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二土長大后曾經認真思考過自己和父親的不同，主要體現在做生意和交朋友這兩點上。

人二土知道父親的幾個朋友中王學是最經常被父親提起的，那人是父親年輕荒唐歲月的共同經歷者，也算是他們那一幫人的精神領袖，憑借家里的關系在父親還在做銷售的時候就已經做到了當地木材廠的什么主任，后來到副廠長，最后干脆自己下海經商，當然也是做木材生意。

人二土只見過王學一面，跟父親差不多，陰森恐怖的樣子，但是氣場很強大，有一股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勢頭兒，姑姑曾經形容王學長的像“大尾巴狼”似的，逗得人二土哈哈大笑。人二土記得那次見面是偶然，父親帶著他去吃飯偶然遇到了王學的一個酒局，都是父親他們那一幫朋友，就被叫過去一起，王學瞟了人二土一眼跟父親說：”讓孩子去旁邊桌，給他點個菜，咱們哥們喝酒說會兒話。”人二土這輩子都沒受過如此的羞辱，去遠處另一桌默默的坐著，強忍著眼淚隨便吃了點。

記得有一次父親曾經很興奮的回來說要去俄羅斯闖蕩，其實是王學跟父親那拿了20萬要去俄羅斯進木材，后來不知道什么原因父親還是沒去成，那20萬也是等了好多年后才一點一點要回來，要知道當時許諾給父親的可是有很高利息的，結果差點連本錢都搭進去。

這事兒雖然沒成確讓父親的心再次不安分起來，那時候東北普遍的國企改制，減員增效，父親想借這個機會干脆去闖一闖，畢竟當老板這事在當時已經不算啥新鮮事兒。

父親很聰明，利用人二土大爺在山東某小城市做過經貿委主任的關系從當地造紙廠賒了一批銅版紙，轉手賣給了印刷廠，雖然剛從廠里辭職，但是廠里管采購的科長跟父親在廠里的時候也是經常走動的，少不了他的好處。父親的公司名字叫“宏達”，租了當時佳城最有名的酒店的幾間房辦公，因為那酒店后面有兩個籃球場那么大水泥地空著可以放庫存。

好像父親的每次開始都是很順利，靠著印刷廠的關系父親又進了幾批銅版紙并快速出手，聽母親說后面進貨的時候就不用賒賬了。

沒多久父親還雇了會計和辦事員兒，辦事員兒就是張姨，那時她下崗了，會計是當時設備科的時會計。不過沒多久母親就來把張姨趕走了，會計也換成了人二土表嫂推薦的人。母親下班后會過來幫忙，遇到下雨下雪母親會帶著人二土拿著厚厚的苫布把滿操場的存貨蓋的嚴嚴實實，因為這種事父親是不會親自動手的，媽媽說他身體不好。爺爺也曾一度來幫忙，最終被父親的“老板”派頭氣的拂袖而去。

近水樓臺的關系公司所在的酒店就成了父親生意招待的御用場所，有時人二土放學后的晚飯也在那解決，并且時不時的被迫加入飯局，成為他們酒桌上談論話題的一部分，看著父親每次喝的不省人事的樣子他覺得成年人的世界真是虛偽又無聊。

那個酒店的經理叫許斌，也是父親和王學的朋友，他自己說也帶人干一些裝修的生意，人二土曾經親耳聽張斌在一次飯局上眉飛色舞的講給他們家準備的新房裝修的計劃：主臥歐式，次臥日式，廚房必須是開放式，那叫一個精彩，臨了還拿起話筒獻歌一曲，嗓子是真不錯。那次之后給了他兩萬塊錢預付款，然后就沒下文了，最終還是母親找了人簡單裝了裝湊合先住進去。

沒多久印刷廠的廠長知道了父親的事情，可能是在佳城電視節目上看見了“宏達”的廣告，暗地里命令不許要父親的貨，貨款也拖著不給結。這樣沒多久公司資金周轉就出了問題，人二土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母親帶著他去廠子要貨款，結果碰了滿鼻子灰。當時已經初三的人二土第一次深刻的感覺到了“欠錢的才是大爺”這句話。

后來父親把壓貨賣完就不干了，盤算了一下沒掙著啥錢，主要是花銷太大。之后有謠傳說父親拿著刀把廠長堵在廁所才要回了貨款，其實是母親找了二表哥的前女友，因為那前女友當時已經是那個廠長的兒媳婦了，她拿了好處才幫著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