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已經七日未回曉云齋，春分和老桃樹心里都焦急。

若是換了以前，別說七日未歸，哪怕是七十日、七百日，他都不會擔心。只是這次有些特殊，那日曦穹說的話反復回蕩在耳邊：“這丫頭就交由你好生管教”。

“難不成，真出什么大事了？”

老桃樹實在放不下心，決定去外面打聽打聽。

走到桃林邊界，才發現先前的結界，全都不見了。心里叫道：“壞了，這下壞了！”這層結界是上神大人自己仙靈所結。如果不是曦穹出了事，不會無緣無故消失的。

他使著仙靈，一路飛馳。

兩川河一戰，對于仙家而言實屬大事。

整個仙界元氣大傷，死的死，傷的傷。九重天失了色彩，白茫茫的一片，都在祭奠戰死的眾仙。天帝更是親自拜了月祭樹，提上了曦穹上神的名諱。

這是仙界最為圣神的地方之一，所有為九重天做出巨大貢獻，而仙逝的神仙，名字都會被刻于此處，供后人紀念。

自浩宇誕生出九重天以來，這樹上至今只有不到百位神仙的名字，曦穹上神正好是第一百位。

“上神大人歿了。”

老桃樹頭一暈，幸虧緊緊拄著手中的桃木杖，不然準跌倒在地。他向迎面走來的一個小仙，打聽著事情的細節。

“哎，我就應該猜到，除了《洪荒》曲，還有什么能要了上神大人的命。”

他緊緊閉上了眼睛，心里騰起酸楚之味。

“上神大人……是不是……”他聽聲音有些耳熟，睜眼一看，果然是春分。這丫頭偷偷跟了自己一路，竟絲毫沒有察覺。他知道騙不了她，也不愿親自說出來，只是點了點頭。

“我不信！我不信！他可是九重天的上神，他可是樂神曦穹，怎么會輕而易舉的就死了呢？”春分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她的眼淚抑制不住的往外流出。

她撲到老桃樹的懷里：“桃爺爺，是不是春分不乖，所以上神大人不要我了呀。”她哽咽著，“春分以后再也不貪玩了，”她豎起三指，對天起誓，道：“我發誓，只要上神大人回來，我再也不會想往外跑，一定乖乖待在曉云齋。”

她的眼淚把老桃樹的衣服浸濕了一大片。

“傻丫頭，上神是為了生靈犧牲的，他走得心安。”

老桃樹安撫著春分，“再說，上神大人只是散去了仙靈仙識，他的魂魄重新轉世為人，所以他并沒有真得離開我們，他還同我們一起在這三界之中。”

這句話讓春分的哭聲小了些許。

她抹著眼淚和鼻涕，問道：“那他去了人間，還記得我們嗎？還會回來找春分和桃爺爺嗎？“

面對小女孩這樣天真的問題，他不忍心騙她。

剛還哭得梨花帶雨的春分，一下收住了眼淚，胡亂甩著衣袖，擦去淚水。眼神中透出堅定的光芒，表明她的認真。

“上神大人不找我們，我就去找上神大人！”

“人間豈是你說去就能去。讓你去了人間，你又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

“我……我不管……找不找得到，我都要去找他，窮盡我一生，我也要把上神大人找到。”

可能是受了春分質樸誠心的感染，老桃樹不再阻攔。他摸摸小丫頭的臉，把她攬入懷中。“我的小春分長大了，上神沒白疼你。”

待一眾神仙祭拜完，離去后。老桃樹領著春分走到剛才天帝所立之處。

月祭樹下又恢復了往昔的平靜。

此樹上天入地，于三界中，唯此一株。不見其根，浮于云海之上，不知從何來，如何生。混沌破開之際，便存于此地，比九重天最老的神仙都要年長。它見證了三界所有的榮辱興衰，卻從不妄加言論。是非成敗，于它不過是轉瞬間的湮滅。

它長枝漫天，無花無葉，枝干上只有一個個形似燈籠的果子，青皮微透，內里的果核處，有著紅光隱隱閃現。恍惚間，讓人以為是一盞盞長明燈，帶給生者安慰。

春分抬起頭，盯著那像生命在呼吸的果子，看它漸漸紅，漸漸弱。

正上方就是上神大人的名字。筆力蒼勁，曦穹二字泛著金光，卻并不覺氣派，只感心底騰起一股悲壯之情。

老桃樹顫巍巍的放下手中桃木杖，跪在上神的名字下，磕了三個頭。他嗓音沙啞，連續幾日沒有睡好，讓他黯淡的雙眼，更顯無神。春分聽他吩咐，照著也磕了三個響頭。

老桃樹說道：“上神大人放心，我定當將這丫頭安撫長大。”

那燈籠果飄動了兩下，仿若代表曦穹，作著回應。

春分沒有急著站起來，她伸手去摸自己盤起的發髻，連著束發的紅繩，將那根桃木簪子拔了下來。長又黑的發絲，垂順而下，一直遮到了她的尾巴處。

她看著鐫刻的分外逼真的桃花圖案，每一個細小的凹槽，都是上神大人親手打磨。

“上神大人，春分向你保證，無論艱難困阻多少，我都要去人間將你尋回。你，我還有桃爺爺，我們要一輩子在曉云齋快樂的生活下去。”她用紅繩把簪子綁在那顆燈籠果上，“等你回九重天之時，便是我重新取回它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