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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鐵流千里

中原主力突破國民黨軍圍堵——皮旅東進到華中——強渡丹江——南化塘、鮑魚嶺遇險——艱難局面下的分散行動——中原局白魯礎會議——國民黨殺害我方談判代表——陜南游擊隊提供幫助——359旅回到延安

1946年6月26日夜里,李先念、鄭位三等率領中原部隊從宣化店向西突圍,30日越過平漢路。王樹聲率中原軍區一縱雖有挫折,也于7月2日越過平漢路西進。擔負掩護的皮定均、張體學等部也向南分頭突圍。國民黨軍企圖將中原我軍圍殲在宣化店地區的計劃完全落空。蔣介石、劉峙大為震驚,匆忙調遣軍隊,企圖進行圍追堵截。劉峙判斷:李先念部不會走得太遠,有可能仍在桐柏山區立足,他于7月2日命令整編第15、41師向棗陽、吳家店等地追擊,并令整編第3師向隨縣、天河口地區超越前進,企圖將李先念部消滅在天河口一帶。

在這場賽跑中,國民黨軍步步落后。我軍行動之前,就考慮到國民黨軍會利用交通之便,對我軍進行堵截,于是撇開大路,專走山間小路。從武勝關、平靖關西進后,李先念帶領中原軍區機關和二縱沿桐柏山間向天河口進軍。那幾天幾乎天天下雨,干部戰士們冒雨行軍,每天走50至100里,表現出頑強的戰斗作風。而國民黨軍原想依靠汽車輪子,因暴雨引起山洪,公路經常中斷;步行又追不上我軍,只能干著急。據軍委1局收集的情況分析,國民黨軍初期堵截的失敗有以下原因:“(1)頑軍主要是作我向北和向東突圍上面進行軍事部署,對我向西且行動突然出敵意外。所謂我被動中之主動,加之我數路西進,陷敵防不勝防。(2)頑軍多為雜牌部隊,作戰尚呈消極。(3)指揮不統一。尤其是正式發覺我西進時更顯得指揮混亂,上至程潛,下至孫震、周萳各來一套的指揮。(4)頑作戰地境線規定的限制,我突圍部隊越過某軍防區,駐該區部隊即停止越境的追擊。”1局的報告說:“中原部隊此次轉移中損失看來不大,除通過平漢路與守頑小的戰斗接觸傷亡外,再未遇到比較大的戰斗。如我西進部隊突過棗陽、桐柏線,可以說是無危險了。”

中原突圍的第一步看來是勝利了,毛澤東感到欣慰。7月5日指示鄭李:“現在一切主要敵軍均被你們拋在后面,你們各路,每路應以一小部分附電臺任后衛,遠距離與敵保持接觸,遲滯敵人,主力爭取時間休息。”“你們任務是活動于鄂西北、豫西南廣大地區,一面保存自己,同時鉗制大量敵人,對全局貢獻極大。”(1)鄭李也信心十足,8日到達河南新野境內后回電:“我決繼向西進,越豫西平原幾條河流,取內鄉、淅川、荊紫關爭取休息,準備在山地消滅向我追擊堵截之敵人。”

以后的形勢發生了變化,國民黨軍集中兵力對西進的李先念、王樹聲兩支主力部隊進行“圍剿”,使其陷入艱難境地。而擔任掩護的一縱1旅皮定均部則大步東進,創造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奇跡。

6月29日皮旅突破小界嶺國民黨軍防線,越過潢(川)麻(城)公路,跳出了國民黨軍對中原根據地的包圍圈,進入大別山區。這支部隊究竟向何處去,需要他們自己決斷。皮定均手里沒有軍用地圖,只有一本破舊的商務印書館出版的袖珍分省地圖。根據地圖判斷,他們面前的那座聳入云天的高峰是大牛山,鄂豫皖三省的交通咽喉。在大牛山入口處的兩座小山上,有當地土頑的保安團把守。皮定均決定以1團和2團分別搶占兩座山頭,為后續部隊打開通路。戰斗開始后,戰士們不顧連日的疲勞和饑餓,以勇猛的動作向山頭沖去。保安團不是正規軍,雖占有居高臨下的地形優勢,畢竟仍是怕死,很快被我軍擊潰。皮旅6千余人像一條長龍,沿著山路蜿蜒而上,在7月1日這天翻越大牛山。皮定均在日記中感慨地寫道:“今天的行軍是我軍最艱難的,用這最艱難的行動紀念黨的生日。”

下山后皮旅到達金寨(當時稱為立煌)縣境內的吳家店。這里曾是鄂豫皖紅軍的根據地,當年紅軍書寫的標語還清晰可見。在群眾的幫助下,戰士們打開了國民黨政府的糧庫,補充了部隊急需的糧食,還把多余的糧食分給貧苦群眾。老百姓們熱情地幫助戰士打草鞋、補軍衣,皮旅在這里得到寶貴的三天休整,為以后的行軍作好了準備。他們架起電臺與中原局聯系,請示下一步行動。不知什么原因,電臺始終聯系不上。這個意外倒為皮旅的自主行動提供了條件,經過反復研究,他們決定繼續向東前進,一直走到津浦路東的華中解放區。

前面還有千里路程,敵情、地形、道路都不熟悉。能不能把這支部隊完整地帶到解放區,確有極大風險。皮定均等指揮員研究了情況,決定利用國統區的割據狀況,敵人互不通氣的特點,利用山地掩護,盡可能在省與省、縣與縣的邊界穿插,讓敵人搞不清我軍的情況。前面派出偵察部隊,穿上敵軍的服裝,迷惑地方土頑,了解情況。主力部隊行軍要隱蔽,避免暴露目標和陷入敵軍包圍。為了掌握好部隊,皮定均旅長和徐子榮政委命令各級指揮員要和前衛部隊走在一起。旅指揮員和前衛營走,團指揮員和前衛連走,連長和尖兵班走。干部身先士卒,既鼓舞了部隊士氣,又便利了指揮。(2)

7月7日,皮旅沿漫水河向東進軍,穿越大別山。在人煙稀少的大山中,部隊翻山越嶺,徒涉溪流,白天頂著似火的驕陽,夜晚帶著露水宿營。9日,部隊到達安徽霍山縣境內的青風嶺,得知山上有敵人把守。2團乘著夜色,從側面的峭壁攀登上去,向敵軍發起突襲。敵軍狼狽逃竄,皮定均審問俘虜,才知道這是由偽軍改編的“挺進縱隊”,奉命在這里截擊我軍。他們的主力還在后邊,想不到我軍行動如此迅速,搶在了前面。越過青風嶺,當天傍晚部隊到達磨子潭。磨子潭是大別山東面的出口,位于淠河西岸,下游是佛子嶺。這是個險要地方,皮定均從當地郵差口中得知國民黨整編第48師正在舒城、桐城等地布防,堵住大別山各處出口;一支國民黨部隊正從六安向磨子潭開來,大約半夜就會到達。由于僅有5條小船,皮定均決定立即架浮橋,馬上渡河。夜晚,暴雨降臨,河水猛漲,架橋失敗。是走還是等天亮?午夜雨停,洪水稍退,皮定均派人找到最淺的河汊,命令部隊徒涉。剛準備就緒,國民黨第176旅一個營趕到磨子潭對岸,與皮旅警戒部隊交火。天黑情況不明,敵軍盲目射擊,不敢接近。皮定均命令部隊加緊渡河,命令后面的2團盡快趕到。天將拂曉,2團以急行軍趕到渡口,冒著敵軍的炮火強渡。有人被激流卷走,一個連被切斷,與主力失去聯系。皮旅搶渡磨子潭,沖出了大別山,進入皖中平原。(3)

平原地區雖然路好走,但道路四通八達,極易遭到敵軍圍追堵截。13日,皮定均等在毛坦廠開會,決定以五晝夜的急行軍躍過皖中平原,在敵軍部署就緒之前以堅決、神速的行動奪取突圍的最后勝利。部隊進行了徹底的精簡,炊事擔子、公文箱、個人物品全部拋棄,每人只帶槍支彈藥和一身單衣。為了縮短隊伍距離,全旅分為三路縱隊,并肩前進。前面是化裝成國民黨軍的偵察隊,摸情況、探道路、買糧食,讓后面部隊一到就能吃上飯,吃完就走,節省時間。

13日夜里,部隊開始行動。前面的偵察隊裝扮成國民黨軍,路過沿途村鎮,與當地保安團、鄉公所周旋,打聽情況,派便衣送給后面部隊。他們盡量避開國民黨軍隊防御的地區,不驚動敵人。皮旅以每天近百里的速度行軍,15日通過六(安)合(肥)公路,16日夜晚通過淮南鐵流,進入定遠境內。這時,淮南地下黨發覺了皮旅的行蹤,從后面趕上來聯系。皮定均感到意外,原來中央與皮旅失去聯系后,已經通知華中局注意收集情報,接應皮旅。定遠是原新四軍2師的根據地,在地下黨和群眾幫助下,皮旅有了向導和可靠的宿營地,部隊情緒更為高漲。他們加快行軍速度,順利通過定遠地區。19日,皮旅到達嘉山以東的紅心鋪,前面就是津浦路,越過最后一道封鎖線,就能到達蘇北解放區了。

津浦鐵路是國民黨軍重點防御的交通線,明光至滁縣段由國民黨整編第7、48師防守,沿途都有日軍留下的碉堡工事。當天夜里,皮旅2團捉到兩個國民黨便衣,得知7師已派部分兵力從明光向定遠出動,堵截皮旅。皮定均決定改變路線,向東從張老營車站南邊沖過津浦路。20日凌晨,皮旅分為兩路縱隊到達津浦路西。在黑夜掩護下,敵軍碉堡未發覺我軍行動,2團和旅直安全通過。這時,天色將明,從滁縣方向開來一列裝甲列車,皮旅工兵拉響炸藥,不料藥量不夠,鐵軌沒有炸斷。敵軍從列車上開火,碉堡內的敵軍也瘋狂掃射起來。在危急情況下,已經過路的部隊集中火力反擊敵軍,接應后衛1團過路。敵軍裝甲列車在我軍手榴彈和迫擊炮攻擊下,終于退去,1團殺開血路,越過津浦線與主力會合。

越過津浦路后,皮定均趕緊收攏部隊,繼續東進。上午到達三界的一座小山腳下,只見山頂上有人喊:“你們是哪一部分?我們是淮南大隊。”皮定均不知道這是什么番號,派人上去聯絡,才知道他們是淮南軍區嘉山支隊的同志。皮旅將士們歡呼著沖上山去,與戰友緊緊擁抱。歡呼:“到家了!”“到家了!”

淮南同志看到的這支中原部隊,衣不蔽體,瘦骨嶙峋。頭發又長又亂,長褲爛成了短褲。多數人沒有鞋,用布包著潰爛的雙腳。就是這些干部戰士,24天來跋山涉水,跨越平原和鐵路,克服重重艱難險阻,經歷大小27次戰斗,行程1500里。除掉隊、失散和傷亡外,保存了約5000人的骨干力量,勝利地到達華中的蘇皖解放區。

部隊到達盱眙,受到解放區人民的熱烈歡迎。皮定均等得知華中軍區司令部在淮安,派方升普副旅長先去報到。方副旅長的腳已經走爛了,只能乘人力車去淮安。在華中軍區司令部,他受到鄧子恢、張鼎丞等領導的歡迎。聽了1旅突圍東進的英雄事跡,大家都深受感動。22日,華中軍區電告中央:“中原軍區挺進第1旅于20日越津浦路,已安全抵達我淮南津浦路東地區。我已令淮南軍區慰勞,并解決其物質困難。”新華社記者采訪了方副旅長,并將1旅的突圍經過寫成通訊,發表在各解放區的報紙上。后來,1旅改編為華中野戰軍第13旅,投入了新的戰斗。

皮旅中原突圍,是中原軍區各部隊中最成功的范例。他們最后離開中原解放區,走的是原來估計最困難的路線,卻最先回到了華中解放區,部隊保存得最完整。之所以能取得這樣的成績,是由于1旅有一個堅強、團結的領導班子,在生死考驗關頭,他們不分散、不驚慌,全體干部戰士攥成一個拳頭,堅決向東突圍。在行軍過程中,他們不停頓、不猶豫,避實就虛,從敵人合圍的間隙中機動靈活地鉆出去。全體干部戰士發揚了不怕疲勞、英勇頑強的作風,連身體衰弱的女同志都跟上了部隊。皮旅中原突圍,成為解放戰爭史光輝的一頁,被人們長期傳頌。

再說李先念、鄭位三、王震率領中原部隊北路軍自天河口出桐柏山區后,決心不顧疲勞,晝夜兼程,搶在國民黨軍合圍之前渡過唐河、白河,脫離豫西南平原、河網地帶,向鄂豫陜邊區進軍。7月7日和8日,359旅和中原二縱13旅先頭部隊搶占唐河、白河渡口,掩護中原軍區機關和后續部隊渡河。北路軍冒著國民黨飛機的掃射,架設浮橋,強行渡河,進入鄧縣、鎮平地區。

國民黨軍隊的圍堵一再失敗,蔣介石查辦了第15師師長武庭麟,并嚴令劉峙所部跟蹤追擊。劉峙不敢怠慢,用卡車運送第41、47、15師于河南鎮平、淅川一線,企圖將李先念部阻擋在丹江東岸。蔣介石還調關中胡宗南部的1師1旅、90師61旅連夜趕往豫陜交界的荊紫關、南化塘一線,堵截李先念部入陜道路。鑒于形勢嚴峻,為分散敵軍兵力,中原軍區領導于7月11日決定北路軍分成兩路西進。由李先念、鄭位三率軍區機關及二縱13、15旅為左翼,經湖北鄖縣南化塘、陜西山陽漫川關一線向寧陜方向前進;由王震率359旅、干部團為右翼,取道荊紫關、山陽向鎮安、柞水前進。

在突破丹江,向荊紫關、南化塘前進的道路上,北路軍經受了最嚴峻的考驗。7月12日,359旅以兩個團圍攻淅川縣城。縣城內民團400余人依托城墻死守。我軍沒有重武器,攻了一夜沒攻下來,反而把部隊搞得十分疲勞。王恩茂總結教訓說:“凡是敵人據守的城市、工事,敵人又有相當數量和戰斗力,是不易取勝的,故不應下決心進行這樣的戰斗。”前往奪取荊紫關的718團在半路上與敵軍交火,才知道荊紫關已被國民黨第90師占領。這樣,由荊紫關入陜的道路已被堵塞,359旅決定由淅川南下渡過丹江,取道鮑魚嶺入陜。

13日,359旅在大石橋搶渡丹江。丹江是漢水支流,平時可以徒涉。但此時正值雨季,山洪暴發,水位驟漲,河面寬達50米,有的地方齊胸,水流很急。王震脫了衣服,帶頭打沖鋒徒涉過去。后面干部戰士跟隨,有的不會游泳,被激流沖走,淹死數十人。在下游,李先念派人四處尋找渡口,終于在淅川城西的人字坎城找到能徒涉的渡口。同一天,左翼的機關干部和戰士們互相幫助,帶著女同志和傷病員渡過丹江。

渡過丹江后,北路軍進入鄖縣地區。這一帶山路狹隘,人口稀少,村莊貧窮。王恩茂日記所載:“所走的道路完全在山溝、溪流,兩面大山、懸崖無路,沿路老百姓差不多均已逃走,找向導困難,因為下雨,山溝溪流漲水,在水溝里趟來趟去,有的同志計算趟了八十幾次”。“宿營后,大雨急下,因房子很少,很多人擠在房子里,鬧得鋪上睡人,鋪底下也睡人,鋪的周圍也睡滿了人。”(4)連日行軍勞累,又得不到老百姓接濟,吃飯休息都發生嚴重困難,部隊的戰斗力自然大為減弱。

7月17日,北路軍右翼359旅向南化塘東北的玉皇山前進,半路上遭到國民黨軍的阻擊。359旅改道繞向玉皇山東北的鮑魚嶺,又遭到國民黨軍阻擊。據王恩茂回憶:“情況異常嚴重,前進受阻,后退不能,四面槍聲、炮聲,混戰不休。從7時出發到18時,轉來轉去仍在白家溝、竹扒溝的山上,離昨天宿營地不過10里,完全陷在敵人的包圍之中。我傷亡百余人,最后于黃昏沖出敵人的包圍。”王震率359旅突出去了,但干部團又被截在后面。在危急中,干部團和警衛團的同志堅決戰斗,邊打邊突,終于在夜間殺開缺口,又經一夜行軍,第二天在商南縣喬坡追上了359旅。

這一天對北路軍左翼也是嚴峻考驗。李先念率機關和部隊到達南化塘時,胡宗南的部隊已經控制了玉皇山制高點,將李先念部壓在玉皇山右側的山溝里,兩面遭伏擊,后面有追兵,李先念部面臨巨大危險。李先念命令37團奪取玉皇山主陣地,其余部隊掩護突圍。37團以勇猛的精神,先下到溝底,然后從敵人不易射擊的陡坡爬上山,不惜重大犧牲,奪取敵軍陣地,掩護機關和后續部隊突圍。37團堅守陣地一整夜,使中原軍區機關和大部分部隊沖出包圍圈,進入陜南。但是擔任掩護的周志堅副司令員和39團被敵軍隔在荊紫關以東,因沒有電臺,暫時與李先念失去聯絡。

鮑魚嶺、南化塘之戰,是北路軍在突圍作戰中經歷的最危急的戰斗。指戰員們在圍困中拼死戰斗,終于沖出重圍,進入陜南,國民黨軍企圖將我軍消滅在荊紫關地區的目的未能達到。但是這一戰也使北路軍元氣大傷,一部分人被打散了,傷亡也不少。當時李先念估計傷亡有一二千人,現在的軍史記載是幾百人,以后的形勢急轉直下,中原部隊進入了最艱難的時期。

以后的幾天,敵軍窮追不舍,迫使我軍幾乎天天作戰。7月20日,北路軍右翼在山陽縣長溝口遭遇胡宗南的1旅1團阻擊,359旅719團頑強沖擊,團長顏龍斌右臂被打斷,仍堅持指揮。23日,在小河口遭遇國民黨第76師一個團阻擊,719團又與其激戰。在兩小時戰斗中,719團團長顏龍斌、政委蔣洪鈞、參謀長朱佐夫都壯烈犧牲,719團幾乎拼光了。王恩茂記錄那幾天的情況:“我們經過的地區,全是山嶺重重,道路崎嶇,不斷上山下山。因戰斗,部隊繞路很多,情況緊張,來不及吃飯和休息,故疲勞不堪。到了狗頭坪,部隊橫七豎八地倒下就睡,晚飯吃不上。”

7月21日王震電告鄭李和中央:“(1)左縱共8000余人,僅2000槍,笨重已極,十日來連日戰斗,傷之官兵500余。(2)淋雨、日曬、夜露,糧食困難,跋高山涉山溪,病員多,傷兵就地寄宿,戰斗力減弱。官兵仇頑更已加深,故斗志強。(3)敵兵有電話及空軍、汽車等,交通便利;土著國頑分兵堵擊,迫我山地行動困難。(4)我決心強占柞水、鎮安,如不成,則分散游擊,爭取休息,再作順利突圍轉移之機動。官兵盼北歸,乃普遍志向,正作此動員說服。”

當中原北路軍渡過丹江時,毛澤東對局勢還是很樂觀的。7月15日他致電鄭李戴、王震說:“整個突圍戰役是勝利的,敵人毫無所得。你們這一行動已調動程潛劉峙胡宗南三部力量,給反動派以極大震動與困難,故你們的行動關系全局甚大。”(5)19日當他得知北路軍遭受重大挫折后,指示鄭李:“你們現處困難情況中,但一定能克服。為克服此項困難,有集中分散兩策。”“請你們先考慮是否可以將部隊以團營為單位化整為零,分散于陜南十余縣發動民眾。”

與王震部隊一樣,鄭李帶領的右翼機關部隊那幾天也經歷了生死考驗。20日他們在商南縣石柱河與國民黨3師一個團遭遇,二縱主力37團頑強阻擊,掩護機關和部隊突圍。21日,在椴樹埡山溝里,陷入國民黨90師的包圍中,中原軍區機關領導全部暴露在敵人的射程之內,敵軍的子彈在李先念、鄭位三身邊濺起泥土。又是37團搶占制高點,與敵軍展開激戰,鄭李和機關干部才突出重圍,23日到達商南白魯礎村。

這是中原突圍以來最艱難的時刻,部隊極度疲勞,許多人掉隊和失散了,生存也成了大問題。7月23日,中原軍區負責人在白魯礎的一座民房中開會,研究下一步行動。鑒于鄭位三等領導干部身體衰弱,已無法行軍,會議決定鄭位三、陳少敏、戴季英離隊休息養病,由陜南游擊隊掩護隱蔽在老百姓家中。部隊由李先念、任質斌、文建武帶領,以團為單位分散為七部分,各自劃定一個區域單獨行動,在陜南地區建立游擊根據地。24日,李任文致電中央:“甲、我們率二縱隊主力自通過豫西南平原,進入鄂豫陜山地后,主客觀的各種情況即進入嚴重階段。一方面敵之追擊部隊大部均已趕到,不斷的堵擊、側擊、追擊;一方面山地中人煙稀少,糧食鞋襪均極困難。部隊所到之處,居民多皆逃避一空,既缺乏地圖,而對地方上的各種情況又毫不熟悉;加之在將近一個月的行軍中總共只休息一天,因此部隊官兵均極疲勞,而士氣亦大降低,怨言四起,困苦之況絕不亞于上次長征后一階段。乙、為了解決以上困難,除王震同志已率359旅及警衛團、干部團等單獨行動外,我們將直接率領之13旅及45團分散單獨行動。”

26日,王震也決定將干部團分散行動,以減輕359旅的掩護負擔。除部分干部隨359旅行動,其余的或潛伏、或化裝轉移。他電告李先念和中央:“為精干部隊,且為其自己生存計,已(將干部)分股潛伏游擊或化裝走,請中央通知各解放區收容。”(6)與李先念部不同的是,王震始終未將359旅分散,為了避免全旅擠在一起目標過大和糧食困難,他讓徐國賢團長帶領717團走另一條路線,自己帶718、719團和旅直行動。兩路保持聯系,平行前進。這為他們后來沖出困境,返回延安創造了條件。

得知李先念、王震部的艱難處境,毛澤東也同意分散游擊的安排。

當時李先念、王震最迫切的是求得一段安定時期,整頓部隊,建立根據地。7月23日行軍途中,國民黨飛機扔下傳單,說軍調部第32小組(即宣化店小組)已來此調處停戰,要李先念派代表來龍駒寨或西安聯系。李先念也想借談判求得喘息時間,24日請示中央:“經過一個月的行軍作戰,我軍各部確已疲勞之極,戰斗力大部喪失,部隊有即將全部坍臺危險。因此我們很想利用這個時機來與國民黨成立一個短時期停戰協定,借以整理內部,恢復我軍的戰斗力。”次日毛澤東復電:“已令周子健代表李先念去接洽,聲明愿意談判,惟須政府軍停止圍追以利談判。”(7)當周子健奉命與32小組接洽時,國民黨方面態度極為蠻橫,胡宗南的代表竟將周子健趕出會場,并宣稱不再保證他的人身安全。果然,周子健在返回辦事處途中遭特務襲擊,隨身的文件、物品被洗劫。胡宗南當時已經準備進攻延安了,根本不會同共產黨停戰。

但是中原部隊沒有及時了解這些情況,準備派代表去西安談判。李先念與王震商量誰去合適,8月4日王震電告:“張文津同志系第9小組上校參謀,能公開到子健處。”經李先念方面批準,7日,王震派中原軍區干部團團長張文津、政治部主任吳祖貽和毛楚雄(毛澤東的侄子、毛澤覃烈士之子)三人攜帶軍調部證件,打著軍調部第9小組的旗子,由一名陜西籍戰士作向導,從鎮安出發前往西安。行至寧陜縣東江口鎮,遭胡宗南部第90師181團無理扣留,竟于10日將張文津等4人秘密殺害。張文津是湖北鐘祥人,1937年參加革命,翌年入黨。曾任新四軍5師15旅參謀長、江漢軍區副參謀長等職。吳祖貽是河南開封人,1935年在天津參加過“一二·九”運動,1937年入黨,抗戰期間在鄂豫邊區任黨委民運部部長。毛楚雄生于1927年,1945年參加革命,任中原軍區干部,犧牲時年僅19歲。周恩來得知張文津等被國民黨扣押的消息,曾向國民黨當局提出強烈抗議。胡宗南推說不知道此事,制造了“失蹤”的懸案。(8)這是一個深刻的教訓:當國民黨力量比我方強大時,他們恨不得把我軍全部消滅,是絕不會發善心與我方談判的。

真正為李先念提供了幫助的是當地游擊隊。在李先念部向陜南行軍途中,中央就已向他們通報:在陜南地區有共產黨員鞏德芳領導的游擊隊,可與其聯系。同時通過中共中央西北局,派劉庚、鞏德芳、王力等陜南地下黨、游擊隊負責同志四處聯系,與中原部隊接頭。8月2日,李先念率部在丹鳳縣留仙坪與鞏德芳、劉庚會師。鞏德芳等人利用當地的地下黨和群眾關系,為中原部隊提供了大量幫助。尤其是保護了李先念、鄭位三等中原軍區領導干部的安全。多年之后,任質斌同志滿懷深情地回憶:“在這場艱苦斗爭中,陜南的地下黨和游擊隊是很堅強的。如果沒有陜南地下黨和鞏德芳等同志領導的陜南游擊隊的支持和幫助,那我軍就更困難了。現在寫這段歷史,應該大書特書當年的陜南地下黨和游擊隊。”(9)

王震率359旅進入陜南后,無日不戰,既要擺脫后面的追兵,又要沖開前面的攔堵。8月2日,359旅打開鎮安縣城,部隊才得到一天休息,并且補充了糧食。王恩茂在日記中感慨地寫道:“昨天進了縣城,解決了糧食,得到了休息,感到了很大的輕松。今天行軍沒有什么掉隊現象,證明部隊只要吃飽了飯,睡好了覺,走路是不成問題的,以前掉隊現象嚴重,主要是沒有吃飯和睡覺。”吃一頓飽飯,睡一夜整覺,都成了不可多得的奢望,因此部隊返回陜北的愿望越來越強烈,部隊始終停不下腳。出了鎮安,王震召集干部開會,提出以團為單位分散行動的主張。沒等作出決定,敵情又來了,只好再向西轉移。

359旅一路西行,過了柞水、寧陜、石泉,8月12日接到毛澤東電報:“你部應堅決就地分散和敵人打小圈子。只要是小部隊就可從敵人間隙中穿過來穿過去,望按情決定。”(10)15日王震在洋縣石板埡召集干部會,研究行動方針。王恩茂記載:“王司令對于部隊行動提出兩個方針:(1)返回邊區;(2)就地游擊。他很主張就地游擊。這種精神是很對的,這對配合中原軍區各部隊分散游擊斗爭,以及配合華北、華中反攻的斗爭均有重大意義。但部隊經過兩年沒有根據地的艱苦斗爭,百分之百的同志都要回邊區,對分散游擊無興趣,故仍決定返回邊區。”

對359旅的行動,中原軍區領導是理解的。陜南到處是深山,人煙稀少,大部隊在這里生存都很困難,即使打游擊也不會有多少作為,與中原地區牽制大量敵軍的作用不能相比。8月9日李任文向中央建議:“359旅確拖得很苦,北歸心切,該部略事休息后最好能進陜甘寧邊區會師。”他們的意見,能保留一支成建制的部隊回到解放區,也是好的。毛澤東反復考慮,終于在8月24日指示王震:“你們如過分疲勞,似宜在隴海路、西蘭路之間采取打圈子的辦法,即向西又忽然向東,向北又忽然向南,如此可以迷惑敵人,取得短時休息,然后突過西蘭路入邊區。”

過了洋縣,359旅進入留壩縣境。這里是秦嶺南麓,山高路險,人跡罕見。戰士們沿著山間小路,艱難地行進著。最困難的是沒有糧食,偶爾在山坡上找到一點苞米、土豆、紅薯,都成了寶貝。青嫩的苞米剛吐出纓子,土豆才長到拇指大,就都生著吃了。不少人為此腹瀉,造成減員。由于是北上回家,部隊仍然保持著每天80里左右的行軍速度。翻過秦嶺,359旅經鳳縣、隴縣進入隴東高原。有了公路就有了敵情,部隊又保持著高度的警惕,遇見保安團就是一通猛打,打得他們不敢追擊。部隊原想到平涼去,但進入甘肅崇信縣境內,聽老鄉說前兩天從寶雞開了百余輛卡車的國民黨軍往平涼去,于是王震決定調頭向東,走涇川、靈臺,跨過西蘭公路進入邊區。8月28日,359旅從隴縣上良鎮出發,經什字鎮,中午到達陜西長武縣南瓦云寺一帶,接近西蘭公路。這時,后面國民黨追兵趕到,前面有國民黨軍設置的工事。在這危急關頭,王震大吼道:“同志們,這是最后一關了,邊區兄弟部隊就在前面迎接我們,我們一定要堅決打過去!”他命令719團阻擊后面的敵人,自己親率718團集中全部機槍,向正面國民黨軍猛烈掃射,從中央突破其封鎖。國民黨軍退到村子里,我軍從瓦云寺和東閣寺之間的狹小間隙中通過公路,兩面都受著敵人的火力掃射。為了通過這一關,大家都不顧生死,英勇地沖了過去。過了公路以后,部隊又徒涉涇水,一直走到半夜才休息。王恩茂一算,這天走了150里,“大家異常疲勞,倒地而臥,不知一切了。”

8月29日,359旅到達甘肅寧縣屯子鎮,與前來接應的陜甘寧邊區警備3旅會師了。幾天后,另一路行軍的717團也歷盡艱辛,回到邊區。這是繼皮旅之后,第二支成建制回到解放區的中原部隊。大家極度的興奮,頓時感到輕松了許多。進入邊區后,部隊邊休整邊行軍,沿途受到邊區群眾的熱烈歡迎。9月26日,部隊到了甘泉,中央派來一輛汽車,接359旅領導干部去延安。下午汽車到達延安地委時,王恩茂看到分別兩年的妻子帶著兩個孩子,和許多家屬們都趕來了。幼小的孩子見到陌生的父親,竟然膽怯地哭起來,令王恩茂悲喜交集。從1944年11月9日359旅南下,到1946年9月27日返回,歷時兩年,轉戰八省,行程22000里,作戰160余次。出發的時候是4000多人,回來的只有半數。但是排以上干部仍有480人,骨干力量保存下來了。(11)

10月5日,中共中央在楊家嶺大禮堂舉行大會,熱烈歡迎南征歸來的359旅和恢復自由的廖承志。毛澤東、朱德、任弼時、彭德懷、賀龍等中央領導同志出席大會。毛澤東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他說:南下支隊的同志們,你們辛苦了!你們勝利了!你們不怕困難,不怕犧牲,深入敵人心臟,敢于和敵人作斗爭,打破了國民黨數十萬大軍的“圍剿”,勝利返回延安。你們是黨的寶貴財富,雖然犧牲了不少同志,但是你們光榮地完成了黨交給的任務,經歷了第二個長征。朱德總司令也講了話,對359旅表示慰問和歡迎,要求他們休息好,整訓好,準備執行新的任務。毛主席和朱總司令的講話,給在座的359旅干部以極大鼓舞。延安電臺還廣播了王震旅長的講話,他莊嚴地宣告:“毛澤東主席和朱德總司令領導下的軍隊,在反抗外國帝國主義侵略的戰爭中,在打敗賣國賊反動派的戰爭中,經得起嚴峻的考驗。具有高度愛國主義與革命英雄主義的人民軍隊,永遠是不可戰勝的!”(12)


(1) 《毛澤東軍事文集》第3卷,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324頁。

(2) 皮定均著:《鐵流千里》,解放軍文藝出版社1960年版,第59頁。

(3) 《中原突圍史》,軍事科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281~284頁。

(4) 《王恩茂日記》,中央文獻出版社1995年版,第359~360頁。

(5) 《毛澤東軍事文集》第3卷,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346頁。

(6) 李少瑜等編著:《中原突圍紀事》,解放軍出版社1992年版。

(7)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下卷(修訂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116頁。

(8) 李少瑜等編著:《中原突圍紀事》,解放軍出版社1992年版。

(9) 任質斌:《關于中原突圍的幾個問題》,《中原突圍史》,軍事科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26~27頁。

(10)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下卷(修訂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121頁。

(11) 《王恩茂日記》,中央文獻出版社1995年版,第405~407頁。

(12) 《中原突圍史》,軍事科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16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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