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術(shù)七路下徐州

卻說袁術(shù)在淮南，地廣糧多，克取于民，倉庫盈滿；又有孫策所當(dāng)玉璽，遂議稱帝，宮室、車輦、冠冕已辦，大會群下。術(shù)曰：“吾聞昔日漢高祖乃泗上一亭長耳，創(chuàng)四百年基業(yè)。今數(shù)已盡，劉氏微弱，海內(nèi)鼎沸。吾家四世公卿，百姓所歸，吾欲應(yīng)天順命，位登九五。爾諸公卿，各存忠孝之節(jié)。”主簿閻象曰：“不可。昔周氏后稷至于文王，積德累功，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明公雖奕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漢室雖微，未若殷、紂之暴也。此事決不可行。”術(shù)曰：“吾袁姓出陳，陳乃大舜之后。以土承火，應(yīng)其運也。吾字公路，讖云：‘代漢，當(dāng)涂高也。’吾有傳國玉璽，若不為君，背天道也。吾意已決。臣下再多言者，決斬之！”遂建號仲氏，立臺省等官，乘龍鳳輦，祀南北郊，立馮方女為后。后宮美麗數(shù)百人，衣服金帛，錦繡器用，并是金玉。飲食奇珍美味。自以為成帝業(yè)矣，立子為東宮。因命使催取呂布之女為兒婦，卻聞已將韓胤解送許都，被操斬訖，布已授平東將軍之職。術(shù)大怒，遂拜張勛為大將軍，統(tǒng)領(lǐng)大軍二十余萬，分七路征徐州：第一路，大將居中；第二路，上將橋蕤居左；第三路，上將陳紀居右；第四路，副將雷薄居左；第五路，副將陳蘭居右；第六路，降將韓暹居左；第七路，降將楊奉居右。分撥各部下健將，克日起行。欲命兗州刺史金尚為太尉，監(jiān)運七路錢糧。尚不肯從，術(shù)殺之，以紀靈為七路都救應(yīng)使。術(shù)自引李豐、梁剛、樂就三萬軍馬為催進使，接應(yīng)七路之兵。

呂布使人探聽，回報曰：“今張勛一軍從大路上徑取徐州，橋蕤一軍取小沛，陳紀一軍取沂都，雷薄一軍取瑯琊，陳蘭一軍取碣石，韓暹一軍取下邳，楊奉一軍取浚山。七路軍馬，日行五十里，于路劫掠將來。”呂布慌忙，急召陳珪父子商議，曰：“今日袁術(shù)軍分七路，來取徐州，當(dāng)如之何？”陳宮曰：“徐州之禍，乃陳珪父子所招，巧言令色，以媚朝廷，營求爵祿，今日移禍于將軍。可斬二人之頭以獻袁王，其軍自退。”布大怒，喝令簇下陳珪父子。陳登大笑曰：“何如是之懦也？吾觀七路之兵，如七堆腐草，何足介意！”布問曰：“汝有何計可破之，免汝死罪。”陳珪曰：“七路之兵，領(lǐng)將是誰，共有幾多？”布一一說了。珪曰：“將軍兵將，共有多少？”布曰：“不過五六萬人也。”珪曰：“雖眾寡不等，我以逸待勞，四面分路應(yīng)之。”布曰：“汝等罪不容誅，以言寬我，將欲逃遁也？”珪曰：“父子良賤皆在將軍掌握之中，待走那里去？倘將軍肯用老夫之言，徐州可保無虞矣。”布曰：“公試言之，明以教我。”珪曰：“袁術(shù)今收韓暹、楊奉以為羽翼，彼皆烏合之師，素不親信，不相維持，以正兵守之，出奇兵勝之，無不成功也。又有一計，不止保安徐州，袁術(shù)亦可擒矣。”布又問，珪答曰：“暹、奉之依袁術(shù)，譬如鳳雞，勢不并棲，立可擒之。袁術(shù)用人，正如積薪。今用韓暹、楊奉為左、右羽翼，二人乃舊漢臣，因懼曹操而走，無家可依，暫歸袁術(shù)，術(shù)必輕之。若憑尺書，結(jié)連暹、奉以為內(nèi)應(yīng)，結(jié)連劉備以為外合，必擒袁術(shù)矣。”布曰：“汝必親到韓暹、楊奉處下書。”登曰：“目今便行。”

布發(fā)表上許都，致書豫州，然后令陳登引數(shù)騎，先于下邳道上來接韓暹。暹引兵下寨，登入見韓暹。暹問曰：“汝是徐州呂布之人，來此何干？”登乃笑曰：“某為大漢公卿，何謂呂布之人也？久聞將軍關(guān)中保駕，有蓋世之功，身無罪惡，乃有德清白之士。今卻佐袁術(shù)，譬如舍明珠而就泥丸，棄良玉而抱頑石，不忠不義之名罵于萬代，某為將軍恥之！豈因一時之忿，而失千古之名乎？且袁術(shù)久而多疑，后必有害于將軍。”暹曰：“吾欲歸漢，恨無門矣！”登出布書。暹覽其書。書曰：

布聞二將軍同扶大駕，立萬世之功，偶因一時之間言，以致失身于關(guān)外。若能革故鼎新，去邪從正，同誅黨逆，共佐皇朝，以圖遠大，名書竹帛！專候回音。切希照察。

韓暹曰：“吾已知之矣。公先回，吾與楊奉兩路縱兵擊之。但看火起為號，溫侯以兵應(yīng)之。”

登辭暹，急回見呂布，報韓暹等以準備內(nèi)應(yīng)。遂分五路：高順引一軍，進小沛，敵橋蕤；陳宮引一軍，進沂都，敵陳紀；張遼、臧霸引一軍，出瑯琊，敵雷薄；宋憲、魏續(xù)引一軍，出碣石，敵陳蘭；呂布自引一軍，出大道，敵張勛。各與軍一萬，余者守城。

先說呂布出城三十里下寨，張勛軍馬也到，見呂布料非敵手，退二十里，待四下兵接應(yīng)。是夜上山，望見一周遭火起，勛軍自亂。韓暹、楊奉分兵到處放火為號，接應(yīng)各軍入寨。呂布乘勢一擊，張勛敗走。呂布趕到天明，正撞紀靈接應(yīng)。兩軍相敵，卻欲交鋒，韓暹、楊奉兩路殺來。紀靈大敗奔走，呂布引軍追殺。山背后一彪軍到，門旗兩路分開，中間一隊馬軍，打龍鳳日月旗，四斗五方旌幟，金瓜銀斧，黃鉞白旄；上打黃羅銷金曲柄傘，傘蓋之下，袁術(shù)身披金甲，腕懸兩刀，立馬陣前，罵布：“逆賊，背主家奴！”布怒，挺戟向前來殺袁術(shù)。副將李豐挺槍出馬來迎。戰(zhàn)不三合，被布戟傷其手，豐棄槍而走。梁剛、樂就雙出來戰(zhàn)呂布。袁術(shù)引中隊出后軍潰走，三軍大亂。呂布軍搶奪馬匹衣甲無數(shù)。術(shù)敗軍走不數(shù)里，山背后一軍出，截住去路。當(dāng)先一馬乃蒲州人也，姓關(guān)，名羽，字云長，領(lǐng)五百校刀手，大叫：“反賊！還不受死！待逃何方？”袁術(shù)慌逃而走。云長趕來，紀靈敵住，余眾四散奔走。袁術(shù)收拾敗軍，再回淮南去了。

呂布得勝，邀請奉、暹二將，一行人馬都回徐州去了。到城中，請敘禮畢，大排筵宴，管待眾將。布保韓暹為沂都牧，楊奉為瑯琊牧。席散，各謝而去。云長辭歸。

次日，布與陳珪商議，欲留一軍在徐州。珪曰：“不可。韓、楊二人據(jù)山東，不出一年，則山東城廓皆屬將軍也。”布曰：“然。”次日，重勞三軍，送二將暫于二處屯扎，以候恩命。登問父曰：“何為不留韓、楊二人在徐州，為殺呂布之根也。”珪曰：“不然，倘或二人協(xié)助呂布，是與布添牙爪也。”登服父之高見。

卻說袁術(shù)軍馬折其太半，乃回到淮南，遣人往江東去問孫策借兵報仇。使至江東，說袁王借兵之事。策怒：“汝僭稱帝位，背反漢室，賴吾玉璽，非義人也！吾欲加兵問罪，豈肯妄助逆黨乎！”作書以絕之。書曰：

策聞蓋上天垂司過之星，圣王建敢諫之鼓，設(shè)非謬之備，急箴闕之言，何哉？凡有所長，必有所短也。去冬傳有大計，無不悚懼，旋知供備貢獻，萬夫解或。頓聞建議，復(fù)欲追遵前圖。即事之期，便有定月。益使憮然，想是流妄；設(shè)其必爾，民何望乎？曩日之舉義兵也，天下之士所以響應(yīng)者，董卓擅廢置，害太后、弘農(nóng)王，略宮人，發(fā)掘園陵，暴逆至此，故諸州郡雄豪聞聲慕義。神武外振，卓遂內(nèi)殲。元惡既斃，幼主東顧，俾保傅宣命，欲令諸軍振旅，于河北通謀黑山。曹操放毒東徐，劉表稱亂南荊，公孫瓚燕、幽，劉繇決力江、滸，劉備爭盟淮隅，是以未獲承命弓戢戈也。今備、繇既破；操等饑餒，謂當(dāng)與天下合謀，以誅丑類。舍而不圖，有自取之志，非海內(nèi)所望，一也。昔成湯伐桀，稱有夏多罪；武王伐紂，曰殷有罪罰重哉。此二王者，雖有圣德，宜當(dāng)若世；如使不遭其時，亦無由興矣。幼主非有惡于天下，徒以春秋尚少，脅于強臣，若無過而奪之；懼未合于湯、武之事，二也。卓雖狂狡，至廢主自興，亦猶未也，而天下聞其桀虐，攘臂同心而疾之，以中土希戰(zhàn)之兵，當(dāng)邊地勁捍之虜，所以斯須游魂也。今四方之人，皆玩敵而便戰(zhàn)斗矣，可得而勝者以彼亂而我治，彼逆而我順也。見當(dāng)世之紛，若欲大舉以臨之，適足趨禍，三也。天下神器，不可虛干，必須天贊與人力也。殷湯有白鳩之祥，周武有赤鳥之瑞，漢高有星聚之符，世祖有神光之征，皆因民困瘁于桀、紂之政，毒苦于秦、莽之役，故能芟去無道，致成其志。今天下非患于幼主，未見受命之應(yīng)驗，而欲一旦卒然登即尊號，未之或有，四也。天子之貴，四海之富，誰不欲焉？義不可，勢不得耳。陳勝、項籍、王莽、公孫述之徒，皆南面稱孤，莫之能濟。帝王之位，不可橫冀，五也。幼主岐嶷，若出其逼，去其鯁，必成中興之業(yè)。夫致主于周成之盛，自受旦、之美，此誠所望于尊明也。縱使幼主有他改異，猶望推宗室之譜屬，論近親之賢良，以紹劉統(tǒng)，以固漢宗，皆所以書功金石，圖形丹青，流慶無窮，垂聲管弦。舍而不為，為其難者，想明明之素，必所不忍，六也。五世為相，權(quán)之重，勢之盛，天下莫得而比焉。忠貞者必曰宜夙夜思惟，所以扶國家之躓頓，念社稷之危殆，以奉祖考之志，以報漢室之恩。其忽履道之節(jié)而強進取之欲者，將曰天下之人，非家吏則門生也，孰不從我？四方之?dāng)常俏崞t吾役也，誰能違我？盍乘累世之勢，起而取之哉？二者殊數(shù)，不可不詳察，七也。所貴于圣哲者，以其審于機宜，慎于舉措。若難圖之事，難保之勢，以激群敵之氣，以生眾人之心，公議固不可，私計又不利，明哲不處，八也。世人多惑于圖緯而牽非類，比合文字以悅所事，茍以才上惑眾，終有后悔者，自往迄今，未嘗無之，不可不深擇而熟思，九也。九者，尊明所見之余耳，庶備以予，惟所遺志。忠言逆耳，幸留神聽！

使赍書回見袁術(shù)。術(shù)看畢，怒曰：“黃口孺子，敢以文字譏我！吾先伐之，以取江東！”長史楊大將苦諫方住。

卻說孫策自發(fā)書后，每防術(shù)來，令點軍守住江口。忽曹操使至，拜策為會稽太守，便令起兵，征討袁術(shù)。策乃商議，便要起兵。不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