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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午休結束,是時候打卡上班了。

宿芥拖著步子走在大部隊后面,浩浩蕩蕩的穿過田埂,她單薄的肩膀上背了個帆布書包,是那種灰撲撲,泛黃的綠色,沉的往下墜,里面裝著滿滿當當的課本,搞得她走路都要小心歪倒。

她放空的時間明顯增加了,那雙美麗的眸子總是無神的注視著前方,除了帶著小朋友們念書,她還被分配去給木匠師傅打下手,給新教室加了一圈柵欄,幸好這不是個要人集中精力的工作,她還做的來。“柵欄”不是那種規規矩矩的柵欄,就是幾個木頭樁,上面纏上某種植物的枝條,像一張織起來的大網;“木匠師傅”也不是真正的木匠,只是村里一個做手藝活的老人家。

藤條和木樁的表面都很粗糙,宿芥需要使勁渾身解數,才能使二者纏繞得當,她一腳蹬在木樁根部,棕灰色的枝條在她白皙的手掌上纏了幾圈,繃得緊緊的,纖細的手指上鼓起幾個泡,包著一汪血水。

她知道林靄不管做什么都認真,雖然嘴上經常嚎著,但是流的汗受的傷向來只有超額,宿芥甩了甩手,快步走向下一個木樁,生怕讓人看輕了去。

她要人人都夸她,夸林靄看人的眼光好,這樣才行。

蓋房頂與扎柵欄同時進行,攝制組幫忙添置的木桌條凳遠遠的放在遮陽帳下,小朋友來了一波又一波,好奇的看著煥然一新的教室,眼睛亮晶晶的。

“宿老師。”有個小女孩拉拉她的衣擺:“我們能進去念書嗎?”“馬上就能了。”宿芥扶著腰,工作人員正在調試電燈,林靄和穆瀚觀坐在石頭上低聲說話,并沒有接受到她的目光,宿芥垂下頭,輕輕在褲子上蹭了蹭手心,拉起小女孩走到一邊去:“我們去那邊坐,等你把課文背過了,教室就蓋好了。”小女孩點點頭,乖乖坐在路邊的臺階上,烏溜溜的眼睛里滿是向往:“宿老師還給我們上課嗎?”

“我…我不能呢,我得回去了。”

小女孩聞言發出遺憾的聲音,不依不饒的問道:“宿老師要和他們一起走嗎?”說著指了指不遠處忙忙碌碌的一大群人,宿芥點點頭,又搖搖頭,悄悄的指了指忙著搬東西的林靄,他中午洗過澡之后沒有再做妝發,一身清爽的少年感,寬肩細腰,倜儻風流,宿芥想起宮倚蘿說他會跳舞,心里忍不住暗暗好奇他跳起舞來是什么樣子的,是不是輕快靈動,像一只翩飛的燕?

她收回飄遠了的思緒,輕聲說:“我是和那個大哥哥一起的,要跟他走的。”小女孩不過五六歲,不懂什么是助理,什么是綜藝,她瞇起眼睛來瞧漂亮老師指著的大哥哥,大哥哥歪著頭,一滴汗珠墜在他的下巴上,他像個玉雕的人兒,眼睛彎彎的看過來,號稱全村最標致的西村口的大牛,簡直被比到泥巴里去了。小女孩忍不住臉上一紅,她伏在宿芥耳邊,稚嫩的聲音鄭重宣布:“宿老師可以和大哥哥在一起,他也很漂亮。”

她覺得自己說的準沒錯——一起走,和在一起,應該沒差多少吧?

宿芥愣住了,半晌,她啞然失笑,那兩瓣玫瑰花瓣似的嘴唇勾起極美的弧度,她低下頭,貼在小女孩耳邊,鄭重的回答:“謝謝你哦。”

行程接近尾聲,嘉賓們在村支書的陪同下,在新教室里聽了一堂語文課,然后在孩子們合唱《感恩的心》的歌聲中,落荒而逃——也不怪他們,實在是太尷尬了,林靄簡直夢回小學時代,一堂公開課提前排練三天的那種。

他們的大部分行李已經打包好了,連續的錄制確實耗費體力,攝制組放了他們四天假,宿芥聽著宮倚蘿和柯思瑞興致勃勃的討論著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心說林靄估計也不會回去了,她把行李箱扣好,準備去請假。

“林靄?”林靄不知怎么的愛上了那個掛著“三更月”匾額的院子,閑著就跑來喝茶,宿芥不出意料的在這里找到他,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我得請個假。”

“噓!宿宿,你可千萬不要打擾我思考我人生的大計劃。”

“?”宿芥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沒發燒?你是不是腦子讓村口那雞踢了?”“我認真的!”林靄宣稱自己苦于此事久已,好不容易有一點思路,就被宿芥攪沒了,義正言辭的索要賠償。

震驚!當紅藝人竟碰瓷!這究竟是人性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

“行行行,什么補償,快說。”宿芥被他磨的沒轍,干脆答應下來,林靄眼珠子一轉,笑嘻嘻的湊近了些:“也不是什么,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你爸到底喜歡什么?”

“?!”宿芥被自己的口水嗆得差點背過氣去,邊咳嗽邊說:“你怎么還記得呢?這玩意兒你糾結它干啥啊?”“不能不糾結呀,畢竟是老丈……老前輩。”林靄伸出一雙爪子就要拉宿芥的袖子,被她靈巧的閃開,可憐兮兮的撇撇嘴:“我總得有點情報吧?”“我也不知道他喜歡什么。”宿芥狐疑的盯著林靄:“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被發現了。”林靄耷拉下頭,慢慢慢慢的從懷里掏出一張暗色卡片,那抹金屬灰如此熟悉,宿芥瞳孔一縮。林靄把卡片平放在手心:“當當當當!我陪宿宿一起去宿先生的生日宴,好不好?”“不…不。”宿芥幾乎本能的要拒絕,過往生活被揭開一角已經讓她足夠不安,林靄現在邁進她生活的每一小步都足以讓她亮起一級警報,宿芥那張能言善辯的嘴打了十個中國結,結結巴巴的只知道搖頭。

她在前些天已經被知會,由于一些工作上需要處理的事情,父親的生日不得不大擺筵席,原本被劃去的那些人又被重新添了座位,母親甚至親自打電話來和她道歉。宿芥除了剛聽到消息時有一點別扭,很快就接受了現實,并且同意由宿母來準備她的禮服,多年沒親近過女兒的宿母立馬摩拳擦掌準備填滿她的衣柜。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林靄也被邀請了。

“不行,不好,不要。”宿芥擦了擦手心的冷汗,盡量用最平穩的聲音發出了拒絕三連。“我很重視宿先生的邀請。”林靄溫柔的聲音響起,平靜的注視著宿芥乍然蒼白的臉,宿芥看他一眼,心里又涼了半截:出現了!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表情出現了!

“那你……到時候裝不認識我。”

“為什么啊?”林靄發出憤怒的嚶嚶聲,他分明是去和未來的老丈人過招的,結果連人也不讓認了,當場就急了。宿芥神色復雜的低下頭,輕聲說:“離家出走的大小姐和俊俏的男藝人,這不是那些人茶余飯后最愛的花邊料嗎?”

“………”

氣氛詭異的沉默,宿芥聽到對面發出一聲輕笑,一只手按在她頭頂揉了揉:

“你拿我當那些天天靠飯局換資源的人?我可是正經八百有作品有能耐說得上話的雙料影帝,我發現我真是太低調了,你都不知道你……室友有多牛批。”

對面那人看著她茫然的樣子樂的不輕,像個教官似的拍拍她的背讓她挺起腰來:“他們還笑我?當年那幾個上趕著貼我的小姑娘,也沒少了她們家閨女。別老往低了看自己,我們宿宿人長的漂亮,學歷又高,腦瓜又好用。”林靄說著,伸手在宿芥腦門上戳了一下:“哪哪都比那些個泡吧飆車的好,反正我怎么看怎么好。”

宿芥都叫他哄的有些暈頭轉向了,心里明明甜的很,她的手指在膝蓋上蜷起來又伸直,還是沒抬手牽住林靄,最后卻只悄悄的收進口袋里,藏起那幾個破壞美感的血泡。林靄還孜孜不倦的說著,誓要吹出一篇萬字彩虹屁,宿芥暗自看著他的模樣,在心里第一萬次鄙視自己貪得無厭。

她不太喜歡這種感覺,和林靄在一起總是很放松,很快樂,連吹來的風都是香草冰激凌的味道,所有的煩惱都找不上她,她忍不住就跟在林靄的思路走,跟著他一起開心。但她心里清楚,她背后是怎樣的黑暗,每一秒都纏繞的更緊,讓她窒息,擠出她肺里所有的空氣,天知道她這些天看著那逐漸成型的房子,有多想把關于自己的一切都砌進水泥里。

就像一個身患絕癥的人,每一寸骨頭,每一絲縫隙都在疼痛,疼的恨不得立馬死去,唯有一種止疼藥能讓他如在云端的輕松。

不甘心依靠藥劑,又怕極了徹骨的疼痛。

你想要毀了他嗎?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走到這里哦。心里總有個聲音不停的重復著,宿芥絕望卡進這個進退兩難的地步,她害怕自己并不多完美的過去,會成為林靄的污點——站在臺上的人,一點點污跡都被放的老大,她怕了。

那天的飛機上,宿芥主動把頭歪在林靄的頸枕上,睡得很香,走出機場的那一刻,隨著北方干燥的風一起來的,還有高云的電話:

“你有時間嗎?我有些事需要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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