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椴恢腊讒O祎具體什么時候來,蘭姒怕在門口等久了欲蓋彌彰,所以交代管家一見到白婳祎和韻漣就只將她們倆帶去家中供奉祖宗牌位的祠堂,言下之意就是讓管家在帶路的過程中避開其他主子。
白善原打著今日祠堂祭祖的名義帶走了白彥祺,柏庾和白凝因此只在后院坐著,不給他們添亂,也避開不必要的麻煩。
白婳祎來到祠堂可謂一路順風(fēng),開門即見蘭姒在門口等候多時——既沒有上香,也沒有祭拜。
“娘。”
“快進(jìn)來。”蘭姒很小心拉她們進(jìn)來,也沒有關(guān)上房門,虛攬韻漣進(jìn)屋的時候順帶看了一眼空曠的外面,轉(zhuǎn)身便愁眉對白婳祎說:“前些日子你妹妹帶著凝兒去東宮了,娘知道你在隱瞞念念的事情,彥祺性子倔又不懂事,要攔著她還得為娘出馬。”
白婳祎絲毫不疑惑蘭姒是否知道白念的事情,白念的事情連她自己都一知半解,楊懸連她都瞞著,蘭姒不可能知道什么的。蘭姒不過是憑著自己對女兒的認(rèn)知以及白善原告訴她的一些宮里的秘密推斷出白婳祎和白彥祺各有心事罷了。
“娘能知道的,阿祺必定知道更多,我真要瞞死,今日就不會來了。”
“婳祎。”白善原再正常不過的一聲招呼,讓屋里的人知道該中止話題了。
白婳祎轉(zhuǎn)頭見白彥祺拘謹(jǐn)跟在白善原身后一副就等著白善原說“你走吧”然后溜之大吉的模樣。
“姐姐!”
果然,白彥祺一見白婳祎,就順理成章開溜,躲到白婳祎身后來了。
替嫁一事后白善原和白彥祺一直僵著,顯然白彥祺回家住了這么久也沒有讓他們倆的關(guān)系回到當(dāng)年,而白善原能跟她一起過來,說明白善原的思想變了,只有白善原的思想往白彥祺那邊靠,白彥祺是絕對不可能認(rèn)同白善原的想法的。
“韻漣,房里有幾柱香,整理一下拿來給我們拜一拜列祖列宗。”
“是。”
白善原把韻漣支去了里屋,轉(zhuǎn)身關(guān)上了進(jìn)來的大門,轉(zhuǎn)瞬間屋子只能借著門上不遮光的紙照亮牌位上的姓名。
“這是你們出生以后第二次來到這里,”白善原的目光從白彥祺臉上移向白婳祎,又看回白彥祺,眼里是一家之主的尊嚴(yán)夾雜著父親對女兒的歉疚的自我糾結(jié)的目光。
“我當(dāng)初允諾要給你娘一個最幸福的家,”白善原看向蘭姒,眼里盡是憧憬,仿佛又回到當(dāng)年那個許諾的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對用一生去守護(hù)的女子承諾,“沒有人能讓你生氣委屈,沒有人能讓掌控我們孩子的命運(yùn)。”
白彥祺看見白善原和蘭姒宛如新婚的愜意對視,不禁心中感慨:原來這般“勢利”的父親也會有這樣宛若春風(fēng)的模樣。難怪爹娘始終不曾分離,他們之間的情太深太強(qiáng)了。
“可是我沒能完成這個承諾,沒能當(dāng)一個合格的父親。我對不起婳祎,把你困在金屋之中;對不起彥祺,給了你翅膀卻又固定了你的道路;對不起妍翹,剝奪了她做主子的資格;最對不起孟平,用‘大少爺’的空殼套住了他。你們本可以像白凝、白念那樣活得自在,處得融洽,是我讓你們活在不同的階層上,是我害得他們倆有家不愿歸,是我促使這個家走上差點(diǎn)家破人亡的道路,卻讓彥祺背上這個罪孽,我是個徹頭徹尾失敗的父親,我給你們認(rèn)錯。”
“爹!”
白善原雙手環(huán)抱成圓埋頭屈膝對女兒跪拜,三人趕忙拉住他不讓他觸碰地面,一旦他跪下了,白家就要倒下了。
“是爹成就了我們的才情,成全了女兒的幸福,爹沒有對不起我們。”
“爹讓我做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千金小姐,我卻把路走成這樣,是我對不起爹。”
白彥祺這一虛跪成功讓白善原不再執(zhí)著跪拜,二人相互扶持起身,之前的隔閡就此縫合。
韻漣在屋里磨蹭了許久,拿著點(diǎn)好的香隱秘站在門口等著,殊不知出來的正是時候。
蘭姒瞧見韻漣,接過她手中的香,一邊分發(fā)一邊道:“今日讓你們來就是讓大家重新開始的,今日是中元,不管孟平是否在街上,我們給他上柱香,讓他安心離開,該放下的通通放下,讓列祖列宗知道,白家在我們手中不會跌落。”
蘭姒最后把最后三炷香遞給白彥祺,注視著她,道:“彥祺,姐姐在宮里并不開心,女子生而愿為之有家,你可知道這個字的重量?”
白彥祺灑脫笑了笑,道:“娘跟姐姐都能找到家,依葫蘆畫瓢我也不會執(zhí)著一個棚吧?”
一家四口整齊祭拜了列祖列宗,按長幼順序依次上香,真正送走了心中的白孟平。白彥祺插上香之后掃了一眼牌位,盯著白孟平的牌位看了好一會兒才松手離開。
哥哥,記得開心。
離開祠堂的時候,蘭姒把韻漣留了下來。白彥祺帶著白婳祎往后院方向走,沒在意韻漣的行蹤。白凝坐在后院涼亭里的長椅上注視著靠在柱子上轉(zhuǎn)著細(xì)木棍百無聊賴的柏庾,她知道此刻不該有歲月靜好的感覺,但此刻真的歲月靜好。
柏庾習(xí)武,聽覺比白凝靈敏一些,漸進(jìn)的腳步聲讓他扭頭看向涼亭另一邊,白凝微驚趕忙避開目光,過了幾秒意識到許是她們來了,趕忙起身望向左邊,她們果然朝這邊來了。
白凝站在原地看著她們走來,目光從瞧見白婳祎那一刻就沒有離開過。
“姐姐坐,凝姐姐,坐啊?”
柏庾走到白凝身旁見白彥祺獨(dú)不招待他,問:“我呢?”
“你站那挺好看的。”
白婳祎在的時候,柏庾總是收斂許多,換作平時他早就拿著手中的小細(xì)棍順手往白彥祺腦門上敲了,由于余光瞥見白婳祎不經(jīng)意的警告,他只能把已經(jīng)伸出去的棍子轉(zhuǎn)個圈收回來,癟癟嘴便乖乖坐在椅子最外沿當(dāng)背景。
白婳祎轉(zhuǎn)眼見白凝一直俯視著自己,她的身形并不能擋住身后的陽光,但氣場卻讓人有種黑云壓城的感覺。
白婳祎知道白凝對這唯一的妹妹有多重視,換作是她絕對比此刻的白凝更加咄咄逼人,何況白念不是外人,雖然比不上阿祺,但也是讓人憂心忡忡的親人啊!
“坐啊。”白婳祎的笑顯得如此坦然,白凝本該對她的表現(xiàn)出的不屑一顧更加惱怒,此刻卻加重了自己寄人籬下的卑微感。
白凝依舊杵在原地,暗暗握緊了桌下的拳頭,后牙槽咬緊了好一會兒,盯著白婳祎的目光變得兇狠了一些,她松開拳頭握住圓桌邊緣,俯身壓向白婳祎,壓著嗓子像是恐嚇一般道:“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求你了。
白彥祺以為白凝會失控動手,或者吶喊,她隨時準(zhǔn)備著攔住白凝,連柏庾都不自覺逐漸坐直準(zhǔn)備阻攔,二人卻被她聲音中無法隱藏的乞求語氣震驚。
凝姐姐已經(jīng)不把我們當(dāng)姐妹了嗎?
“念念也是我妹妹。”
白凝瞬間松開了快要嵌入大理石桌的雙手,身子突然松垮,眼里的剛強(qiáng)頃刻被無助占領(lǐng),順著白彥祺扶住自己肩頭的手坐了下去。
白凝的目光不曾離開白婳祎,但已經(jīng)沒有了威脅,白婳祎暗暗握緊裙邊的手緩緩松開,平淡而有力的口吻說道:“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們多多少,這件事情是念念跟扶傷的籌劃,我只知道她深入敵營,去找蠱毒的解藥了。”
白凝并不知道所謂敵營是哪里,她也不知道成謦帶來的威脅有多大,甚至不知道這個敵營的主帥是誰,她只知道既然稱之為“敵營”就帶著七分危險。柏庾悠哉游哉晃著木棍的手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同游離的目光一同停了下來,他同白凝一樣對宮里的情形不是很了解,但能讓白念和楊懸私下結(jié)盟,怕是深入虎穴狼窩了。
最知利害的就是白彥祺,成謦是什么角色她可太清楚了,他是能讓宮里掀起腥風(fēng)血雨的人,念念此去必是無生還的可能的!
白婳祎瞧見白彥祺看向自己的驚恐的目光,趁白凝在思索,她十分輕微搖搖頭,示意白彥祺不要讓他們知道這件事的嚴(yán)重性。
“她能全身而退嗎?”蠱毒是什么,哪來的?白凝一點(diǎn)也不想知道,她只想知道白念的安危。
“扶傷答應(yīng)過我,會傾盡全力讓念念活著回來的。”
“只是活著回來嗎?”
“有扶傷在,活著回來便是完璧歸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