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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羅馬時代的戰爭

第二個在歐洲歷史上具有決定性影響和結果的大戰,就是羅馬和迦太基(Carthage)的戰爭。其中又以漢尼拔時代的戰爭,或稱第二次布匿戰爭(Punic War),為其決定階段。這個戰爭又可以分為一連串的戰役,每一個戰役都各自具有決定性,足以使戰爭的潮流趨向一個新的方向。

第一個階段的序幕,是漢尼拔(Hannibal)于公元前218年從西班牙向阿爾卑斯山脈和意大利進攻,而其結束點似乎就是第二年春天在特拉西梅諾湖(Trasimeno)的殲滅性勝利。假若當時漢尼拔若進攻繼續,則羅馬城除了它本身的城墻和守兵以外,可以說是再沒有其他的屏障了。

為什么漢尼拔在最初要選擇這一條迂回而艱難的陸上路線,一般的解釋都認為是因為羅馬人握有制海權的緣故(譯注:這個解釋的主要提倡者,即為《海權論》的作者馬漢)。不過當時的船只還是那樣的原始化,他們在海上攔截敵人的機會也是非常的不可靠,所以若是把“制海權”的近代化定義應用上去,那實在很不合理。而且進一步說,當時羅馬人在海上是否占有優勢,也很可疑。根據羅馬史家波里比烏斯(Polybius)的記載,當時的羅馬元老院,對于迦太基人可能會獲得較完全的制海權,感到很焦急。甚至到了戰爭的末期,羅馬人在海上曾經一再獲得勝利,使迦太基的艦隊無法再利用西班牙的一切基地,同時他們自己也在非洲獲得了立足點;可是他們卻還是無法阻止馬戈(Mago)的遠征軍在熱內亞的沿海地區(Genoese Riviera)實行登陸,而且漢尼拔也平安地退回了非洲。所以漢尼拔之所以要采取間接迂回的侵入路線,他的目的很可能是想糾合意大利北部的塞爾特人(Celts),以來協力進攻羅馬。

其次,我們應該注意到這次陸上行軍的間接性,并且說明它所獲得的利益。羅馬人曾經派遣他們的執政官普布利烏斯西庇阿(Publius Scipio)到馬賽(Marseilles)去阻止漢尼拔渡過羅納河(Rhne)。可是漢尼拔不僅出其不意的從上游渡過這條號稱天險的大河,而且繼續向北進行——采取伊澤爾(Isere)河谷中的艱險路線,而不經過里維拉附近的直路,因為那條路線容易為敵人所攔阻。據說當老西庇阿在三天后到達渡口時,卻驚訝地發現敵人早已渡過該河,因為事先他認為敵人是絕不可能從這一條路線上進入意大利的。于是他當機立斷,采取了一個敏捷的行動,把一部分兵力留在后面,他自己卻從海路趕回了意大利,恰好在倫巴底(Lombardy)平原上,和漢尼拔碰上了。但是在這里,卻有足夠廣大的空間,使漢尼拔的優勢騎兵能夠大展其長。結果是在提契諾河(Ticinus)上和特雷比亞河(Trebia)上,漢尼拔連續獲勝。這個精神上的影響,使得漢尼拔獲得了大量的兵員和物資。

漢尼拔現在已經成為意大利北部的主人翁,就留在那里過冬。第二年春天,因為預料漢尼拔必然會繼續前進,所以羅馬的新執政官把他們的兵力分為兩部分,一部分開向亞德里亞海邊上的阿里米努姆(Ariminum,即今里米尼〔Rimini〕);另一部分開向埃特魯斯坎(Etruria)的阿雷提烏姆(Arretium,即今阿雷佐〔Arezzo〕)。于是無論漢尼拔采取東線或西線向羅馬進攻,都一定要受到他們的阻擊。漢尼拔決定采取西線,但是他卻不采取大家所常走的路線,從四處訪問中他獲得了一個結論:通向埃特魯斯坎的路線,不僅距離較長,而且也是敵人所知道的;反而言之,另有一條通過沼澤地的小路,不僅距離較短,而且一沖出來就到弗拉米尼拉斯(Flaminius),可以使敵人感受到奇襲的作用。這個發現和他的特殊天才正好相得益彰。他馬上決定采取這條小路。當他的部隊知道主將是在領著他們向沼澤中前進的時候,所有的士兵都不免大吃一驚……

一般的軍人都是歡喜已知的東西,而害怕未知的東西。漢尼拔卻是一個“非常”的將才,所以他正如所有的其他名將一樣,寧愿選擇最艱險的途徑,而不愿意讓敵人立于“有備”的地位。

整整四天三夜,漢尼拔的軍隊在沼澤的泥水中行軍,人員疲倦得要命,一路損失了不少人馬。可是等到他們走出沼澤后,卻發現羅馬的軍隊還是安安靜靜地駐在阿里提姆,一點動作都沒有。漢尼拔還不想作直接的攻擊。他卻這樣計算著:假使他越過敵人的營地,而徑向后方的城鎮——弗拉米尼拉斯——進攻,那么敵人一方面害怕人民的譴責,一方面忍受不住這樣的挑戰,必然不會消極地坐視城鎮被攻擊,而一定會自動跟上來。這樣就可以使他獲得一個反客為主的機會——設下陷阱以待羅馬軍隊自投羅網。

這是在敵后行動時,如何根據敵人個性的研究,以來決定作戰方針的典范。接著就是實際上的執行。沿著向羅馬的大路前進,漢尼拔布置了一個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大埋伏戰。第二天上午,正當曉霧未消的時候,羅馬軍隊沿著特拉西梅諾湖周圍的山地,向漢尼拔舍命窮追,卻突然掉入了陷阱,前后都為敵人所截斷,終于全被殲滅。讀歷史的人也許只會注意到這次勝利的結果,而忽略在心理上的攻擊才是勝利的真正基礎。唯有波里比烏斯在他的評論中曾道出這個基本教訓的意義:

好像一艘船一樣,假使你把它的舵工取消了,于是全船就都會落入敵人的手中,所以在戰爭中,假使你能使對方的主將在斗智的過程中失敗,或者是使他在行動上處于被動的地位,那么全軍也就會落入你的手中。

在特拉西梅諾湖大捷之后,為什么漢尼拔不立即進攻羅馬城,這在歷史上也是一個神秘的疑案——幾乎一切的解答都只是猜想罷了。缺乏適當的攻城裝備當然是其中原因之一,但卻并非完全的解釋。我們所確知的事實,卻是在以后的幾年中,漢尼拔的主要努力就是想拆散羅馬和意大利其他同盟國間的合作,并另行組成一個反羅馬的同盟。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勝利只能算是一種精神上的刺激。假使他能夠使會戰的條件適合他所擁有的優勢騎兵運用,則在戰術上即足以保證他百戰百勝。

第二階段的開始,是由于羅馬方面采用一種間接的路線。以性質而言,這似乎是希臘氣味重于羅馬氣味。這個號稱“費邊戰略”(Fabian strategy)的形式,曾經為史家所樂道,而且在后世也有多人模仿它(有些卻學得很壞)。費邊(Fabius)的這種戰略不僅是避免會戰以來爭取時間,而且更進一步估計到它對敵人士氣的影響,以及它對敵人潛在同盟國的影響。所以它主要是屬于軍事政策方面——即是大戰略。費邊深切認清了漢尼拔在軍事方面的優勢,所以他決心不冒險求戰。他一方面盡量避免決戰,另一方面卻到處挑撥,以消磨敵人的耐性。同時更使敵人無法從意大利城市和迦太基本土中,獲得兵員的補充,以維持他們現有的實力不至于磨滅。為了要使這種大戰略能付諸實施,在軍事戰略方面的要點,就是要設法使羅馬的軍隊永遠不離開山地,以抵消漢尼拔在騎兵方面的絕對優勢。在這個階段之中,漢尼拔和費邊雙方都是使用間接的戰略,真可以說是“棋逢敵手”。

在敵人周圍盤旋不去,截斷敵人的零星兵力,阻止他們建立任何永久性的基地。費邊好像是天邊的一片浮云,遮斷了漢尼拔的勝利光輝,使它顯得黯然無色。這樣,費邊本人永遠立于不敗的地位,使漢尼拔過去的勝利,在意大利其他國家的心目中,減輕了重量,因而阻止了他們背叛羅馬。這種游擊式的戰法也使羅馬的部隊,恢復了士氣;同時迦太基的軍隊離家千里,當然希望能夠速戰速決,這樣拖延下去,士氣也隨之而一落千丈。

但是消耗戰卻是一柄雙刃劍,即便使用得再巧妙,使用的人也一樣會感到吃不消。尤其是老百姓更是怨聲載道,他們都希望戰爭趕緊結束。當漢尼拔大勝之后,羅馬人民都感到十分震驚;現在他們慢慢恢復了,于是就忘記了是由于費邊的智慧,才使他們獲得了恢復的機會。軍隊中有許多“匹夫之勇”,都開始批評和反對費邊的戰略,認為他是一個“懦夫”。于是羅馬政府遂古無前例的,任命米拉修(Minucius)為副統帥——他是費邊手下的大將,同時也是他的主要批評者。接著漢尼拔找到了一個機會,把米拉修誘入陷阱,若非費邊迅速來援,則一定會全軍覆沒。

由于這個事件的發生,才使大眾對于費邊的批評暫時停息了。但是到了他六個月的任期屆滿時,他的人望和政策都已不足以使他獲得連任。在執政官的選舉中,所選出來的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瓦羅(Varro)。他這個人個性容易沖動,而且又愚昧無知,過去任命米拉修做副統帥,也是出于他的主張。此外,羅馬元老院又通過了一個決議案,決定要和漢尼拔決一死戰。做這個決定當然也并非毫無理由:一方面意大利有許多地區都正在受著敵人的蹂躪;另一方面為了準備這個公元前216年的會戰,羅馬已經建立了一支史無前例的龐大兵力,一共是8個兵團(legion)。但是因為羅馬人選出了這樣一個該死的領袖——他的攻擊精神和他的判斷力不能保持平衡——所以終于付出了極高的代價。

另外一位執政官包拉斯(Paullus),希望能等候一個有利的時機,再發動攻勢;可是這種謹慎的態度卻不合于瓦羅的觀念——“一個人上戰場之后,就應該少顧慮,而多使用他的刀劍”。瓦羅的主張也正是民意的主張,那就是說看到敵人就打。因此,在坎尼(Cannae)平原上,他決心和漢尼拔拼一個你死我活。當包拉斯辯論著說,應該設法把漢尼拔引到有利于步兵作戰的地區,再發動攻勢的時候,瓦羅卻利用他輪值指揮的那一天,把軍隊開到了接近敵人的位置。第二天,包拉斯又把部隊關在設防營地之中,認為由于補給上的缺乏,不久就可以強迫漢尼拔自動引退。可是瓦羅卻怒不可遏,一心只想找敵人拼命,同時大多數的部隊也都同情他的主張,痛恨包拉斯的遲誤。正如史家波里比烏斯所說:“對于人類而言,再也沒有比拖延更使人感到受不了的。”

第二天上午,瓦羅把羅馬軍隊開出了營地,向漢尼拔挑戰——這正是漢尼拔最喜歡的一種會戰形式。照平常的習慣,雙方的步兵都布置在戰線的中央,而騎兵則在兩翼上面。但是漢尼拔的部署卻有其別出心裁的地方。他把西班牙人和高盧人構成步兵戰線的中央,并向前凸出,而把他的非洲步兵擺在后方,恰好構成這一條線的兩端。這樣一來,西班牙人和高盧人就變成一顆天然磁石,把羅馬步兵都向他們身上吸引過來。他們故意后退,于是凸線變成了凹進的弧線。羅馬兵團被眼前的勝利氣氛所迷惑,一直向這個空洞中擁入,大家都擠成一團,甚至于連使用兵器的空間都沒有了。當他們正沉溺在突破迦太基陣線的美夢時,卻恰好鉆進了迦太基人的口袋。在這一剎那間,漢尼拔手下的非洲精兵從兩面向中央進逼,輕而易舉地把密集的羅馬軍團圍在中間。

這次的行動,一切都是事先計算好了的,正像薩拉米斯的海戰一樣。這在戰術上可以說是一種集體的“柔道”——很明顯,它的基礎就是“間接路線”。

此時,漢尼拔的重騎兵本布置在左翼方面,也擊破了這一翼方面的羅馬騎兵,并且掃過羅馬軍的后方,又把另一個側翼(右翼)的羅馬騎兵也擊散了。于是他們把追擊的任務,移交給原先扼守右翼的努米底亞(Numidian)輕騎兵,接著重騎兵就開始作最后的一擊,向羅馬步兵的后方直沖了過去。羅馬軍團已經三面受困,擠在一起,完全無法作有效的抵抗。之后,這場會戰就開始變成了一場屠殺。羅馬軍一共76000人,在戰場上被殺死的卻有70000人之多。其中包括包拉斯在內,但是那個罪魁禍首瓦羅,卻僥幸逃出,這實在是十分的諷刺。

坎尼的慘敗固然曾使意大利同盟自動崩潰了一段時間,但是卻還是未能使羅馬本身崩潰。結果又是費邊出來收拾殘局,領導人民繼續抵抗。羅馬之所以還能夠恢復元氣的原因,可以分為兩點:一是由于費邊具有冷靜的定力和高度的耐性,不惜一切的犧牲,以來實行他的避戰戰略。二是由于漢尼拔缺乏適當的攻城裝備和補充,同時在一個經濟發展程度頗低的地區中,侵入者是很難于以戰養戰的。(注:以后西庇阿用同樣的手段反侵入非洲,他卻發現迦太基的經濟狀況是具有較高度的發展,因而使他獲得了很大的幫助。)

第二階段的結束是在公元前207年,這又是另外一種新形態的戰略性間接路線。羅馬的執政官尼祿(Nero),突然從他面對著漢尼拔的位置溜走了,然后集中全力去進攻漢尼拔的兄弟——后者率領著他的軍隊,剛剛才到達意大利北部。當這支兵力在梅陶羅河(Metaurus)被擊敗之后,漢尼拔想獲得援兵以贏得勝利的希望,也隨之而毀滅了。在漢尼拔發現對方是空營以前,尼祿又迅速回到了他原有的位置。

此后,在意大利境內的戰爭又恢復了僵持的局面——這是第三階段的開始。在此后5年當中,漢尼拔始終無法攻入意大利南部;而每當羅馬的將軍過分接近漢尼拔的獅穴時,也一定會受到重傷而還。

此時,老西庇阿的兒子阿非利加·西庇阿(Africanus Scipio)在公元前210年,被派往西班牙作一種希望甚微的冒險。他的目的是償父志、報父仇(羅馬軍在他的父親和叔父指揮之下,遭到了慘敗,才會使國勢一蹶不振;而他們也都已經戰死了),并且若是可能的話,在西班牙東北角上,為羅馬保住一個渺小的立足點。面對著在西班牙境內的優勢迦太基兵力,利用快速的行動、優越的戰術和巧妙的外交手段,他把這個防御性的目標,變成了攻擊性的目標——間接的,以迦太基和漢尼拔為打擊對象。因為西班牙是漢尼拔的真正戰略基地。他在那里覓取增援和訓練新兵。利用一次時機配合恰到好處的奇襲,西庇阿首先奪取了卡爾塔吉那(Cartagena),該地是迦太基軍在西班牙的主要基地,這是使他們喪失與國,覆軍殺將的前奏曲。

當他在公元前205年回到意大利的時候,西庇阿就被選為執政官,此時他又準備執行第二個具有決定性的間接戰略,這是他早已胸有成竹的,那就是攻入漢尼拔的戰略后方。費邊現在已經年老,他的頭腦逐漸頑固,反對這種非正統的方法,認為西庇阿的職責就是在意大利本土擊敗漢尼拔。他說:“你為什么不直接在此地進攻漢尼拔,而一定要到非洲去繞著大圈子走,你又如何確知漢尼拔一定會跟著你走呢?”

西庇阿從元老院方面只獲得一個可以渡海去非洲的準許,但拒絕增派任何兵力給他。所以當公元前204年春天,他出發遠征的時候,一共只率領著7000名志愿兵和兩個喪失了名譽的兵團——他們被罰擔負西西里島的防御工作,以贖他們在坎尼之役戰敗的罪愆。當他在非洲登陸的時候,迦太基一時之間只能調動一支騎兵來迎敵。西庇阿使用逐漸退卻的巧計,引誘敵人進入陷阱,然后把他們全部殲滅。這一次的大捷,不僅使他獲得充分的時間以來鞏固他的地位,而且更創造了一個先聲奪人的威勢,一方面使羅馬國內當局肯付出更多的力量來支援他;另一方面也使迦太基在非洲的各盟國,受到了相當的震動——除了最強大的賽法克斯(Syphax)以外。

西庇阿于是嘗試奪取烏提卡(Utica)港口,當作他的基地。他本想和過去奪取卡爾塔吉那一樣,企圖獲得一個迅速的成功。6個星期之后,當賽法克斯派來了60000大軍,以增援吉斯哥的兒子哈斯德魯巴(Hasdrubal Gisco)所率領的迦太基新軍時,他就只好解圍而去。兩路聯軍的到達,姑不說質的方面,至少在量的方面已使西庇阿處于劣勢。于是他退到一個小型半島上面,建立工事,憑險固守——其形勢正和威靈頓的托里什韋德拉什(Torres Vedras)防線差不多。在這里,他首先使敵軍的指揮官產生一種虛偽的安全感,接著假裝想向烏提卡進行海上攻擊,以來分散敵人的注意力,而最后卻乘著黑夜向敵人的兩個營地進發。

由于西庇阿的精密計算,更增強了這次奇襲對于敵軍組織和士氣的打擊作用。他首先進攻紀律較差的賽法克斯軍營地,在那里,蓋營舍的草料堆出了要塞的邊緣之外。在混亂之中,羅馬人首先放火,然后透入了營地的中心。火光又引得迦太基軍大開營門,紛紛跑出來救火,他們還以為這只是偶然的火災——因為當天黑的時候,位置在7英里外的羅馬營地,還是寂靜無聲,一點都看不出有異常的現象。當迦太基人營門大開之后,西庇阿馬上揮兵進攻,并迅速攻占了迦太基營地,只付出了極輕微的代價。兩支敵軍紛紛潰逃,據說一共損失了總兵力的一半。

若是仔細分析這一次作戰,就發現我們已經越過戰略的界線了,而進入了戰術的領域。事實上,在這一次會戰中,戰略不僅是為會戰中的勝利鋪了一條道路;而且更直接產生了勝利。勝利僅僅只是戰略行動中的最后一幕而已。因為一場漫無限制的屠殺算不上是一場會戰。

當他獲得了不流血的勝利之后,西庇阿并未馬上進攻迦太基。為什么呢?與漢尼拔在特拉西梅諾和坎尼大捷之后,為何不向羅馬進攻的史實相較,雖然說歷史也還是不能提供一個肯定的答案,但至少卻已經提供了一個比較清楚的解釋。那就是除非能夠獲得一個有利的機會,可以作迅速的奇襲,否則在戰爭的所有作戰形式中,“攻城”實在是一種最不經濟的方式。假使敵人手里還保持著一支野戰軍,能夠隨時加以干涉,那么攻城戰也就是一種最危險的作戰——因為除非是獲得了最后的勝利,否則繼續不斷的圍攻,將會使他自己的兵力逐漸減弱,而無法與敵人對抗。

西庇阿所考慮的不僅是迦太基的城墻,而且還有漢尼拔回軍救援的問題。把漢尼拔吸引回來,本是他的主要目的之一;假使他能在漢尼拔趕回之前,先占領迦太基城,那當然是最有利的。但是要達到這個目的,卻只能使用精神上的方法,以來減弱敵人的抵抗力,而決不可以頓兵堅城之下,大量地耗損自己的實力。假使向前攻城不下,而后方又為漢尼拔的大軍所乘,那么勢必就會全軍覆沒了。

他不直接向迦太基進攻,而是有體系地破壞它的資源來源和同盟國的實力。最重要的,是對于賽法克斯的部隊窮追不舍,終于把這個國家顛覆掉了;因此,西庇阿雖然分散了他自己的兵力,也是非常有理由的。他又扶植他自己的同盟勢力馬西尼撒(Masinissa),奪取了努米底亞的王位,這使西庇阿獲得了寶貴的騎兵來源,足以對抗漢尼拔手中的最好武器。

為了增強這種精神壓迫的效力,他又進到了突尼斯(Tunis),距離迦太基已在目視距離之內,這是在精神上打擊迦太基的最好方法,使他們陷入了恐慌的情緒中。當他用了各種間接的方法,使迦太基人的抵抗意志漸次削弱之后,終于迫使迦太基提出了和平的要求。可是當這個條件正在等候羅馬當局批準的時候,迦太基人又突然聽到漢尼拔回來了,并已在雷普提斯(Leptis)登陸的消息,于是他們馬上又撕毀了臨時的和約——時為公元前202年。

這時,西庇阿的處境實在是十分的困難、危險。雖然他并未對迦太基實行蠻攻,以削弱他自己的實力;但是他卻已經讓馬西尼撒返回努米底亞,以鞏固他在該國的統治權——這是迦太基接受了西庇阿和平條款之后的事情。在這種情形之下,一個普通的將軍就只有兩條路好走:(一)先向漢尼拔進攻,以阻止他到達迦太基;(二)在原地堅守,以待援兵的到達。可是西庇阿所采取的路線,從地理上看來,簡直是完全不合理。因為假使漢尼拔從雷普提斯到迦太基城的直接路線,好像是“人”字形右面的一捺,從下往上走;西庇阿只留下一個支隊,守住迦太基附近的營地,而自己卻率領著大兵,向“人”字那左面一撇的方向,由上往下退去。這才真是一條非常間接的路線!但是這條路線,通到巴格拉達斯河谷(Bagradas),一直深入到迦太基的內地——即該城物資補給的主要來源。同時當他每前進一步的時候,他就距離馬西尼撒的援兵更接近一步。

這個行動達到了它的戰略目標。因為這個主要的地區,逐漸有為敵人毀滅的危險,所以迦太基的元老院感到十分憂心,于是立即命令漢尼拔趕緊設法和西庇阿決一死戰。盡管漢尼拔回答他們說:“一切聽我自己調度好了”,但是他究竟還是受著環境的壓迫,向西南強行軍去找西庇阿挑戰,而不是北向回到迦太基城。于是西庇阿已經把他的敵人,引誘到他自己所選擇的戰場,在那里漢尼拔缺乏物質上的增援和安定的旋轉樞紐;一旦戰敗之后,也不像在迦太基附近,可以退入有良好掩蔽的避難所。

西庇阿估計到敵人有求戰之必要,并且對于己方在精神上的優點——以逸待勞——更曾加以充分的發揮。當漢尼拔趕上了西庇阿的時候,恰好馬西尼撒的援兵也剛剛趕到了。西庇阿還是繼續向后退,以引誘漢尼拔進到一個理想的戰場——(一)使迦太基軍缺乏水源的供給,(二)這是一個平原,西庇阿在騎兵方面所得來的新優勢,在這里正好大展所長。所以在扎馬(Zama)會戰中(說得更精確一點,應該叫作“那拉格拉”〔Naraggara〕會戰),他的騎兵終于把漢尼拔的百戰精兵打得大敗。當漢尼拔在戰術上第一次失敗之后,他在戰略上事先所造成的錯誤也就不再饒過他。因為他戰敗之后,附近并無城塞可以供收容之用,于是只好落荒而逃,在敵人的追擊下,終于難免被殲滅的命運。接著迦太基也就不流血的投降了。

扎馬會戰使羅馬成為地中海世界中的主人,自此以后,羅馬的地位如日中天,誰也無法制止它的膨脹。所以公元前202年,從軍事的觀點來看,可以算是古代史上一個重要的轉折點。最后羅馬的膨脹也開始退縮了,這一個大帝國終于難免瓦解的命運,其原因一部分是由于野蠻民族的壓迫,而主要的卻還是由于內在的崩潰。

在這“衰亡”的時期當中,有好幾個世紀之久,歐洲又由“統一”而變回到“割據”的局面。對于這個時代的研究,在“將道”(military leadership)方面也當然可以獲得很多有益的教訓。不過就一般而論,所謂“決定性”者很難確定,轉折點也不太明顯,有目的的戰略也太不肯定,而紀錄也太不可靠,所以似乎很難當作一種科學化研究的基礎。

不過當羅馬的勢力還沒有發展到最高峰的時候,卻有一個內戰是值得詳細加以研究的,其理由有兩點:(一)這是另外一位名將的杰作,(二)它的結果對于歷史的演化具有重大的影響。正好像第二次布匿戰爭使羅馬成為世界的中心一樣;公元前50年到公元前45年之間的內戰,則使愷撒(Caesar)和愷撒主義(Caesarism)成為羅馬世界的中心。

當公元前50年12月,愷撒渡過盧比肯河(Rubicon)的時候,他的實力基礎只有高盧(Gaul)和伊利里庫姆(Illyricum)兩地,龐培(Pompey)卻控制著整個意大利和羅馬其他領土的全部。愷撒只有9個兵團,而其中又只有1個駐在拉文納(Ravenna)的兵團是跟在他身邊,其余的兵力都完全留在遙遠的高盧。龐培在意大利境內一共有10個兵團,在西班牙另有7個兵團,在帝國其他各地還有許多的支隊。但是在意大利的兵團卻只不過是一個空架子——一個現有的兵團,卻比兩個尚未動員的兵團還更有價值。有人認為愷撒這種魯莽的,只帶著一部分兵力,即向南進攻的行動是非常的冒險。但是時間和奇襲卻正是戰爭中的兩個最主要因素。愷撒戰略的基礎是,他對于龐培的心理具有極深刻的了解。

從拉文納有兩條路可以通到羅馬。愷撒采取較長而較不直接的路線——沿著亞德里亞海的海岸——但是他的行動卻很快。當他經過這些人口眾多的地區時,有許多部隊本來是集中起來,準備投入龐培的麾下,現在卻反而都跟著他走。這正和1815年拿破侖的經驗完全一樣。因為在精神上發生了動搖,龐培的黨羽就逃出羅馬,而退到了卡普亞(Capua)——此時,愷撒卻推進到敵人位于科菲尼烏姆(Corfinium)的前衛兵力,以及位于魯西里亞(Luceria)附近由龐培指揮的主力間的位置。于是敵人的前衛兵力又都向他投降了。當他兵不血刃的一直往南面的魯西里亞挺進之時,這種滾雪球的程序就也跟著繼續發展。不過他的進展現在卻已經變得直接化了,直接迫使敵人向意大利靴踵地區退卻,那里有一個要港叫作布魯登西(Brundisium,即今布林迪西〔Brindisi〕)。因為愷撒追得太厲害,結果才逼得龐培決定渡過亞德里亞海,逃入希臘。由于這個直接行動未免太過火,缺乏藝術的氣質,所以使愷撒喪失了在第二階段中,尋求一次決定性的會戰,以結束整個戰爭的機會,于是他只好環繞著地中海的盆地周圍,繼續苦戰了四年之久。

現在第二個戰役又開始了。愷撒這一次卻不再尾隨著龐培后面,一直向希臘境內追下去,而反過來攻擊龐培在西班牙方面的防線。有許多人批評他這是“小題大做”,事實上卻不盡然,因為他早已料定龐培絕不會乘機行動,所以他可以放心先去解決敵人的羽翼。愷撒在這一次戰役開始的時候,動作又是未免魯莽,一越過比利牛斯山脈之后,即直接向駐在依勒爾達(Ilerda,即今萊里達〔Lerida〕)的敵人主力進攻,使得敵人有了避戰的機會。當突擊失敗之后,幸虧愷撒親臨前線,才算是未釀大禍。但是愷撒所部的士氣日益低落,逼得他只好馬上改變他的方法。

他不再勉強作攻城的打算,改用全力來建造一個人工要塞,使他能夠控制著塞格雷河(Sicoris)的兩岸,依勒爾達就位于河岸上面。這個行動使敵人的補給來源受到了威脅,于是龐培的部下遂不敢久留,而自動撤走。愷撒并沒從后面加以追擊,而聽任他們溜去;但卻派遣他的高盧騎兵,深入敵人的后方,以遲滯他們的行動。他不攻擊敵人后衛部隊所占領的橋頭陣地,而寧愿冒險率領他的步兵通過深水灘(通常認為只有騎兵才可能徒涉),乘著黑夜迂回到敵人的退卻線上。到了這個時候他仍然不想和敵人交戰,而只是設法強迫敵人無法采取另外一條新的退卻路線。先使用騎兵去實行阻撓和遲滯的動作,然后再使用步兵來切斷他們。他一方面盡量控制部下躍躍欲試的雄心,另一方面更設法使敵人喪失斗志;最后,他把敵人逼到了水邊,在饑寒疲憊和失望的壓力之下,敵人終于不戰而降了。

這種兵不血刃的勝利,也是一種戰略性的勝利;因為流血愈少,則投降附和的人數也就會隨之而增多。當他用間接的方法來代替直接的方法以后,這個戰役一共只用了六個星期的時間,就勝利的結束了。

可是到了公元前48年,當他進行下一個戰役時,他又改變了他的戰略——結果花了8個月的時間,才使他的軍隊獲得勝利;即便如此,也還只是不完全的勝利而已。這一次,他不采取間接的路線,經過伊利里庫姆進入希臘;反之,他卻決定采取直接的海上路線。如此一來,固然在最初階段中節省了一些時間,可是最后卻還是吃了大虧。龐培原先有一個大型的艦隊,愷撒卻完全沒有,雖然他已經下令建造和搜集大量的船只,但是卻只找到一部分。可是愷撒卻不肯再等,兵力只集中了一半,即開始從布林迪西登船出發了。愷撒在帕拉斯提(Palaeste)登陸之后,就沿著海岸走,直趨重要港口迪爾拉齊烏姆(Dyrrhachium,即今都拉斯〔Durazzo〕),但龐培卻已先一步趕到該地。對于愷撒而言,可以說是十分的僥幸,龐培的行動老是那樣的遲緩,以至于坐失良機;當安東尼(Antony)率領愷撒的另外一半軍隊躲過對方的艦隊,開來加入愷撒的兵力之前,龐培沒有能夠用他的優勢兵力,先把愷撒擊敗。甚至于當安東尼已在迪爾拉齊烏姆的另外一面登陸之后,龐培雖然居于中央的位置,卻還是未能阻止愷撒和安東尼的兩支兵力在地拉那(Tirana)會師。于是龐培開始向后撤退,他的敵人跟在后面追,無法使他停下來接受會戰。以后兩軍就繼續在格努斯河(Genusus)的南岸上對峙著——這條河正位于迪爾拉齊烏姆的南面。

結果還是使用間接的方法,才打開了死結。經過了山地,走了40余英里的艱難路程,愷撒終于達到迪爾拉齊烏姆與龐培之間的位置。假使龐培若能早些發現這個危險,而趕回去援救他的基地,則所要經過的只不過是一段25英里長的直路而已。但是愷撒并未能利用這種有利的形勢,因為龐培還是保有海運補給的便利,而且像龐培這樣一個性格的人,是很難引誘他領兵向敵人進攻的。于是愷撒只好勞而無功地建立一條綿長的包圍線,可是他的敵人不僅兵力比他強大,而且還擁有海運的優勢——其補給不至于匱竭,同時必要時還可以從海路撤退。

即使像龐培這樣消極的人,對于這樣單薄的包圍線,也不會放棄尋找弱點加以攻擊的機會。愷撒為了救援起見,遂不得不集中兵力來實行逆襲。這個逆襲卻不幸遭受慘重的失敗,若非龐培這個人惰性太重,否則愷撒的軍隊一定會一敗不可收拾。

當愷撒把殘部整頓好了之后,他馬上認清了這次失敗的教訓,在整軍而退之后,即開始采取一種間接路線的戰略。當愷撒正在調整戰略的時候,龐培若能乘此青黃不接的機會,主動向敵軍進攻,則一定可以大獲全勝,更可以乘勝渡過亞德里亞海,重新奪取意大利的統治權——因為愷撒大敗之后,其所轄的軍民在精神上一定會發生動搖。此時愷撒已經明了向西的行動是不再有可能性,于是馬上倒過來向東發展,迅速去攻擊龐培留在馬其頓的部將納西卡(Scip io Nasica)。龐培的心理立即受到愷撒的控制,他接著采取了另外一條路線,追隨在愷撒的后面,趕去援助納西卡。結果還是愷撒先到,但他卻不命令軍隊攻城,反而等待龐培趕來。這對愷撒而言,似乎也可以說是喪失了一個良好的機會,但是也可以說由于迪爾拉齊烏姆的經驗,愷撒認清了必須要有強烈的誘惑,才能使龐培在開闊地區接受會戰。假使真是如此,那么愷撒這個觀念要算是相當正確。盡管龐培所擁有的兵力,在數量方面是具有二對一的優勢,但還是由于部下的勸說,他才肯冒險出戰。正當愷撒準備用各種手段,來創造一個戰勝的機會時,龐培卻自己送上門去,使他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就是法薩盧斯(Pharsalus)會戰。但對于愷撒而言,這個會戰毫無疑問的是過于倉促——損失之重即足以說明其倉促的程度。愷撒的間接方法固然已經在戰略上,重新建立了平衡的局面,可是還需要再進一步,才能夠使龐培本人喪失平衡。

在法薩盧斯戰勝之后,愷撒追擊龐培越過了達達尼爾海峽,通過小亞細亞,然后渡過地中海,以到達亞歷山大港(Alexandria)。在那里龐培即為托勒密(Ptolemy)所殺,使愷撒省了許多麻煩。但是愷撒本人卻把這個有利的機會糟蹋掉了,為了干涉托勒密和他妹妹克婁巴特拉(Cleopatra)之間對于埃及繼承權的爭執,他一共浪費了8個月的寶貴時間。愷撒所常犯的嚴重錯誤,是他老只注意著眼前的目標,而缺乏遠大的眼光。在戰略方面來說他是瑕瑜互見。

由于愷撒坐失良機,所以才使龐培的舊部有死灰復燃的機會,他們在非洲和西班牙又獲得了一線生機。

在非洲方面,由于愷撒的部將古力阿(Gurio),早已采取了直接的行動,結果使他的處境更為困難。在登陸之后,古力阿首先贏得了一個初步的勝利,于是他就因勝而驕,被龐培余黨的同盟者朱巴國王(King Juba),引入陷阱而被殲滅。公元前46年,愷撒展開了他自己的非洲戰役。他還是像過去希臘戰役那般直接而沖動,使用著不充足的兵力,一頭鉆進了敵人的圈套。也正和他過去的慣例一樣,僅僅憑著好運氣和戰術技巧的結合幸免于難。此后,他就在魯斯皮那(Ruspina)附近設營固守,以等候其他兵團的到達,無論敵人如何引誘,他都絕對不出戰。

這一次愷撒又把他的不流血戰略,運用到了最高的程度。幾個月當中,即使他的增援已經達到之后,他還是執行一種絕對間接性質的戰略,只不過是路線略嫌狹窄而已。他發動了一連串的小戰,以打擊敵人的士氣,從敵方逃亡數字激增的事實看來,即足以證明這種戰略的價值。最后,他才采用一種比較寬廣的間接路線,向敵人在塔普蘇斯(Thapsus)的重要基地進攻。這樣他就創造了一個有利的會戰機會,而他的部隊——早已等候得不耐煩——立即不需上級的指揮,而自動向敵人猛攻,終于獲得了大勝。

接著在公元前45年,愷撒又發動了西班牙戰役,這也是整個內戰的結束。這次,愷撒從一開始就力求避免生命上的損失,在狹窄的限度之內,不斷運用調度上的技巧,一定要使敵人立于絕對不利的地位,才肯和他們交戰。結果他在蒙達(Munda)獲得了一個有利的機會,而終于大獲全勝;但這次還是經過了激烈的苦戰,所損失的士兵也還是不少。由此即足以指明出所謂“經濟兵力”(economy of force)的意義和僅僅是“節省兵力”(thriftiness of force)的意義,是大有區別的。

愷撒的間接戰略路線,似乎都是很“狹窄”的,而且缺乏“奇襲”的意味。在他的每一次戰役當中,他都只不過是使敵人的精神發生“緊張”的現象,而并未能使其潰裂。主要的原因似乎是他所重視的,只是敵方部隊的心理,而非敵方指揮官的心靈。假使說他的這些戰役足以當作一個極好的例證,來說明兩種不同間接路線的區別——(一)以對方的部隊為目標,(二)以對方的主將為目標——那么還不如說,更足以有力地說明直接路線和間接路線的區別。當愷撒每次采取直接路線時,幾乎無往而不失敗;反過來說,當他失敗后改用間接路線之后,則又往往能夠轉敗為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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