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窗戶，陳默眺望著醫院大樓周圍無盡的夜幕，面色晦暗。

“不用看了，這里的天永遠都是黑著的。也不要試圖往黑暗中走，因為不論你再怎么走，最終都會回到這個地方來?！?

說得這么篤定，莫不是自己這么做過？

陳默心說。

“你想的沒錯，我確實這么干過?！弊咴谒懊骖I路的眼鏡男頭也不回地說道。

“最后的結果就是浪費了六個小時的時間用來走回頭路?！?

六個小時？

陳默心里一咯噔。

我來到這有這么久了嗎？

他突然聯想到了一個問題。

“副本有完成時限嗎？”

領路的眼鏡男停下腳步，回過頭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你還真是個新得不能再新的新人啊?！?

“時限……當然有?！?

“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有朝陌生人痛下殺手的勇氣的，零點聊天群的群主很清楚這一點，自然要給參與者施加一些壓力。”

“一旦超過副本通關時限，那么惡源就會暴走，就跟裝了雷達一樣瞬間知曉所有人的位置。等到那時候，所有人的都只會是一個下場————被怪物撕成碎片，永遠囚禁在副本之中?！?

“那這次的副本時限是多久？”

“我記得是二十四小時吧……所以不用那么慌張，現在不過才過去了三分之一的時間。”

“你靠什么推算出時間的？”陳默疑惑。

眼鏡男揚了揚手，露出手腕上那只銀白色的機械表。

“每個人可以帶進副本的東西不能超過三件，這是我其中的一個?！?

“被帶進副本的東西，或多或少都會被賦予一些特殊的能力。比如我這個表……”

眼鏡男轉過身，伸出手向陳默展示起自己手表的與眾不同之處。

“怎么樣，看出來什么了嗎？”

陳默眉頭挑了挑：“它沒有發條？”

“bingo！從一個普通機械表變成了全自動機械表，還附加了一個熒光屏幕?！毖坨R男輕快地回道，似乎對自己這只手表的特質十分滿意。

“你直接買個電子表，這些功能不都有了？”陳默憋了半天，吐出了一句話。

“電子表哪能跟機械表比？碰水就壞，不實用?！毖坨R男不以為然地反駁道。

你見過哪個電子表不防水的？

陳默狠狠地腹誹了一句，強忍著沒說出這句話。

他不想在這種事情上耽誤時間，敷衍著贊嘆了兩聲，示意眼鏡男繼續帶路。

二人貼著墻角繼續往前沒走幾步，便停了下來。

“差不多到了。”

眼鏡男扒開面前房間的窗戶，手撐窗臺翻身進入。

“我們到底要去哪？”

陳默站在窗臺外面，問道。

“一樓的大廳有個藥房，我要去取點東西。”

眼鏡男推開房間的門，探頭朝外面掃了一眼，旋即又縮了回來。

面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陳默跟著進到房間里，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剛才那間房門口的惡源，消失了?！?

陳默倒沒太驚訝，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有什么影響嗎？”他問道。

“可能會增加一些隱患?！?

眼鏡男推了推眼睛回答道。

“那個藥房進出都是走同一個門，一旦像剛才那樣被惡源堵住出口，那就真的無處可逃了?！?

“所以我需要你在門口幫我放風，一旦察覺到不對就立刻提醒我，以便早點脫身。”

不過是放個風，卻說得這么鄭重其事，說明還是信不過我？

陳默看著眼鏡男嚴肅的表情，心底暗道。

“我沒有不信任你的意思，我是想讓你提高對惡源的警惕?！?

眼鏡男又一次察覺到他心中的想法，解釋道：“惡源可不是你以為的那么簡單，它的異能和特性很有可能超乎你想象的詭異，你剛才能從它手底下留住一條命，除了運氣好之外沒有別的解釋。要是你因此把惡源當做一只會用頭破門的鐵憨憨，那基本上就很難活著從這個副本出去了?！?

“記住，運氣能救你一次，救不了你一世。不是什么時候都有人拉你一把的?！?

“你又不是什么懸疑小說的主角?！?

陳默有些無奈地朝眼鏡男比了個“收到”的手勢，“好的，你的意思我明白，可以開始行動了。”

眼鏡男最后看了他一眼，輕輕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陳默活動了一下四肢，快步跟上。

——————

漆黑的大廳內，橘黃色的火光照亮了兩個佝僂的人影。

“你怎么知道我的鑰匙可以開這里的門？”陳默手里握著打火機，給一旁往門鎖里插鑰匙的眼鏡男提供照明。

“很多人第一次帶到副本里的隨身物品都是鑰匙，這東西的特性很單一，也很實用，就是可以打開副本里任何帶鎖的東西。這么好用的特性，只要記住了怎么可能會忘？”眼鏡男低著頭，專注地把鑰匙塞進已經有些生銹的鎖孔之中。

“既然好用，那你為什么不隨身帶一把？”

“因為一把鑰匙只能開一個鎖，如果你只帶一兩把鑰匙，那么跟那些可以反復利用的物品相比，性價比就低了很多?！?

“而要是你選擇帶很多把鑰匙，首先如何攜帶就是一個問題。其次，當你奔跑躲避惡源時，鑰匙碰撞的聲音無疑引來惡源的注意，這對你來說是弊大于利的。不是每個惡源都跟這次的一樣，又聾又瞎?！?

說話間，只聽咔噠一聲脆響，門鎖被鑰匙打開了。

眼鏡男拔出鑰匙串，遞給一邊的陳默：“收收好，還剩一把能開鎖，說不定后面會有用?！?

“那誰用打火機？”陳默問道。

藥房內沒有燈光，眼鏡男要找東西，必須依賴打火機的光源。

而陳默作為警戒者，沒有照明就等于半個瞎子，放風的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你拿著吧。”眼鏡男做出了決定。

“我有這個，找些東西還是沒問題的?！彼噶酥甘滞笊系臒晒鈾C械表，走進了藥房。

三分鐘，五分鐘……陳默一秒一秒地默記著時間，等待的過程中，沒有朝藥房里看上一眼。

他擔心自己只是稍微走神片刻，下一秒就會有一個血紅的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自己身旁。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當眼鏡男拿著一盒藥劑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看到陳默正舉著打火機，瞇著眼睛看向一個地方。

“走吧，東西拿到了?！彼麑﹃惸吐曊f道，后者卻置若罔聞，仍舊直勾勾地盯著某個方向。

“你在看什么？”眼鏡男被陳默的舉動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卻沒能發現什么蛛絲馬跡。

“這個副本里，除我們之外，還有其他活著的人類，對吧？”陳默開口了，聲音帶著一絲絲干澀。

“沒錯，有什么問題？”

“那你說，那個東西，是個人嗎？”陳默抬起另一只手，筆直地指向一個地方。

黑暗中，似乎有一個人影在若隱若現。

眼鏡男聞言，再次全神貫注地看向那個黑暗的角落，片刻之后，他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對陳默說了一句話。

準確地說，是一個簡短得不能再簡短的字。

“跑！”

不需要眼鏡男過多的解釋，在聽到這個字的瞬間，陳默便撒開膀子朝跟人影相反的方向跑去。

還沒等他們跑開幾步，就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凄厲的咆哮。

無論陳默再怎么仔細地去聽，這都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

更像是某種樂器演奏時突然壞掉，發出的噪音。

突兀且刺耳。

不過，既然這東西能叫出聲，就說明它不是惡源本身。

而是其他種類的怪物。

看眼鏡男的表現，他應該是知道這東西的身份。

可礙于情況緊急，陳默也來不及多問。

跑到樓梯口的時候，陳默下意識地猶豫了一下。

他不知道這個樓梯連通的最終目的地將會是哪。

如果又回到一層……

那不等于是在自投羅網？

當他愣神的空檔，身后的眼鏡男趕了上來。

“別發愣，往樓上跑，這一層已經不安全了！”

陳默心有躊躇，而眼鏡男看起來卻沒有太多的顧慮，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先一步跨上了樓梯。

二人身后，咆哮聲漸至。

樓道內還是和剛才一樣的昏暗，二人腳步急切，好幾次因為沒能注意到腳下而踩空，險些跌個跟頭。

但即便是這種危急關頭，陳默也沒忘了在心底默數著樓梯的層數。

二層……

三層……

四層了。

又回到一層樓梯口了嗎？

陳默不知道，因為周圍太黑了，又沒有打火機照明，他沒法做出判斷。

眼鏡男此刻也是一言不發。

陳默感受得到，他對于自己剛才講述的，關于樓梯的詭異情況還是很在意的。因為在經過樓梯口時，眼鏡男的步伐明顯又加快了幾分，盡可能地想快點離開這個樓層。

二人繼續爬向更高的樓層。

五樓……

六樓……

七樓……

終于，他們來到了醫院的頂層。

頂樓的光源相比于其他幾個樓層要穩定很多，雖然算不上明亮，可至少不會再出現時斷時續的情況。

眼鏡男站在樓梯口，偏著頭朝樓梯下層聽了片刻。

尾隨著他們的咆哮聲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了，樓道此刻里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應該是甩掉了?！毖坨R男扶了扶劇烈運動后有些偏移的眼鏡，說道。

“剛才那是什么東西?”陳默一邊喘息，一邊問道。

“凋零者，一種被惡源驅使的怪物。”

眼鏡男的身體素質似乎不錯，連續爬了七層樓，也只不過是讓他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朝走廊的一側走去。

陳默記起了孟心語之前說過的話：“凋零者？你是指那些被惡源……”

“沒錯，就是那些被惡源干掉的人的靈魂化作的東西。看來有人已經跟你介紹過這些了？很好，省得我再來多費口舌。”

“但是有一點我必須再提醒你一遍，凋零者雖然不像惡源看上去那樣不可戰勝，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它們可能比惡源更加難纏?！?

“它們會重生，會壯大。只要惡源不死，那么無論你把凋零者殺死多少次，它都會再次出現，前仆后繼地沖向你，攻擊你，企圖殺死你?！?

“這種情況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你成為它們的一員?！?

“所以，千萬別對它們大意了。”

“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參與這個副本的幾個人當中，應該已經出現犧牲者了?！?

“你怎么知道？”

眼鏡男索性站定，一邊取下眼鏡清理灰塵，一邊回答著陳默的提問。

“據我的了解，這個副本應該是群主創造的最新的一個副本，我們這些人，則是進入這個副本的第一批群員?！?

陳默立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有人類被惡源殺死才能成為凋零者。

而這個副本的惡源，目前為止只碰到過他們這批人類。

這就是眼鏡男為什么會說有人已經掛了。

“凋零者越多，對我們的威脅就越大。所以想要活下去，就得快點完成我計劃的準備工作。”眼鏡男說著，瞟了一眼陳默的右手。

“說到你的計劃，我還沒來得及問，你要我的手拿來做什么？”

眼鏡男揚起從藥房搜刮來的一盒藥劑，剛打算開口。

走廊的燈泡又開始閃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