲癲了。

至于其中有沒有宮野業緒的手筆，那是后話。

周圍的環境漸漸變化，腳下踩著的濕潤的泥土地被雜草叢生所替代，空氣中的氣味不再那么清新干凈，若有若無的味道彌漫在周圍，不難聞，但也實在說不上好聞。

宮野業緒停了下來。

行駛得磕磕絆絆的輪椅晃動了一下，池波武抓著扶手穩定了身子，他抬頭看去，入目的是多幢破舊的醫院樓房。

池波武若有所思。

池波武看到了更多——更多在之前看不到的東西。

“怎么樣？”宮野業緒停下了唱歌，瞇著眼睛高興地看著池波武，聲音里帶著驕傲，“很棒對不對？”

“確實有趣。”

“小武好討厭！我辛辛苦苦帶你走了這么久才來到這里哎！小武就給出這么簡明扼要的評價嗎？”

“看到了過去。”

“什么過去？”

“有人墜樓。”

“誰在墜樓？”

“一個男人，他喜歡你。”

“我不喜歡他。”

“你在扮演他。”

宮野業緒睜開的黑色雙眸靜靜打量著池波武。

為什么墜樓？

因為醫院天臺上編織起了厚厚的鋼絲網。

為什么是男人？

因為醫院門口的黑色形狀。

為什么是喜歡她的人？

因為她神色波動，所以與她有關；她波動不大，所以關系不大。

為什么她模仿他？

因為她的神色又變了。

她站在那里，不再是愛撒嬌的嬌俏女孩，而是冷淡漠然的先生。

宮野業緒全然變了一個人。

池波武推理錯了。

池波武被宮野業緒扮演其他人的第一印象給干擾了。他原本認為宮野業緒扮演的角色和原主人一模一樣，但事實并非如此。

池波武之所以看不到宮野業緒的過去，甚至看不到她所扮演的人的過去，是因為她在精神病院取自原型的相反面，簡單而言就是對方真實模樣如何，宮野業緒扮演的角色就如何走向另外的極端。

她扮演著女人，原型是男人。

她扮演著溫室里的嬌花，原型是室外的野草。

她把害怕與恐懼掛在嘴邊，原型是將一切藏匿遮掩。

她瘋狂，他正常。

“你只有在秘密基地才按照他原有的性格扮演他。”

“你厭惡扮演他。”

“你不得不扮演他。”

宮野業緒沒想到池波武能有這么大的長進。

她站在那里靜靜佇立，神色平靜而死寂，然而眼睛的身處藏著不為人知的火焰。

池波武仿佛能通過宮野業緒看到一位把校服扣得整齊的青年。

“小武要見見他嗎？”

“他不在精神病院里。”

“他在，他在那里。”

宮野業緒的手指往前指去。她所指的地方是那片廢舊的老院區。

池波武抬起頭，注視著前方。

“他住在那里很長時間了。”

“嗯。”

“他最討厭你這種能一眼看透他人人生的家伙。”

“嗯。”

“我想，你們是該見面。”

“嗯。”

“小武好敷衍哎～”輕快的聲音取代古板嚴肅的聲音，宮野業緒彎下腰在池波武的臉上蹭了蹭。

池波武沒有拒絕。

池波武說：“我討厭他。”

宮野業緒的動作停下來，她轉過頭，呼出的氣息與池波武的肌膚相互接觸，她輕笑著說道：“我也最討厭賢太郎了。”

兩人不約而同斂下眼簾。

氣氛一時有些沉默。

但很快，宮野業緒便直起了細腰，臉上又掛上了元氣滿滿的笑容，她一手按在輪椅上，一手向前指著那萬里無云的天空。

“探險小分隊，出發——”

下一秒，宮野業緒按住扶手猛地一推，縱身一躍跳到池波武懷里，輪椅一震向下傾斜滑動，越過了一點之后便是瘋狂加速向下橫沖直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