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們回到芮國沒多久，秦國信使和媒人一同來了。

秦穆公來了魚書，說是大旱過去就要與晉國大戰(zhàn)，戰(zhàn)書已經送達。穆公準備自己親自督戰(zhàn)，御駕親征，要給猖狂無恥、忘恩負義的晉國猛烈一擊。

五子秦彌鐘意芮國女公子萱已久，今派來媒人正式提親。若允，秦芮便是一家，攜手并肩共同討伐晉國。

安頓好秦國使者，鳴鳳宮里喜憂參半。喜得是我能嫁給秦彌，對芮國來說這是個大靠山；憂的是，如果答應婚事，我們就要派兵出征。。。

沒人來問我意見，但我心里已是一百個愿意。。。

最后祖母說：“秦國不是西戎王，豈能容得下我們拒婚？秦五公子與我們常有往來，也算是看著這孩子長大的，知根知底，與萱兒也是良配。再者，就算我們拒婚，難保秦王不會再來一封手書，邀我們出兵？”所以其實這個聯(lián)姻我們沒有選擇，彼時大家都覺得聯(lián)姻是最好的選擇。但這是我傾心相戀的愛人，所以我還是非常歡喜，婉兒說我連睡著了都是笑著的。。。

答允了婚事，第二天秦國媒人便送來了大雁正式提親，季兄悄悄說看來秦國穆公是有備而來又勢在必得。

于是這次君父決定出兵八千，戰(zhàn)車三百輛襄助。

蔡將軍年事已高，這次由仲兄虎擔任大將軍，率領軍隊前去。衛(wèi)黎是前鋒軍小將，統(tǒng)領先鋒2000人。

王宮護衛(wèi)周統(tǒng)領毛遂自薦：“君上！末將做為芮國人，為國征戰(zhàn)責無旁貸。宮中多年常安，留我的大弟子看護，必能保王宮安寧。末將愿跟隨虎將軍上陣殺敵，建立軍功！”

季兄也要跟著去，衛(wèi)黎勸他不要去，說此次恐有大戰(zhàn)，太危險：“公子可曾記得臘梅樹下我曾與公子說過的話？”

季兄答:“從不曾忘記！但，我也掛心你的安危！只有你時時在我眼前，我才能放心。。?！毙l(wèi)黎知道勸不住，便不再言語。

于是同去。

過兩天媒人又送來了一對大雁，拿了我的名字生辰等等先回了秦國納吉。

9月份的時候火晶柿子熟了?；鹁磷邮桥R潼特產。揭開最外面一層薄皮，里面還有一層厚皮，咬開這層，芯里全是橙紅橙紅的瓤兒，蜜一樣甜，可以生吃，還可以拿來做柿子餅，放在銅盤里烙好了吃，軟糯香甜。長兄和他大子兩人，一口一個，比著看誰吃得快。母后笑道：“莫要吃頂了，不好消化。”

第二日晨起，宮人惴惴不安地傳來話，說祖母昨晚看火晶柿子新鮮，晚膳后又吃了幾個。后半夜開始就不大好了，一直滑腸又嘔吐不止。宮里的神巫醫(yī)巫都束手無策。。。我聽到立刻爬起來，直奔到祖母宮中。所有人都聚在祖母宮中，然而除了君父和長兄，祖母誰都不見。說了什么我們并不知曉，隨后祖母當晚就在睡夢中泯然而逝，與世長辭，放心地去了。。。

眾人依禮各自身穿孝服哀哀地哭，將祖母的靈柩運往韓城芮國宗室墓地，葬禮隆重奢華之極。擊鼓為號，兩側宮人借著四綍(fú)兩碑，將祖母巨大的棺槨緩緩放入地下。祖母生前喜歡的七璜連珠，玉豬龍，純金鑲松石對鐲都放進了棺內陪著祖母。棺內頭頂正前方放置了五谷囊，以期祖母升天后也能豐衣足食；臉上幾孔也都放置了玉器以安魂，嘴里含了玉蟬，胸前蓋著那瑪瑙玉璜穿成的玉組佩七璜連珠，佩上刻有獸面紋和夔龍紋，希望祖母靈魂能夠安寧，極樂往生。祖母曾一直擺在宮內的鏤空金鞘玉劍，代表了祖母曾經的無限榮光，也放在了棺內。

按照周禮，諸侯享用五層棺槨，家眷次之。周天子差人來吊唁，特準祖母使用五層棺槨，同諸侯禮制，這是巨大的殊榮。祖母的陪葬了包括玉器金銀器，珠寶等總共36000余件寶物，青銅禮器23件。。。鏤空龍紋方盒，底部四角四只螭龍、雙層龍紋方套鼎、竊曲紋圈足匜、龍紋小鍑、垂鱗紋蓋罐、單把圓形罐，這六件青銅器都是祖母生前喜愛的用器，也都放在了她的身側。五層棺槨內放得滿滿登登。下葬時又在祖母手中放下了由189顆瑪瑙珠及16顆玉貝、16顆玉蠶、48顆玉龜、8顆玉珠、4顆料珠編排的玉握。葬禮空前盛大，極盡哀榮。。。

這陵墓是多年前就開始修建的，修了幾十年，在祖父的大墓旁邊。光墓葬坑道就有十八丈長。當三塊巨大的封門石堵上，夯道也壘瓷實之后，不封不樹，向上填平了墓葬，祖母深眠在了這黃土地底。。。

母后看我依然在傷心大哭，摟著我的肩說：“萱兒慢慢長大了，要學著去面對別離。人生就是一場不斷地離別，與你愛的人，與你恨的人，與親人，與不相干的人。太陽明天依舊升起，故去了的人不再回來；活著的人，我們還要好好活下去。。。你的祖母也算高壽。人活在世上生老病死無人能左右，無人能例外。我們所能做的便是珍惜眼下，求神佑護，而后順其自然?！?

我開始后悔之前沒有好好跟著瑤娘學醫(yī)術。這日又去找瑤娘。

“瑤娘，瑤娘，從今天起我要日日來和您學醫(yī)術?！?

“孩子，我的醫(yī)術有限，使出渾身解數(shù)也無法留住你的祖母芮姜。你也十二歲了，先跟我學祝禱吧，將來嫁人后也是要主持春耕秋收各種儀式的。日后你若真心學醫(yī)，去洛邑的仙草堂吧，那里有真正的醫(yī)師。”

瑤娘勸我學祝禱，是因為：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六藝雖然‘禮’排在第一位，但是對于主持祝禱，我還是跟著瑤娘系統(tǒng)地學了起來。

祖母葬禮過后不久，軍隊出征前我緊趕慢趕，做出四個銹囊，上面綁上平安結，底下墜上絲絳，他們三人一人一個，讓季兄帶給秦彌一個。季兄刮我的鼻子羞我：“為什么秦公子的看起來比我們的更用心？女大不中留啊，哈哈。”我不睬他。

到了出征這天，寒冬已盡，大河里冰雪已經開始融化，一片片漂浮在水面上，風蕭蕭兮戰(zhàn)鼓鳴。我和君父長兄及一眾臣民上了南門城墻送行。編鐘和欽奏著的依然是那首《秦風·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悲壯之極，聲震千里。

祖母薨逝，我為祖母服‘齊缞（崔）’一年。這一年過得艱辛。兄長們在外征戰(zhàn)，這仗一直打了快半年，直到閏九月的十三日，秦穆公生擒了晉惠公才結束。

【韓原戰(zhàn)場】

這日秦穆公與晉惠公在韓原交戰(zhàn)。晉國軍備強大，人數(shù)眾多，然而各懷鬼胎，晉軍整體沒有秦軍的氣概。

晉國的幾位卿大夫并不想和秦國交戰(zhàn)，內心也覺得晉惠公言而無信不仁義，秦國討伐乃是理所應當，不出預料。失道寡助，卿大夫們都在裝聾作啞，保存自己的實力，所以晉國真正作戰(zhàn)的基本都是惠公的親信。

戰(zhàn)場上雙方都列陣擺好戰(zhàn)車，秦晉兩國均為六匹馬拉的戰(zhàn)車，我國是四匹馬拉的戰(zhàn)車。

天下紛爭，眾諸侯國你來我往，攻伐不斷，早年雙方列車陣，一對一而戰(zhàn)的古老習俗已改了很多。

雙方各派出兩員大將叫陣，秦軍中沖出一匹白馬，秦彌身穿銀色戰(zhàn)袍頭上戴著盔，頂上紅纓，手持一桿銀戈，雙臂戴著錦臂裹立在隊列最前面。

晉國也派出一員大將。

兩人在陣前互相對陣。

秦彌大聲喝道：“前年，晉國大旱，我秦國穆公相贈糧食萬斛，在大河之上白帆遠影望不到盡頭！民眾感恩戴德，‘泛舟之役’已被載入史書！今年！我國大旱，晉惠公不但不相助還頻繁攻打我國邊境，騷擾不斷，不仁不義之至！”

“我！我們晉國！。。?！睂Ψ浇硬簧显拋?，氣得口沫橫飛大喊：“你們秦國不顧秦晉之好攻伐我們也是不對！”

秦彌說：“我軍乃仁義之師，為天主持公道！討伐不義之國！”

身后秦軍齊聲吶喊：“討伐！討伐！討伐！”

對方再不答話，手持長干直接催馬來到近前，秦彌手握銀戈打馬迎上，兩馬交錯之際，兩人同時出手，只聽兵器相交，‘鐺’一聲巨響驚天動地！

秦彌打馬回還到陣前，對方那員大將手捂胸口已翻滾馬下。。。

此刻鉦聲響起，秦軍士氣大振！雙方列隊開始往陣前沖去。

兩國國君都在現(xiàn)場督戰(zhàn)親征，兵士們人人奮力廝殺！頃刻間馬嘶車動，弓弦凌風，箭雨齊飛。

箭陣過后，步兵手持盾和戈矛，鏗鏘有力前赴后繼向敵陣殺去。兩軍開始短兵相接近身肉搏，雙方的戰(zhàn)車橫沖直撞，喊殺震天！

戰(zhàn)場膠著，僵持不下之際，雙方都損傷巨大，但都沒有退縮，還在拼著。。。

芮虎長刀健馬，一直沖在最前面。忽然一箭夾著疾風射來，中在芮虎的肩上，入骨頗深。這時旁邊沖出一匹馬，馬上一人瘋了一樣揮舞著長戈殺退周邊敵人，邊扶著芮虎躲在了一輛停著的馬車后，車上兵士全都陣亡了。

這人從盔甲下抽出青色的布條，利索的幫芮虎包扎。芮虎定睛一看：“承歡？怎么是你？”抓住了正在包扎的手。承歡點了點頭：“是我。我不放心你上戰(zhàn)場，就偷著藏在小兵團跟來啦?！薄斑@么危險，你來做什么？你好好等在家中，我與母親已經秉明，等這場仗結束就去甘南下聘禮。”“不，我放心不下你。再說我也沒有拖后腿，我能征善射呢?！薄昂?！打完這場仗，回去我們就成婚！”

承歡給芮虎包扎好，芮虎說：“你在那棵樹后等我，等我去殺敵！”說罷，縱身上了這輛已沒有活人的馬車，駕起來直奔敵人而去。芮虎力大無窮，殺的對方丟盔棄甲，倒下一大片。

忽然，芮虎疾馳的戰(zhàn)車陷在了泥里，瞬間一匹馬被對方戰(zhàn)車上硫磺火箭射中，其余三匹馬受驚，各自想逃竄，力不往一處使，死活拉不出來戰(zhàn)車！饒是芮虎馭車技術超群，但是因為肩傷，這時也是力不從心，戰(zhàn)車向一邊傾斜！戰(zhàn)場上人和車都在移動，停下來就是敵方的靶子和焦點，尤其是大將的車！一瞬間，絕弦的硫磺火箭紛紛射向芮虎！再加上還有手持干戈的兵士圍攻，芮虎那樣的大力士也雙拳難敵四手！等到衛(wèi)黎駕著戰(zhàn)車遠遠趕來之時，芮虎的戰(zhàn)車旁尸體成堆，虎自己也已受了重傷，渾身插滿了燃燒的火箭！又一波箭雨帶著勁風齊刷刷地射過來，此時，有一人飛身撲過去，大喊：“芮虎！”，替他擋住了射向胸前的箭雨。她后背上插滿了箭，倒在了芮虎懷里。

“承歡，我讓你躲著，你又為何。。?！避腔⑵D難地說?！拔也荒苎郾牨牽粗闼?，要死一起死。。。”承歡氣息微弱地說：“我。。。心里早已認定了你。。?！?。

芮鷹當場就高喊著“仲兄！”舉著戈要沖過去，衛(wèi)黎死命攔住了他。此時上前已于事無補，可能還會深陷群狼環(huán)伺的火箭之中。。。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硫磺火箭瞬息再次擊中了戰(zhàn)車，芮虎承歡二人的身軀連同戰(zhàn)車一起重重地倒下了。。。無力回天！

仿佛上天也不忍，這時候鵝毛大雪忽然沒有征兆地紛紛揚揚下了起來。。。。

晉惠公的戰(zhàn)車也陷進了泥里。他的戰(zhàn)車剛停下，秦穆公就到了！

此前，秦穆公已被晉軍包圍，眼看就要束手就擒！誰料忽然從晉國車馬后方沖出一隊騎兵，以沖天的殺氣直接撕開了晉國軍隊，由后往前橫貫過來，大刀闊斧馳援秦穆公！

原來！這就是幾年前吃了穆公戰(zhàn)馬的那些土著，之前又得了穆公50車糧食襄助度過災荒。得道多助，赭木耳帶著三百騎兵，他們來報恩了！千鈞一發(fā)之際他們救出了秦穆公！

秦軍看到有人馳援立刻戰(zhàn)力高漲，拼死反擊，僵局即刻被打破，扭轉了戰(zhàn)事乾坤！赭木耳和秦軍一起將晉軍打得落花流水，潰散而逃。秦穆公快馬奔到了晉惠公戰(zhàn)車前，扔下弓舉著長劍直指晉惠公，惠公扔下手中的劍，抖得像篩糠，張著嘴說不出話來。秦軍活捉了夷吾。

后來我想：如果我們也是六匹馬拉的戰(zhàn)車，仲兄會不會死里逃生？如果他一直躲在馬車后，是不是也不會就此死去？但，我的仲兄虎是個沖鋒陷陣的大英雄，又豈會做那樣貪生怕死之事？！秦彌說的沒錯，弱小就要挨打，在戰(zhàn)場上就會吃虧。但如果秦國不來借兵，仲兄也不會亡，承歡更不會死。。。我心里胡思亂想糾結難過著，不知如何是好。

唉！命運的翻云覆雨手，誰又能預先知道！一別就是永訣。。。

仲兄這樣的結局也算死得其所吧！一生最愛駕馭戰(zhàn)車與騎射，最終戰(zhàn)死沙場還有人同路相伴也算善終吧。。。愿他來生還能成為一員猛將，成為大英雄。而承歡，希望她來世能和仲虎再續(xù)前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