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們要做什么？

這么多年，方浮萍最怕的就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媽媽失蹤后，方浮萍聽到大人們說的最多的就是，你還小，什么都做不了。

方浮萍不服氣，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別人找自己的媽媽也許只用一份的力氣，而自己可以用全部生命去找。那是不一樣的，對嗎？

所以剛剛發現線索的時候，方浮萍雀躍、激動，覺得這是自己念念不忘的回響。

一路走過來，誤打誤撞，不經意的觸碰到了一個個罪惡的網。方浮萍覺得，這個北方的小城市包容著很多蠅營狗茍的人和事，明明身邊事一群善良淳樸的人，明明大家都為了生活忙碌的奔波著，明明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地方。

四季更替，歲月流轉，印象中這個城市日復一日的重復著昨天。

每天走過街角，飄過來的炊煙里都會夾帶著餛飩鋪的蔥花味兒；學校的門口，永遠時候都會聚集著各種小商販，從零食到文具，還有頭繩到各種貼紙，應有盡有。而且，每當到了冬天，一定會有厚厚的白雪，白雪里一定可以找到紅艷艷的糖葫蘆……方浮萍至今都覺得，寒冬里，咬一口糖葫蘆，那脆生生的糖皮破裂的聲音就是最大的滿足。

這是自己長大的地方啊，這是自己的家鄉啊，老師不是說，我們要熱愛自己的家鄉嗎？

可是為什么美麗的家鄉，在潔白的大雪下面會許多見不得光的罪惡？

又會是什么樣的罪惡可以吞掉自己的媽媽？

方浮萍內心焦灼、憤怒，可又無可奈何。就像迷路的人找不到歸途一樣，就只剩下盲目的奔走，越走心里月凄涼。

很多很多的疑問排解不掉，她問父親，父親對自己說過最多的話就是：去遠方，遠方不一樣。

方浮萍從來不對父親保證什么，因為這個地方有太多的不舍。

這里有自己的家，那個灰撲撲的四層高的小樓房有一扇窗，是自己的避風港。這里有風趣博學的老爸，有迷了路天使一樣的媽媽，還有一群從小跟自己長大的死黨。

即使有一天，真的如老爸所說去了遠方，也不是因為逃離，是為了再站在這里時，有了直面一切的勇氣和力量。

方浮萍這樣對自己說。

接下來的幾天，比想象中的要平靜。

班主任還是一副跟以前一樣的不冷不熱的樣子，眼神也不曾在幾個人身上停留，上課從來不會叫到幾個人。只是物理老師有點困惑，不明白為什么以前上課總是睡覺的幾個男孩子，突然間就精神抖擻了，時常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直勾勾的看的心里發毛。

在開始的前幾天，方浮萍如臨大敵，生怕班主任找瘋子的麻煩。她這個樣子，讓猴子都不敢多說一句話。方浮萍動一下，他的心就要跳一下，腦子里不停的出現方浮萍突然之間飛出去跟人打架的身影。渾身的炸刺，幾天過后，才慢慢的放軟。

幾個人大鬧糧庫的事情，至少表面上風平浪靜。

好不容易到了一個周末，方浮萍終于沒再出門。這幾天，她每天放學都去瘋子家蹲著，說是怕班主任過來發難，一定要陪著瘋子。開始瘋子很感動，每天都得好吃好喝的招待方浮萍，可是發現這個姑奶奶好像對自己媽做的飯更感興趣，一到晚上吃飯的時候就兩眼冒光，每天都吃的一嘴光亮。最關鍵的是，瘋子媽有方浮萍這個參照物，每天都對瘋子唉聲嘆氣，感慨同樣是娘生爹養的，怎么區別這么大？

方浮萍對與瘋子媽的贊賞從來都來者不拒，毫不謙虛。甚至有時候腳踩著椅子跟瘋子媽，掰著手指頭說道該怎么看著瘋子學習，瘋子在學校都闖了什么禍，哪幾科考試不及格……說完了就一邊吃西瓜悠閑的吐著籽，一邊看著瘋子挨揍。

直到周五，瘋子明確告訴方浮萍，周末家里沒人，姑奶奶請休息。

金秋時節的周六，天氣晴朗舒適。一年之中難得的好時候。每年的的這個時候都是瓜果梨桃最好吃的季節，方志明早早起來，打算去早市上看看，給女兒買點好吃的。

大概是因為在長個子，方浮萍的飯量尤其的大，都快趕上男孩子了，方志明有時候覺得方浮萍大概就只有外形像個女孩，從脾氣到性格，從膽量到飯量，就是一英雄好漢。想著昨天晚上一口氣吃掉了20多個大個子蒸餃，方志明到現在都替她撐的慌。

周六的早上有早市，附近的農戶都會出來賣些自己家的農作物，又新鮮又便宜。買了點水果，又買了點魚，方浮萍愛吃各種魚。看看時間往回走，估摸著，這個丫頭周末肯定是在外面瘋一天，晚上才回來。順手在街角老太太那里買了幾個燒餅和一杯豆漿，早餐豆漿，中午自己一個人吃點燒餅。

回到家，沒想到一推門竟然看到方浮萍頭沒梳臉沒洗的趴在床上看書。

“呦，女佐羅今天不出去行俠仗義去啊？”

方志明將手里的燒餅放在廚房的臺子上，一摸還有熱乎著，接著問了一句：

“早餐，你是自己出去吃還是在家里吃？家里只有燒餅。”

方浮萍撲騰了一會兒，起來洗漱，水淋淋的手直接伸向了燒餅，然后大剌剌的就上嘴咬了一口，因為燒餅自帶韌性，方浮萍的臉都因為撕扯燒餅變了形狀。

方志明看著自己女兒，扶額緩了一會兒，本想問問她擔不擔心自己嫁不出去，想了想還是算了。青春期的女孩子，還是要面子的。

方浮萍嚼著燒餅，腦子里面都是老爸問的那句行俠仗義，大概是做賊心虛，第一反應就是糧庫的事情露餡兒了。

“俠客都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你咋知道我行俠仗義？”方浮萍試探了一下。

“你這天天往瘋子家跑，不就是怕他學習跟不上被分到差班去嗎？瘋子媽見著我幾次，感動的都快認你做干女兒了，夸你夸的我都跟著害臊。”

方浮萍順下了一口氣，又狠狠的咬了一口，有點燙，著急忙慌的往肚子里咽，噎的自己伸了伸脖子。方志明趕緊將手里的豆漿遞了過去。

“你不是應該覺得你女兒樂于助人，勇于在水深火熱之中解救眾生嗎？”

“這倒沒有感覺，就是你每天回來一身的西瓜汁加上菜汁就知道瘋子家伙食不錯。”

老狐貍，方浮萍嘟囔了一句。

方浮萍難得清閑，老爸也在家，突然間想問問老爸是不是知道糧庫的事情，方志明對幾年前的事情也知道一些，聽到方浮萍跟自己打聽，就跟普通人家父女嘮家常一樣，隨口說了一些，大部分的消息跟胖丫說的差不多，但是關于那個物理老師，方志明剛巧知道的更多。

“那個幫忙去抓鬼的物理老師是自殺的那個女孩的高中同班同學，當時兩人成績非常好。那個女孩兒家里實在是窮的揭不開鍋了，打算放棄上大學，他們當時的班主任拖了很多關系，給這個女孩找工作，還有人找到我門單位，后來就聽說去糧庫上班了。那個男孩子，很多人說兩個人是戀人，女孩留在了本地，男孩子就只考到了省會，離得也不遠。沒想到，后來竟然出現這種事情……”

方志明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當年的事情，一邊隨手整理著方浮萍的衣服。方浮萍覺得自己老爸越來越慈祥了。

盡管方浮萍幾個人已經猜到了，物理老師和這個女孩的關系，但當時只是猜測，突然間側面得到了印證，難免心里激動。方浮萍想了想，問了一句。

“爸，那這個物理老師是哪個學校的？你知道嗎？”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是聽說的。”

方志明沒太理會方浮萍的小心思，隨口的應著，有點心不在焉。

方浮萍也發現方志明好像有話要說，但是又有點局促的樣子，盯著老爸看了半天。

“爸，你滿臉都寫著，我有話要說，能不憋著嗎？我怕你更年期提前了……”

方志明已經習慣了自己女兒的沒大沒小，笑了一下，搖了搖頭。走過來坐在了方浮萍的對面。

“大萍，爸爸是也要個你說一件事，就是就是沒想好怎么開口……”

方浮萍莫名的感到恐慌，電視劇的情節紛紛跳入了腦子里。

爸爸找到媽媽了？媽媽還活著嗎？不對，看爸爸這么為難的樣子，難不成，又有新歡了？

方浮萍在心里做了各種假設，并暗暗下了決心，如果老爸真的又找了別人，她就再也不回這個家。

方志明觀察著女兒的小臉，因為緊張激動，臉蛋都紅了。方志明輕輕笑了一聲。

“別緊張，我保證，你的小腦袋里面想的事情一件都不對。”

方浮萍的肩膀明顯的塌了下來，知女莫過父。

“大萍，雖然你心里所想的事情不會發生，但是我想跟說的事情也確實不那么簡單。我想領養一個孩子……”

方浮萍愣了一下，理智告訴自己，老爸應該不是覺得自己不能給他養老送終才決定收養比別人的。方浮萍沒有接話，她在等著老爸把話說完。

“首先，我要跟你鄭重的聲明一點。我一直在找你的媽媽，我發誓，今生今世只有你媽媽一個愛人。”

方浮萍能感覺到父親壓抑的感情，她知道父親這幾年過的有多辛苦，處于私心，她希望父親一直跟自己一樣，找到媽媽，哪怕是最不希望的結果，可是想歸想，突然間聽到父親親口說完這句話，眼淚順著眼角就流了出來。這么長時間以來，方浮萍強迫自己像一個大人一樣思考問題，甚至想幫父親分擔生活的壓力，不想讓他擔心，所以無論在學校發生了什么，也無論跟誰打架，方浮萍從來不回家跟老爸說。老爸也好像知道她所有的想法一樣，從來不去問她她不想說的事情。

方浮萍知道，父親以這樣的話作為開場白，肯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至于收養他的原因，我現在還不能跟你說，對外我會跟大家說這是你媽媽家的一個遠方親戚，他比你小，我需要你做一個好姐姐。”

方浮萍并不排斥有兄弟姐妹，就像跟歪瓜裂棗在一起一樣，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家里孩子太少，太冷清了。但是收養一個孩子，這件事好像跟單純的有一個兄弟姐么，還不太一樣。

方浮萍眨了眨眼睛，問出來的第一個問題是，

“這個孩子，要喂奶嗎？”

方志明用手指了指方浮萍，笑的停不下來。

“我現在也覺得你的腦回路有點與眾不同，他只比你小三歲，你覺得呢？”

方浮萍啊了聲，明顯的有點失望，她在心里覺得老爸收養個小孩子，就好像養多了一個寵物一樣，這個寵物如果太大了，好像就不可愛了。

“這個孩子的遇到了非常非常凄慘的事情，一夜之間整個家都沒有了，他的父親是個英雄，至于發生了什么事情，原諒爸爸，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是我希望你能保護他，就像他真的是你親弟弟一樣。”

方浮萍撇了撇嘴，他覺得老爸是處心積慮的說這番話，也知道怎么跟自己說，自己會接受。

“那我能領他跟猴子他們玩嗎？不聽話的話，我可以收拾他嗎？”方浮萍有點委屈，

“我管他行，不聽話得抗揍，要是總告狀的話，我就不管了……”

方志明知道女兒有著超過同齡人的大氣，有時候方志明甚至覺得，女兒的度量似乎超過了很多男孩子、很多大人。正是這樣的一個大女孩，嘟嘟囔囔的說了一句抱怨，讓方志明覺得更加的好笑。

“我保證，你會喜歡他，他是一個很聽話的男孩子，也肯定會是一個聽話的弟弟。”

方浮萍笑了笑，心情有上揚了一些。

“不聽話也沒事，我還治不了一個小屁孩了？”

方志明哈哈大笑，摸了摸女兒亂糟糟的頭發。無論在什么艱難的情況下，方浮萍總能給方志明帶來一絲安慰，就像是漆黑夜晚的那一點點光亮，像萬里荒漠上的一抹綠色。

方浮萍沒有再過多的詢問，這個弟弟什么時候來。直覺告訴她這個人跟自己的母親失蹤有關，既然老爸說現在還不能告訴自己原因，那么就等見了人再說。就不相信一個小屁孩能瞞住自己什么，方浮萍十分有信心。

周一開學，方浮萍就將方志明說的關于物理老師和自殺女孩是情侶的事情告訴了大家。胖丫聽完后，用聯想法將這個故事補充完整。為了驗證自己的說法，他決定要將這個愛情故事的來龍去脈弄清楚。

說完這件事后，方浮萍就說了自己老爸要收養一個孩子的事情，幾個人聽著方浮萍平淡的口氣說完，都以為說的是別人家的事情。直到反應過來，這是方浮萍自己家事情后，幾個人瞬間就崩了。

“弟弟？你爸好像也不重男輕女啊？”

“你媽媽的遠方親戚，沒聽說過啊？”

“那這個孩子的媽是誰，你問過沒啊？別是你爸騙你的吧？”

“你倆考大學，萬一學費不夠，你爸供誰？”

呱噪！方浮萍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鴨子窩！幾個人扯著剛剛變聲的嗓子，實在是不那么動聽。

就在胖丫腦子里的電視劇情節，從剛剛物理老師的王子復仇記轉成方浮萍主演的武則天時，方浮萍終于開口了。

“我的弟弟就是你們幾個的弟弟，要是你們干多啰嗦一個字，我閹了你們幾個！”

胖丫……

這么快就當太監了，接下來的劇情是不是該喊：女皇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