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猛然一驚

外邊幾個大仆人李貴等,聽見里邊作反起來,忙都進來,一齊喝住,……李貴且喝罵了茗煙等四個一頓,攆了出去。……賈瑞道:“我吆喝著都不聽。”李貴道:“不怕你老人家惱我,素日你老人家到底有些不是,所以這些兄弟不聽。就鬧到太爺跟前去,連你老人家也脫不了的。還不快作主意撕擄開了罷!”……茗煙在窗外道:“他是東府里璜大奶奶的侄兒,什么硬掙仗腰子的,也來嚇我們! ……”……李貴忙喝道:“你要死啊! 仔細回去我好不好先捶了你,然后回老爺太太,就說寶哥兒全是你調唆! 我這里好容易勸哄的好了一半,你又來生了新法兒。你鬧了學堂,不說變個法兒壓息了才是,還往火里奔!”茗煙聽了,方不敢做聲。

太亂了,猛然一驚,我這都是在干什么呀! 所以有這段“理貴”的喝斥和彈壓。

要說這鬧學堂的事件,本來只是比喻修行人內心的一次激烈沖突,但是現實當中有沒有呢? 年輕人正處在世界觀形成時期,閱世很淺,可塑性強,讀書不當,導致精神出現嚴重問題甚至變態的,也是真有的,比如讀戰爭英雄傳記的,什么忽必烈傳,拿破侖傳,他讀多了,就進去了,以為自己就是那個偶像,開始發狂了,天天以發動戰爭拯救世界為己任。再如宗教領域常見門戶之爭,有些門徒(入室的,或私淑的),對老師太崇拜了,也容易偏執,可是沐浴在老師的溫暖陽光里的時候,他未必會意識到自己已經滿身烏云了,佛說“依法不依人”,談何容易呀!

回到小說上來,作者說,這次激烈沖突要得平息,得從兩個方面著手:

第一,認準正理,定好坐標,所以由“理貴”出場收拾局面。

例如,書讀得很雜,貪欲又重的人,心神會很亂,就需要擇定一部或幾部圣賢經典,作為日常功課,否則做學問就沒有了綱要。對佛門修行的人,可能就要擇定佛經,堅持每天讀下去。

第二,弄明白病因。

色欲、情欲無制,是一個病因,所以李貴指責賈瑞素日“到底有些不是”。后文里,賈瑞一死,秦可卿跟著也死了,然后由鳳姐治理寧國府,下狠手,糾正了寧國府眾人平時的各種懶惰、不軌的習性,比喻修行人對于色欲、情欲引發的各種劣習的糾正。

求“金榮”,借學問來“假璜”“硬掙仗腰子”,又是一個病因。

遇事不能平心靜氣,“往火里奔”,是第三個病因。所以李貴熊了茗煙一頓,讓他“不敢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