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發和衣裳都弄干了后,朗乾把身體盡量蜷縮起來,唐文清見她躺下,連忙把那一小塊油布鋪到地上,再用斗篷裹了她抱起,放在油布上,最后把剩下的幾件衣裳卷了卷,弄成個枕頭。
照顧朗乾梳頭穿衣包括洗澡,這些瑣事都是唐文清日常做慣了的,朗乾隨他擺弄,只是不語,她打定主意今夜讓唐文清吃點苦頭,那么在今后的路上,唐文清就不會再對她指手畫腳了。
雨勢從大到小,淅瀝瀝地下了整夜,隨著天色的大亮終于是停了下來,朗乾松了口氣,毫無準備地露宿荒郊野外,還帶著這么個基本不會武功的廢物,她又怎么可能真睡得著?!這場對唐文清的教訓,她自己也受了不少苦,看來下回還是換個方法好了。
踢了踢伏在腳下的唐文清,朗乾沒好氣兒地說,“起來吧。”
唐文清沒動。
“既是累了,為何不早睡?”朗乾知道,直到天快亮時唐文清才蜷縮著躺下,想來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也是睡不慣,可這也不能怪她吧!
對朗乾的質問,唐文清不動也不回答。
朗乾站起來,伸手去拉唐文清,入手火燙,朗乾皺眉,這家伙想來是受了風寒,還真是麻煩!認命地坐下來手抵他的背心為他輸真氣。
過了一會兒,唐文清蒼白中帶著不正常潮紅的臉上恢復了血色,他睜開眼睛后,赧然地道,“我怎么睡著了?”
看著那張憔悴的臉,朗乾不由一陣心軟,覺得已沒那么生氣了,不過仍然冷硬地問,“好了沒?好了就趕路,我可不想再露宿了。”
唐文清掙扎著起身,朗乾的手伸了伸,到底還是沒去扶他,只是手腳利落地把地上的東西收了,又牽了馬過來,這樣唐文清就可以不挪動了。
“順著大路一直走吧,前面不遠應該有個鎮子,你走前面。”朗乾說,她怕唐文清體力不支從馬背上掉下來。
馬的腳程很不錯,唐文清也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努力地快跑,一個半時辰后,他們到了朗乾說的那個鎮子。
鎮子很小,找了最大的客棧,直接要了間上房,燒得迷迷糊糊的唐文清再也顧不得管朗乾了,一切都聽了她的安排。
洗了熱水澡,換了干凈衣裳,再吃了一頓不美味卻熱乎乎的飯后,唐文清一頭栽倒在了床上。
午后的陽光照亮靜悄悄的房間,朗乾看著睡得極不安穩的唐文清,心中并沒有一切都遂了心愿的快樂,過了一會兒,她嘆息一聲,轉身出門。
先請了郎中,抓了兩付藥,又買了些吃食,朗乾在一個成衣鋪子前站住了腳步。已是深秋,天氣一天天地變冷,尤其是夜里,他們又一路北行,寒意更盛。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穆子楚為二人準備的衣裳,朗乾的都是新的,唐文清的都是舊的,而且,厚絨斗篷只為朗乾準備了一件。
這家伙也夠犟的,昨夜就穿著單薄的濕夾袍坐了一夜,都不肯說一句順從她的話,難道還真的看他病在外面?朗乾到底還是走進鋪子,為了唐文清買了一件能擋風寒的厚斗篷,又順便買了雙靴子。
“這藥是你熬的?”被叫醒的唐文清驚訝地問。
“不是。”朗乾把碗塞進唐文清的手里,轉過身去,臉,悄悄地紅了。
她倒是想熬藥來著,可惜試了一次,差點兒把客棧的廚房給點著了,藥也熬毀了,只好又重新買了一付藥,讓小二幫忙熬了。
苦苦的一碗藥汁,唐文清喝起來卻有幾分甘甜,“五丫,你不生我的氣了?”
“說說錯在哪里。”朗乾負手站在唐文清的面前,想起他上馬時露出的背后那一大塊兒濕痕,才知道昨夜他不是不想睡,而是用身體擋住草棚的破洞,為自己遮雨,等看到用油布仔細包裹的干衣裳時,心中早已生出愧疚,決定放他一馬,不過,該立的規矩還是要立,不然今后兩人要如何相處?
唐文清低著頭滿臉的慚愧,“我不僅沒照顧好你,還拖累了你。”這根本不是朗乾想要的答案。
朗乾氣結,“我不怕你拖累!我只需要你的忠心和執行!”她以前怎么沒發現,管教個奴才這么麻煩?!
話不投機半句多,吃飯、洗漱、直到上床,他們之間再沒一句話說。
客棧的床沒有踏腳,所以唐文清也是睡在床上的,好在朗乾嬌小,唐文清單薄,寬寬的大木床睡起來,中間有一道不小的“隔離地帶”,倒也互不干擾。
“五丫,你睡著了嗎?”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響起了唐文清輕輕的聲音。
朗乾暗嘆了一聲,又來了,這唐文清每次傾訴都要選在這個時候,真是不勝其擾,天知道,他是怎么察覺到她沒睡著的。
見朗乾照例不出聲兒,唐文清又如以往一般打開了話匣子,“你武功高強,受不得委屈,但你可知,這世間除了是非對錯,還有權勢傾軋?”唐文清“嗤——”地一聲苦笑,“或許該說,所有的事都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公平。”
朗乾雖然還是不動不語,可想想唐文清以往的遭遇,也不由一陣心酸。
“若是一個人也就罷了,像我一樣,就算打不過,無非是賤命一條,可你不同,你但凡有些差池,家里人該有多傷心,如果你因此給他們引來禍端,恐怕你心里會更難受吧?”
在唐文清這猶如潺潺春水的話語中,朗乾僵硬的身體,悄悄松懈了下來。
“所以,我只能攔著你,不是為了那些宵小……”
朗乾在心中接口,“而是怕我受傷,怕夜家人因此不得安寧。”
“可憐你小小年紀,哪知道這些險惡,我想告訴你,又怕你煩,怕你不懂……”
朗乾嘴角抽抽,心里想,“你才不懂!”氣哼哼地翻了個身,背對著唐文清。
唐文清以為自己驚擾了朗乾,便住了口,又小心地幫她壓了壓被角,才慢慢睡去。
對權勢的能量,朗乾和唐文清一樣理解得再深刻不過了,只不過他們是從不同的角度,朗乾是力量的擁有者,而唐文清則是被控制的那一方。
現在想來,幾個月的時間中,朗乾的確是得罪了不少人,從齊虎到任遠、穆子楚,隨便哪一個都會給夜家帶來不小的麻煩,后面的那兩個讓夜家雞犬不留也不是什么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