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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耕田來你織布

  • 都付與
  • 不沉默的螺旋
  • 3239字
  • 2020-07-15 23:27:32

足足等了五日我哥才從長沙發(fā)回電報。

高廣川受傷了。大火燒到了警備司令部,一根房梁掉下來砸中了他的肩膀。

“好險,要是姐夫頭歪一歪可能就沒命了。”文華拍著胸脯心有余悸。

文母合上手直念佛,文婉珍對我道:“清平,我們還是打算回去一趟,我實在不放心。”

我點頭表示理解:“萬幸家里的房子沒被燒掉,倉庫里也還有余糧。”

文安關切道:“那你呢?”

“我留下來照顧穆……小穆哥哥吧。”我一本正經(jīng)道。

文安和文華笑嘻嘻地對視一眼,向我投來玩味的目光,看得我不禁吞了吞口水緊張起來。

他們走后我才意識到自己說“照顧”穆嘉生實在是言過其實了。

已經(jīng)過了晌午,我?guī)е簧黼u毛垂頭喪氣地走進屋子,一屁股坐在板凳上道:“抓雞也太難了。”

穆嘉生從床上支起身子,一臉不可置信地問:“你去抓雞了?”

“是啊,原本想抓只母雞來燉湯,順便順兩個雞蛋來,結果……”

“結果什么?”

“我看那母雞扇了扇自己的翅膀,覺得它能一拳把我打趴下。”

穆嘉生鼓起腮幫子憋笑。

我一臉嚴肅地看他:“別笑別笑,小心傷口裂開了。”

他拼命忍住,目光溫柔地注視我。

我趴在桌上嘆氣道:“原先我有個同學說,能跟喜歡的人住一間小茅屋,門口種些瓜果蔬菜,養(yǎng)幾只小雞小鴨子,晴天時坐在屋外撫琴,雨天在屋內(nèi)聽雨打屋檐,實在是再好不過的日子。可我怎么覺得,還是錦衣玉食的生活更適合我呢?”

他逗我道:“你可以只負責‘晴天時坐在屋外撫琴,雨天在屋內(nèi)聽雨打屋檐’這部分,其他的任務都交給那個人完成。”

我嘴張成小“O”型:“那他也太慘了吧,和我在一起圖什么呀?”

“也許是……圖你?”

我嘖嘖有聲地搖頭:“算了,還是不要殘害良善。”

我自告奮勇去做午飯,雖然起步時咋咋呼呼一副要燒掉廚房的架勢,但有驚無險,且出品成色不錯。穆嘉生對我煮的幾道菜頗肯假以辭色,我們都餓了,于是將三菜一湯風卷殘云,他狠狠夸贊我道:“第一次下廚能做成這樣,實在是令人驚艷。”

我心里得意,嘴上卻道:“哪里哪里,鄙人不過一平平無奇小廚神爾。”

他推開碗大笑。

不得不承認,我陪穆嘉生在湘潭養(yǎng)傷的這段日子的確其樂融融,甚至讓人有些樂不思蜀。我開始考慮要不要在鄉(xiāng)下購置一塊田產(chǎn),萬一以后顧家落魄了,我來這兒養(yǎng)老也不錯。

可好景不長,穆嘉生要歸隊了。

我坐在船上憂心忡忡地扶著他:“你行不行啊?要不要讓我哥再給你幾天假?”

他搖頭正色道:“已經(jīng)耽擱了很長時間,該回去做正事了。”

我們從東門碼頭下了船向城里走去。距離文夕大火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月,我沒想到長沙城竟然還是這副慘狀。

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和臨時搭起來的簡易窩棚。大火幾乎燒毀了所有的建筑,天心閣、八角亭、火宮殿、大吉祥旅社……都只剩下黑漆漆的架子。城內(nèi)的基礎設施也幾乎癱瘓,沒有水、沒有電,幾十萬人在數(shù)九寒天里靠著挖出來的一點干糧艱難度日,甚至有餓殍堂而皇之地躺在街頭。

我迫不得已住進了文家。保安團解散,高廣川的差事也丟了。我想拿出我的一點積蓄幫忙救急,被文父文母死死攔住。

“孩子,我們怎么能要你的錢呢。”他們說。我眼眶一熱,文安上前握住我的手:“清平姐,沒事的,我們?nèi)乙黄鹋ΓD難的時候總會過去的。”她問我,“我如今在湘雅醫(yī)院幫忙,你要來嗎?”

我驚喜地問道:“湘雅醫(yī)院還在?”

“是啊。”

我忙不迭地點頭:“要要要,當然要去。”

吳院長還記得我,安排我和文安都學護理,先從最普通的看護做起,白天跟著有經(jīng)驗的護士實習,晚上再系統(tǒng)地上課學習理論知識。看護的工作十分繁雜,不僅需要給傷患喂藥、喂飯、洗漱、翻身、料理排泄物,還要負責病區(qū)物品、藥品、器械的分配和管理;雖已到了數(shù)九寒天,忙起來卻也能累出一頭汗來。我每天吃得扎實,體重卻稍減,回去文家倒頭就睡,煩惱少了很多。

亂世兇年,我們每個人就像汪洋大海里的一粒浮沙,可這浮沙若擰著勁攜著手聚在一起,聚沙成塔,一樣能抵擋狂風巨浪。比起做天空中高枕無憂的一朵云,我想,我還是更愿意做一粒沙。

我在長沙迎來了1939的新年。

“顧清平,年三十早上部隊貼春聯(lián)、包餃子,你來不來?“

我拖拖拉拉地挪到電話前,睡衣上還留有被窩里的熱氣,迷迷糊糊道:“不去。”

顧紹桓像釣魚投餌似地慢悠悠道:“今日巡邏的士兵在山上打了只野鹿,明天烤鹿肉吃,你也不來?”

我立馬上鉤,恨不能抱住顧紹桓的大腿諂媚道:“去去去,一定給我留點啊!”

他滿足地收網(wǎng)道:“明天早點來!”

我掛上電話,心道這個姜太公釣魚實在太老道。

窗戶才透進蒙蒙的一點光亮我就醒了,望望窗外,天上竟如搓綿扯絮一般下起雪來。我大喜過望,草草洗漱過就輕手輕腳地出了大門,一路小跑到軍部,顧紹桓正在門口等我。

里面空地上已經(jīng)桌桌椅椅地擺開了,桌上的灑金紅紙被鎮(zhèn)尺按住了邊角,隨風微微起伏著,在白色的雪地里很是亮眼,看了叫人從心底生出一種歡喜來。我摩拳擦掌走到桌前,穆嘉生笑著道:“早啊。”

“早,你們還沒開始寫嗎?”

穆嘉生撓撓頭道:“軍隊里都是大老粗,字寫得不怎么好看,所以等著你和顧長官寫呢。”

我拍拍胸脯道:“放心,都交給我。”

顧紹桓在身后笑我:“不知羞。”

我朝他扮個鬼臉:“是不如你寫得好,大少爺,快來吧。”

我和顧紹桓從小受名師教導,能握筆時就被整日關在書房里寫大字。他學顏體,我學柳體;他的字遒勁挺拔,我的則更清秀瘦弱些。軍中士兵早已準備好了吉祥對聯(lián),我照著他們的字句,從“誓掃倭寇,還我河山”寫到“酒熱詩歌壯,紅梅天地新”,從“綠竹別其三分景,紅梅正報萬家春”寫到“五更分兩年年年稱心,一夜連兩歲歲歲如意”,寫了一幅又一幅。“春回大地”、“恭賀新春”、“中華萬歲”、“萬象更新”……都是時和歲豐、國泰民安的好兆頭。

我珍惜地把寫好的春聯(lián)晾干了收好,想把它們貼滿軍部的每個角落。奈何人不夠高,要踩著凳子爬上爬下。顧紹桓抱肘倚在墻邊看我:“小心點,可別摔下來。”

我瞪他:“知道還不過來扶我一把!”

穆嘉生和另一個叫小邵的兵士跑過來,一左一右地扶住凳子。小邵望著門上的對聯(lián)贊道:“顧姑娘,你的字寫得可真好看。”

顧紹桓一個雪球砸過來:“光知道稱贊人家姑娘家的字好,你長官的呢?”

他憨憨笑道:“都好、都好。”

我得意地看向顧紹桓:“顧紹桓,在這兒我可比你吃香多了,挫敗嗎?”

他作勢要砸我一雪球,我向后一躲,人差點失了重心栽倒。穆嘉生從后面穩(wěn)穩(wěn)托了我一把,我借力站好,跺腳叫道:“顧紹桓,你還不如小穆哥哥呢!不幫忙不說,還差點害我摔一跤!”

顧紹桓撇撇嘴角道:“活該,貼個春聯(lián)也不老實。”我深吸一口氣,忍住在外人面前謀殺他的沖動。

吃午飯前,長沙《大公報》的李記者來了,他此行專為報道軍中將士歡度春節(jié)之景象,做些輿論宣傳鼓舞民眾。他與顧紹桓相識,與他閑聊了幾句后笑道:“可巧顧小姐也在,我給你們拍張照,留作紀念可好?”

顧紹桓謝過他,我朝廊下的穆嘉生招手道:“小穆哥哥,過來一起拍照吧!”

他驚訝地指指自己:“我?”

我笑著拉他,邊走邊說道:“是啊,這可是我在長沙過的第一個春節(jié)。等照片洗出來,我就在后面題上‘1939年春節(jié),同顧紹桓、穆嘉生攝于長沙軍部’,多有紀念意義啊。”

攝影記者走到前面蹲下,提醒我們道:“準備好,要拍了,可千萬別閉眼啊。”

我站在他倆中間,睜大了眼睛快樂地笑。

熱熱鬧鬧地吃過午飯包過餃子,我準備回家同文家人一同守歲。顧紹桓追出來道:“我送你。”雪已經(jīng)停了,路上行人稀少。我同他一前一后走在馬路中央,他沉默了一陣子,開口道:“父親給我打電話了,他還是想你回去。”

我淡淡地回:“他享他的齊人之福,我不去擾他的清靜。”

“他說長沙不安全……”

“重慶從去年底接連被日軍轟炸,能安全到哪去?若論安全,中國這一千一百四十一萬平方公里,又有哪片土地是絕對安全的?”

他一時說不出話來。我吐出一口氣,堅定地說:“我在這里很好,我不回去。”

顧紹桓停下來看我,他的眸子里映照著路邊昏黃的燈光,那光像一團小火焰般在他眼中跳躍:“我從不干涉你的選擇,父親的話我已經(jīng)帶到,若你不愿意,那就在長沙長長久久地住下來。你記住,我是你哥哥,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我永遠站在你身后。”

我鼻子酸了酸,認真道:“哥,多謝你。”

他如往常一樣揉揉我的腦袋:“少來,兄妹之間不說這種客氣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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