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那么好死。”他李斯計劃好的一切，怎么能把自己給設計死了。

“你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羽麗盯視他。

從前，現在，多少事情推演開，都隱隱透出他的高深莫測。

羽麗相信他的高深莫測，所以盡管“看見”了他已死的事實，仍然希望他沒死。

羽麗又討厭這份高深莫測，他越顯行蹤飄忽，捉摸不定，羽麗心里就越是發慌。他并沒有交代過會易容改扮進宮的事，現在又大半夜潛入牢房，就算他足夠機智化險為夷，可終究不會武功，總是讓人為他捏把汗。羽麗討厭這種不安全不踏實感。

李斯臉上一層易容粘土，不露聲色，過多的面部表情會讓妝不那么貼合，看起來也會怪怪的，畢竟還要再堅持好多天。

所以本來他懶得用語言表達的東西，此時還要再多說一句。

“很多。快去。”沒時間廢話了。

“你去死吧。”羽麗負氣走出墻角，越墻而出。看見他好好的沒死，她本該高興才是。可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李斯則從那個暗影里悄悄出來，拎起他的牛油桶，回復了一個寺人該有的動作神態，向大牢方向挪去。他從一個暗影轉向另一個暗影，走起來格外小心，也更顯得拙劣。

突然一只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李斯猝不及防，驚出一身冷汗。

“你等那三路回來復命了再出去。遇上他們可不是玩的。”

羽麗看李斯那被人發現一準跑不了的身形更是來氣，特意轉回來提醒。

不管他拿不拿自己說話當回事，她也都是一定要說的。

李斯確實冒了很大危險，他既然敢來，手里就握著好幾套預案，如果被發現也可兵來將擋。只是這突如其來的驚嚇還是越少越好。

不遠處，魏庚還在進行著盤查，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不會有結果。李斯笑著搖了搖頭，他剛才看得一清二楚，那宮女從暗門轉到大牢之外，就有個獄卒接過了她手里東西，顯然是原先就已經商量好了。那宮女沒進牢房，轉身就從暗門走了出去，不管她從哪來，這會早已找不見蹤影。

換句話說，不管是那三路還是羽麗，此時誰也來不及抓到她。

他只是想借此機會讓她熟悉一下宮里的格局路線。畢竟有朝一日，還是想她可以全身而退，退路總是越熟捻越好。況且現在支她出去，他才有空擋完成另一件事。

李斯不再聽他們盤問，也不打算揭穿是哪個獄卒，而是借這個空擋轉到了廂房門口。

進了外間，廂房里間門口站著個獄卒。李斯剛要開口，卻見他神態不太對勁。細一看他，雖然雙眼睜著，卻沒有任何反應。

原來這就是羽麗使的手段，點了他的睡穴。

李斯不再理會，徑直進了里間。

露姬坐在床上，被嚇得身子一抖，接著扶頭呻吟。

“我剛剛被她打昏，此時方才醒轉，什么都不知道。”說著從手指縫中偷眼看來人。

“可是與門外獄卒相同的手法。”李斯隨口道。

如果不是一開始就知道她的心術，這個女子還算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的。

“對。”露姬點頭之余，看清了來人是個寺人。

她將手放下，狐疑地看著正笑著搖頭的李斯。

隱隱有什么不妥。

“你這種把戲，我見得多了。”他的聲音悠悠揚揚，仿佛是在說一句歌功頌德的話。

那話中意思令露姬頗為不悅，從來寺人都不被她放在眼里。

“你是誰，來這里做什么，有什么資格與我這樣說話。”

李斯笑容一收，看她一眼，眼中露出寒光。

“不管是湊巧還是有意，今日之事都是你的運氣。但遇到我算你倒霉，把你的算計收起來，不要壞了我的大事。”李斯說。

“哼！你說什么。”露姬揚著頭。

“我說，我眼見那個宮女進來，又目送著她離開，很清楚她都做了些什么。至于你的所作所為，我大概比其他只聽你一面之詞的人，更清楚一些。”李斯用余光看著她，臉色越來越難看。

“誰要信你！”露姬仍自犟嘴。

“那時的柳哨，你可聽見了。”

露姬臉色一變：“你是誰！憑什么管我的事！”

“我懶得管你的事，你們宮里的女人，除了攀比家世，就是攀比恩寵，是不是，露姬夫人。”李斯瞟她一眼。

露姬眉頭一緊。

“對了，曾經的露姬夫人已經是露姬御妻，再跌就要跌出圈子，跌到街上的垃圾堆里去了。”李斯戲謔一笑。

“你！你個寺人給我滾出去！”露姬秀眉挑起，文弱之氣盡收，露出一臉驕橫陰狠面色。

李斯也不理她，自顧說著：“大概你還不知道，周王室已然滅亡，你的母家再也不能替你撐腰。你說話，還是注意些好。”

不管她怎么說話，李斯都微帶笑意，和氣生財，好言相勸的樣子。

露姬身子一僵，不敢相信。

“你胡說！這怎么可能！”

“沒人會告訴你這些，也沒人會告訴你，就算你設計了許多，仍只是徒勞，沒人會想起你，需要你了。”

這句話對露姬打擊極大。

她不相信自己能憑借姿色東山再起，家世是她唯一的希望。她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她不愿意。她不能沒有希望。

所以她才廢了那么大力氣，幾乎是她唯一一個機會，能讓楚王想起她。想起還有這樣一個周王室貴族女子待在牢里，看在王室的面上，他也不會不顧念一下。

沒了身份，她又是誰？

“你不必是誰，你還能有希望。”李斯接著道。

露姬驚恐地看著他。

“除了我，沒人能給你希望。”李斯微微一笑。時間不多，得趕緊轉入正題。

露姬警惕地看向李斯。

這個突然出現在這里的寺人，一定不是一個簡單的寺人。

他說的話，她一定要找機會去核實清楚，再做打算。

“你該慎重對待，好好核實。”李斯適時回答了她內心的獨白，“你想出去，再享榮華富貴，我可以成全你，明天，楚王就會有詔書下來。”

露姬詫異地看著李斯，她的身份、想法、打算，他都說得一點沒錯。

而她的愿望，明天就可以實現？

他幫她實現？

在露姬眼里，這個寺人高深莫測。

“信不信由你，就算詔書下來，你還是可以不信。”李斯接著說：“你也可以印證完了再選擇，但別亂動心思。”

李斯轉身欲走，冷不防身后露姬吐出一句。

“你是為羽麗來的？”

李斯身子一滯。

“你們要干什么？”露姬以為自己可以掌握主動。

“你的機會只有一次，我沒耐心等。”李斯說完，徑自走了出去。

在回去之前，李斯又多了一件事。

他又找到一個棋子。

羽麗跑了大半天，什么宮女影子都沒找到，反而還得躲著那三路聲勢浩蕩的正規軍。等她轉回來，不及走到廂房門口，就見戈蒼進了廂房外間。

只聽戈蒼問道：“丙武，可有什么異常。”

接著咣當一聲，羽麗進去時，正看見丙武摔倒在地。

本來直條條摔下去的丙武大叫一聲睜開眼睛，看見長官站在面前，后面是羽麗，一時有點懵。

戈蒼一驚，不及細問，一步跨進里間，看見露姬坐在床上，正自黯然神傷，思慮著什么。

“她呢？”戈蒼問。

“她？她自有人護著，你急什么。”露姬甩出一句。

“我問你她人呢。”戈蒼走到她面前，抓過她的衣領。

這是丙武在外大叫：“獄長，人在這里。”

戈蒼放下露姬，一步跨了出來。

“你去哪了。”

羽麗正裝作晃晃悠悠，悠悠閑閑，又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出去找個方便的地方。”羽麗溜達著往里屋走，“是不是啊，露姬姐姐。”

露姬收拾著被抓過的衣服，露出含恨的眼神，轉而看著戈蒼。

“周王室何時不在的。”

戈蒼皺了個眉。

羽麗接話：“兩年前。”

露姬用眼神向戈蒼確認。

戈蒼點頭。

接著他訓話丙武，竟然當班睡覺。

羽麗見丙武有苦難言，又想不明白非常納悶的樣子，暗自笑了半天，她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去幫丙武解個圍。

“人有三急，尿急、困極、干著急，你看咱們這么會兒全占了。你就別訓人家了，本來也沒什么大事。”

“這種獄卒，當班睡覺，辦事不利，就該拉出去活活打死。”里間傳出露姬咬牙切齒的聲音。

“喂！你這人怎么這么狠！早知道就不救你。”羽麗沒想到自己救了個白眼狼。

這時陳末進來復命：“派出的三隊人已回，并未見到宮女的影子。”

羽麗暗道，以她的身手，來回已跑了一圈回來，都沒有追到，你們能追到個屁。

“不過，確是遇到一個寺人。”

“寺人？！”戈蒼、羽麗、露姬三人同時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