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要到宵禁時間,這人來這里是要做什么。
“你是誰!來作賊嗎!”小梨一個箭步躥上墻,指著那人大喊。
剛剛說完她就后悔了。
他轉身,冷冷道:“我來捉賊。”
正是白天撞見那少年劍客,他正用那道寒光冷冷看向她。這一眼,又要將她凍住。
小梨連忙別過臉去,只用旁光看他。
“哪有賊,偷……偷了你什么。”身經百戰百試不爽的小梨叉腰怒道,竟,竟然有點結巴。
“你知道。”他交臂胸前,面無表情,流星般的眼眸并沒有在她身上停留。
“我知道什么!人家可是良家女子,你少在這里血口噴人!”
那人不再多話,一躍欺身到小梨身邊。
“你不許動我!非禮啊!”小梨反應迅速,在他尚未動手之前就蓄勢發聲了,且一溜煙向后狂奔。
叫聲劃破夜空,周邊有了亮光和熙攘人聲,少年劍客眉頭一皺,小梨又叫又鬧,忽然一盆水潑將過來,小梨早有防備,即刻滑向墻下遁走,那少年劍客急急停住,無可招架無可阻擋地,將將躲開了這傾盆而下的洗腳水。
“不要吵了好不好!”
“天天賊喊捉賊,能不能消停點。”
“小梨你再鬧我們就……就,就搬家!”
鄰居似已對小梨忍無可忍,少年劍客第一次見到楚國地域有這等潑皮女孩,不,不止是楚國地域,滿世界都沒見有這等潑皮女孩,偷了東西還這么胡鬧有理。
自五年前他接任務出來行走,哪個國家沒去過,哪個階層沒打過交道,要是像對那些人一樣,她早都沒氣了。
小梨趁少年錯愕之際一溜煙躲進屋里,望著他僵僵站立的背影笑個不停,她以為他定躲不過王大娘如影隨形洗腳水,猜度著他此時是個什么表情,什么心情。
只見他翻身落入院里,神情依然冷峻,像是什么都沒發生,徑直向父親房間走去。
他不是要去告狀吧。小梨撇撇嘴,幼稚。
當他走到父親房門口,房門竟自己開了,父親站在門口,像是等了他很久的樣子。
兩人見禮,進了房間。
小梨不以為意,溜達出房間來。找她父親告狀的人多了,可沒誰能管得了她。況且,骨笛她已藏好,那袋銀兩早不在她身上。出于好奇,她偷偷溜到父親窗下,聽聽他們在說些什么。
“……不知先生還有何指教。”父親說。
“其他一概不知。”少年劍客說。
“好,好。我知總有送她走那天,卻沒想會是這樣。”父親的聲音顯得有些局促,“若得鬼谷先生照拂,我便也可放心。還請少俠轉告先生,小女自小頑劣,缺乏管教。養不教,父之過。不管前路為何,她有無造化,還望先生帶她走上正途。”
“話我會帶到。”少年劍客說完,屋里便沒了聲音。
咣當一聲,門被從外面推開。
“你們在說什么!什么造化什么正途,你們是要抓我去什么谷,見什么鬼?”小梨叉著腰大大咧咧站在門口。
“羽麗!不得無禮!”安儒眉頭一皺就要發火,不僅是為她對鬼谷先生如此不敬,更是為她沒大沒小沒有規矩。
曾教導過多少次讓她不要偷聽別人談話,她偏說自己是大大方方聽。
安儒終于嘆了口氣,姬無咎初次登門不知他家套路,可不能一上來嚇著人家。便耐下心來和顏悅色道:“羽麗,來見過姬無咎姬少俠,過幾日,你便隨他上云夢山去。”
安儒交代著,用眼神催促她快去行禮。
原來羽麗、小梨指的都是這個潑皮女孩。
羽麗卻愣在原地,帶著敵意看一眼姬無咎,早已斷定他又是一個來父親面前告狀的壞人。
難不成這個突然出現的怪人使出的招數也不同尋常,要來玩個大的?他的目的不是讓父親打罵她一頓,而是要拐賣兒童?
羽麗慶幸自己腦子動得快,早知道就不招惹他了。她跑來央求父親:“爹!你不要相信他的話,他是壞人,我沒偷他東西!不信你明天去問問市集果娘!”
“你又偷人東西!”安儒怒道。
羽麗眼睛一轉,難不成不是為這個?“我只是惡作劇而已,你的錢在果娘身上,要不要得回來得看的本事了,喏,這個還你。”羽麗從懷里掏出骨笛,交到姬無咎手上。
“你,你還偷錢?”安儒氣急敗壞。
羽麗撅一撅嘴,感覺自己好像交代得太多:“我,物都已歸原主了,可不許再提送我走得事了!”羽麗給姬無咎使了個狠眼色。
“走還是要走的。”安儒語氣堅決。
“錯已經認了,還有沒有天理?”羽麗左顧右想,眼前一黑,莫不是,鬼谷里的鬼仙人要娶陰親?將她抓去獻祭?這個人一出來就陰森恐怖,不是鬼也像個巫師。
“爹我不要去!我還小,活得好好的,不能去給鬼當媳婦!”羽麗睜大眼睛。
“你到底要胡鬧些什么!”女孩子家說話全沒分寸,安儒被她揶得差點氣死。
“若不是爹每次是非不辨黑白不分,又何至于此。你這次可千萬不要再聽信人言冤枉女兒,一錯再錯了!”剛剛滿嘴跑火車,又立馬一本正經拿腔作勢了起來,姬無咎聽得云里霧里懶得再聽,安儒已抄起板子滿屋追打。
羽麗早有防備,一轉身閃到了姬無咎身后。安儒的板子撲面而來,姬無咎剛要躲開,卻被羽麗從背后死死拽住衣服。
“你不能走,幫我擋一下。”
安儒從左邊打羽麗,羽麗就把姬無咎往左送,安儒忙收回板子從右打來,羽麗就拽過姬無咎右胳膊,然后從姬無咎左邊腋下探出頭來,瞇著眼睛對父親說:“不要打了,傷到姬少俠可還行。”羽麗如泥鰍般滑不溜手,安儒和姬無咎都讓她擺弄得團團轉。
斗智斗勇來者不拒,羽麗正自玩得如魚得水不嫌事大,只見安儒提前結束戰斗,將板子扔在地上。
“好了好了,你氣我的日子也到頭了,趕緊走了干凈。”
羽麗從姬無咎腋下鉆了過來,直直站在安儒面前:“爹!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你為什么要送我走?”
“我跟你說不明白。”不知是安儒懶怠解釋,還是怕越解釋越混亂糊涂,所以他不再說話,只絕情地轉過身去,給她一個不容置疑的背影。
自古父女關系便總是這個樣子,父親以為女兒不能明白他的意思,便只會以強壓的方式將其制服,讓她懂事聽話,卻不知這樣的方法不僅不能奏效,反而將女兒一片愛心澆得涼透,終于是不能明白他的意思,走上一條自以為是之路。
事實上哪個父親不愛女兒,哪個女兒又不愿孝順父親。
只可惜大多數人卻是不懂,更做不到。
羽麗只知,爹一向對她無視易怒,對外求和懦弱,縮頭烏龜般讓她氣憤。
而今不僅自己從小到大不被理解,竟還不明不白要被送走,她不是一件貨物,或是小貓小狗,可以這樣被隨意交割,有沒有人能關心一下她的感受。羽麗小小年紀,脾氣卻是倔強,她顧不得輕重,怕是再耽擱就沒有說的機會一般,一直積壓在心里的話終于爆發,脫口而出:“你說不明白,便由我來說!他們說得沒錯!爹就是懦夫,是千年逃兵!哥哥也是抵不過被叫孬種才跑去趙國送死的啊!別人說什么便是什么,女兒說什么都不聽不信。懦夫!逃兵!我早都不想要這個被人瞧不起的爹了!你要我走,我自己會走!用不著你們安排!”羽麗狠絕地說完了這一通,就要跑出家門。
羽麗迅速,從來都在父親的棍棒下跑得干凈,這次卻眨眼功夫被父親抓住了手腕。她只覺父親的手在發抖,但堅決有力,他的眼神嚇住了她,那是從沒有過的痛苦神色。
“好!你,說得好!說得痛快!來人,把她給我關起來!我不說放,誰也不許放她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