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獵槍吊墜完全暴露在空氣中時,洛塵的血液凝固了。
他想看、想喊、想大笑、想用力擰自己的手直到手臂上全是青紫色的斑痕,但他沒有。
因為他覺得自己的世界是黑色的,視覺、聽覺、嗅覺、觸覺都失了靈,都壞掉了,都不可信。
靈堂內(nèi)男男女女的聲音在耳內(nèi)變化著腔調(diào)回放,是刺耳的噪音,像在耳側放了臺聒噪的老收音機。
那些美的丑的黑的白的長的寬的圓的尖的臉的主人,清一色地憐憫、清一色地低語——
“洛塵?!?
“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你的父母在出差途中遭遇了車禍……當場死亡……”
所有人都那么說,所有人都那么想,所有人都這么告訴他……但現(xiàn)在突然有個不可忽視的事實跳了出來,大剌剌地在他面前躺倒,其背后可能是個血腥殘酷的故事——
他父母的死因,可能不是車禍。
可能是謀殺。
是他瘋了,還是其他所有人都在騙他?
沒等洛塵的大腦運轉過來,身體已經(jīng)率先做出了行動。他循著那人遠去的方向不顧一切地狂奔,手每次向前揮都要用力地一抓,企圖隔空揪住那人的衣領,把他扯過來,把事情問個清清楚楚!
他完全不看腳下的路,一下在臺階上踏空,狼狽地滾下來,手肘在石塊上磕出血,但又迅速爬起,用蹭滿血的手繼續(xù)往前抓。
從前他說奔跑的梅勒斯是個只存在于烏托邦式文學作品的理想人物,現(xiàn)實生活中要有這樣的人肯定是瘋子??墒乾F(xiàn)在,他也成了一個只會拼命奔跑的瘋子!
但那人早就從他的視野里消失了,連一個黑點也不剩。路上沒有行人,沒人知道那人是往哪里走的。
洛塵跌坐在路旁,像只喪犬。
但他不能做只喪犬。
他必須要知曉一切真相,他必須要弄清一切的來龍去脈,他不能蒙上假面當作什么都沒發(fā)生、坦然自若地回去!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洛塵能力再次狂躁,隨著蔓長的情感在體內(nèi)肆意沖撞,一時間難以控制,是噴薄欲出的火山巖漿!
那人從見面到離開,所有的行為舉止在洛塵腦海中一遍遍飛速回播,最后畫面定格在了他離開的前一分鐘——
他問自己,綠化區(qū)怎么走。
……
洛塵出門很久后戴納才完成出發(fā)的準備工作。但是手頭的事還沒結束,在出發(fā)前,他得去見一個人。
她是戴納的學生,戴納離開伊卡利亞后,兩人見面甚少,只是偶爾通信。
今天上午,戴納突然收到了她的手機短信,言簡意賅,說有事情要麻煩自己,約了時間見面,連究竟是什么事情都沒提。
那孩子行事一向謹慎,不惹事端,突然來信應該是有要緊之事,戴納當然會盡快乘車趕去。
只是幾絲疑云浮上心頭——明明有更隱秘的方式通知他,為何要使用手機這種容易暴露信息的通訊工具?是單純的一時疏忽還是另有隱情?
戴納想了想還是從車庫折回,決定在路邊叫輛出租車去見面。
巧的是,路邊正停了輛出租車,司機搖下車窗招他上來,等他上車后又立即把車窗升上去。
車里很吵,一直在播放什么報道,司機也在絮絮叨叨說個沒完,說哪條路上又出了車禍,說哪個家里真是悲慘,說哪個對司機夫婦遭了不測,說哪條路上有靈異現(xiàn)象,說這世道怎么這么多怪事……
戴納揉揉太陽穴,覺得心煩意亂。沒開空調(diào),密閉的空間悶熱。司機嘴里飄出的話像是魔音,好像在說一件事,又好像在說許多事……聽得他昏昏沉沉,幾度欲睡。
“您是古董商嗎?”司機突然問。
戴納心頭一驚,有些詫異,但還是點了點頭。
“古董商啊,多好?!彼緳C接過話茬,絮絮叨叨,“做一單生意能賺好些錢,等下一單生意時也不用擔心吃穿,可以去干點想干的事?!?
戴納不想聊天,沒有接話,還是略略點頭。倒車鏡里司機偶爾瞟他一眼,試探的目光讓他不適。
“我聽說還有些機構很好,待遇又高,黑幕又少。多少人想擠進去,可惜都沒這能力……”
戴納蹙眉,剛準備請司機安靜一會。幾個字輕飄飄地從司機口中吐出——
“比如說,非自然研究院。”
“您說對嗎?”司機緩緩轉過身,一抹微笑幾乎要扯至耳旁,詭譎滲人,“國家非自然研究院駐本市調(diào)查員戴納先生,或者應該稱呼您為‘狼先生’?”
戴納全然清醒過來。
意識到不對,戴納迅速開車門準備跳車。但司機早已把車門鎖好。
只能來硬的了!
霎時間,戴納的手臂吹氣球般地飛速膨脹,生出了結實完美的肌肉,“撕啦”一聲撐破衣袖。他的手也在急劇變化,指甲一下伸長,尖銳鋒利,充斥殺氣。
力量凝聚在拳,戴納“呯”地一聲砸開車門,金屬門都被砸得變形!
司機“刷”地停下車,車輪在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雜音,滑出好遠才停下。緊接著,他緩緩下車,一步步向戴納逼進。行走間衣袋叮當作響。
這時戴納才發(fā)覺,從車內(nèi)往外看到的街景是個障眼法——他們根本沒向目的地行駛,此時他們正位于一片寂靜無人的茂林之中!
“這座城市人流量大,也只有這個地方?jīng)]什么人來往?!贝骷{的一對綠眸悄然變幻成錐形狼眼,刀一般銳利的眼神盯住對方,“你施障眼法把我騙來這里,是想殺了我?”
司機毫不避諱地與戴納令人心生怖意的目光對視,冷笑著褪去用作偽裝的老舊外套,露出嵌著奇異徽章的黑色里襯,又一把扯下臉上的假人面皮,展露出真正容貌。
是個留中長發(fā)的陰沉男,面色慘白,黑眼圈很重。
“他們都叫我‘蜃’,但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所以隨便你叫什么好了,我只需要完成我的任務……”
他獰笑著一步步逼近。
“那就是取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