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在城內外百姓的山呼海嘯的歡迎聲中,應天城的城門轟然洞開。
闊別四月之久的應天城模樣依舊,只是城垛城墻上幾處尚未熄滅的戰(zhàn)火有些惹人心煩。
“弟兄們,進城!”
張士誠身披一件濺上鮮血的黑色戰(zhàn)袍,揉了揉有些發(fā)酸的眼睛,心中的豪情卻油然而生。
至正十一年,察罕帖木兒率三萬精銳來剿,被打回了河南。
至正十二年,脫脫率三十萬大軍來剿,被打回了大都。
至正十三年,孛羅帖木兒率四十五萬大軍來剿,狼狽不堪逃了出去。
年年剿殺,年年敗。
此時的江浙紅巾和張士誠,已不是從前那樣,需要依附芝麻李,劉福通的地方起義部隊。
他大手一揮,滿城盡是日月同輝和“張”字的大旗飄揚。
緊隨其后的是一眾各方面的元帥和將軍,二十幾萬紅巾軍將士有的就近安排在附近的縣城和集鎮(zhèn)上,有的則一同參與了進城儀式。
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疲憊和喜悅交加的神色。
“末將呂珍,張士信恭迎吳國公丞相歸來!”
城門口的箭樓下,呂珍和張士信并立在此,朝著張士誠彎腰行禮。
呂珍的右腿被流箭射中,左臂脫臼,直到現(xiàn)在還在纏著布條。
張士信為了研究守城妙招,連著好幾宿沒睡個囫圇覺。
此時他的魚泡眼一睜一閉,顯然是極度困倦了。
“好小子!你們都是應天城的大功臣,起來說話!”
張士誠飛身下馬,一個健步將他們兩人扶起。
“這七八天,你們用血肉,用勇氣將應天城守著了,個個都他娘的是真漢子!”
話語間,張士誠轉頭看向那些斷手斷腳的傷兵和站在城墻上的民兵,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高聲說道。
“凡是參加了民兵隊伍的人家,免除兩年賦稅,一年徭役,凡是在應天保衛(wèi)戰(zhàn)中受傷的民兵人家,均由軍方親自派大夫治療,免除三年賦稅,兩年徭役。凡是戰(zhàn)死烈士家屬,軍方終生撫養(yǎng)!”
“張公爺萬歲!紅巾軍萬歲!”
全城的百姓愣了一下子,緊接在瞬間爆發(fā)出無比熱烈的歡呼聲。
“紅巾不滅!漢邦永存!”
“紅巾不滅,漢邦永存!”
……
翌日,江南等處平章政事府,議事廳。
除了負責跟蹤堵截孛羅帖木兒的常遇春和廖永安,江浙紅巾一系的軍政大員在此齊聚,等待著張士誠和李伯升的到來。
“老李啊,俺說這個官職名兒啥時候也得改一下了,啥子江南等處平章政事,繞口得緊!張士誠似笑非笑地說道。
“公爺如今威勢浩大,這頂龍鳳官帽也不用再戴多久了。”
李伯升半開玩笑地道。
張士誠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邁出一步走進了廳內。
“恭迎國公爺!”滿席謀士將軍一同站直行禮。
“不必多禮,坐下坐下。”張士誠雙手虛摁,從腰間掏出一封公文。
“伯仁從前線傳來消息,說是孛羅帖木兒沒有選擇打揚州,而是已經(jīng)重新北上,疑似要避開俺們的鋒芒,從朱重八的地盤回湖廣。”
“俺看這朱重八也沒安什么好心,咱們應天被圍上的時候,他倒是悠哉悠哉地打安慶,居然還將整個皖東占為己有!”藍玉憤憤不平地說道。
“就是啊!剛好讓他們兩個廝殺去,俺們就在旁邊看笑話。”陳兆先附和著道。
“就算跑,也不能讓他好過!俺們紅巾軍的地盤豈是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界兒?!”
張士德鼓足了勁頭嚷道:“二哥,你給俺五萬精銳,俺必定把那狗屁梁王給你生擒回來!”
在這次應天之戰(zhàn)中,張士德的破虜營和常遇春的陷陣營均是立下了大功,一時間風頭無兩。
呂珍拄著一把張士誠送給他的紫檀拐杖,摸著胡須面露思考之色。
“三將軍,孛羅帖木兒尚有十萬人馬,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啊……”
“哎!呂大哥多慮了!”張士德擺了擺手,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那梁王出兵之時號稱“百萬之眾”不是照樣敗在了俺們手里。
呂珍的戰(zhàn)法向來穩(wěn)重,張士德雖也尊敬山陣,但只當他是過于保守了。
“三將軍,且聽俺一言。”
一直在低頭沉思劉伯溫整了整袖袍,抬頭看向張士德。
“以破虜營之兵威,進攻如同驚弓之鳥的孛羅帖木兒,自然不在話下。可把他消滅之后,俺們又能得到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伸手打開了牛皮紙地圖。
“往西是淮西之地,歸朱重八占有,往北,往東是咱的徐州,淮安兩路。天下紅巾為一家,這是胡扯,但說咱現(xiàn)在要和朱重八真刀真槍的干一場,那是也在胡扯嘛。可如果不打,這韃子殺得沒油水啊!”
劉伯溫這席話思維嚴密,支持追擊梁王的謀士將軍一下子不好反駁。
“哪咱們打哪里嘛?”張士德嘟囔道。
“三弟,松江路還在方國珍那狗賊手里,你說俺們打哪里?!”
張士誠手指長江盡頭的松江路,擲地有聲地說道。
“去年,方國珍勾結元韃,進犯我東南海域,占領松江路,屠便了松江三縣。”
“三萬啊!整整三萬百姓被屠殺。”
“俺當時就想著調集全部人馬,和方國珍這狗賊拼個你死我活。”
“但咱不是快意江湖的任俠,更不能一味地按照自己的喜怒哀樂做事。”
“當時孛羅帖木兒聲威大震,有吞并東南之勢。”
“俺只能暫緩東邊的戰(zhàn)事,致力于對付西邊的元軍。”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
“孛羅帖木兒的十萬人馬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就算不被朱重八滅掉,也翻不起多大的波浪了。”
“咱們的目光,應該回到東邊兒去了。”
張士德一拍桌子,激動地說道:“咱明白了!俺這就回去整頓部隊,干他娘的方國珍!”
“不,不。”張士誠搖了搖頭。
“誰讓你那么急了,此次咱們雖然大勝,但也折了不少將士,糧草更是一點都不剩下了。此時東征,豈不是徒耗民力嗎?”
“咱們在江浙修生養(yǎng)息個半年,他方國珍膽小怕事,急著自保,俺可一點都不慌。”
“俺估摸著,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寫一封求和信過來咯!”
“到時候俺們先行穩(wěn)住朱重八,步步蠶食方國珍,光復沿海之后,俺們再以光復湖廣的名義大舉西進,放眼東南群雄,將再無與俺們抗衡之人!”
“老李此言大妙,只是偽王屢次進犯我紅巾疆域,與俺們有刻骨銘心之仇,實在是不能再留!”
張士誠站起,對著眾人說道。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