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君不緊不慢地拾起酒壇，瞇縫著眼瞧著趴在桌上的人。

他這張臉著實生得俊，當初她以為君陌的相貌已經是絕色了，但是如今越看他這張臉就越是覺得好看，上天怎么如此不公，怎么所有的好東西都長他身上去了呢！一想到上回破廟中的情形，她就覺得垂涎欲滴。

她啊，可不就是饞他的身子嘛！

拿著藥瓶的手已經蠢蠢欲動了。這藥是她之前從冥阿茶那兒要來的，如她所說，藥效確實很強，而且見效很快，她不過就是嗅了嗅，就感覺臉在發燙，好似下一刻鼻血就要噴出來似的。

瞧著他這張過分惹人憐愛的臉，她突然覺得手中的藥有些無從下手了。掙扎了良久，她最終還是放過了他，將藥給蓋了起來，塞進袖中。

她拍了拍他的臉：“今兒小爺心情好放你一馬。”

隨后便將他扛進了屋里。沒錯是扛，她本打算抱的，但是他太重，而且這個姿勢也不好抱，干脆就扛了回去。

今日檀恒這么容易醉是因為她在酒里做了手腳。檀恒喝的酒是她之前提純過的，度數高得厲害，即便是她，三杯下肚都得醉死過去，莫說檀恒了。

他雖然沒喝多少，但這點量也足夠他睡上三天三夜了。

枕君從檀恒屋內出來正好撞見了檀恒召的看家小廝——徐大生。

徐大生沒有見過枕君，這是第一次見面。她從檀恒屋里出來，而且整個人一副風流浪蕩的模樣，徐大生瞬間就想歪了。

當然，他想不想歪枕君并不在乎，她只是就事論事：“你是徐大生吧？準備一碗醒酒湯過來。順便溫一碗清粥。”

“好。”

徐大生以前在大戶人家待過，有眼力，對于很多事已經見怪不怪了。檀恒說自己是出家人，但是他卻絲毫沒有看出來，整日酒池肉林的，反正也見怪不怪了，再多一個女人也不是什么怪事。只能感慨，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啊！

枕君瞧著唯唯諾諾的徐大生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這小子福緣不淺啊。她自知算不得什么神明，但是檀恒這家伙是啊，當初他在蓮花臺上身上那股子純粹至極的氣息可不是假的。

不過四海八荒能有那樣氣息的人并不多，但若是九重天的話還說得過去。不過九重天的人一向都是自視甚高，是不屑于四海八荒之類為伍的，更加不可能專程跑到四海八荒聽一場無聊的法會。

這個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在醒酒湯和枕君的法術驅酒的雙重作用下，檀恒可算是在天黑之前醒了過來。

他醒來的時候枕君正坐在他桌旁喝粥。

“醒了就過來喝點粥暖胃。”

檀恒有些迷糊，他記得自己只喝了幾口酒，怎么酒醉成了這樣？他的酒量不至于幾口就倒，不過事實也確實如此。

枕君看出來了他的疑惑，不過她并不打算跟他解釋。如果跟他解釋了，以后他有了防備，她豈不是很難再把他灌倒？做事總得留點后手不是嗎？

“聽徐大生說，裕安城的夜很豐富？我打算去瞧瞧，要一起嗎？”一碗清粥下肚，枕君感覺整個人的胃都是暖的。

裕安城的夜確實很豐富，沒有宵禁，基本上全天都有商販經營。尤其是夜晚。

夜晚是最令人輕松的時候，華燈初上，燈火通明。

加之今日是裕安城立城一百周年，街道上更加熱鬧，人聲鼎沸，人頭攢動。據說子時還有煙火。

要說最吸引枕君的還是要數街角的糖油粑粑，見到糖油粑粑就走不動路了。

檀恒笑她：“你一個神仙怎么會喜歡人間的小玩意？”

“挺不錯的，你可以嘗嘗。”她挺沒心沒肺的，做出來的很多動作都是下意識地，也沒考慮親密性。就像現在這樣，她直接拿著一個糖油粑粑喂到了他嘴邊。

突如其來的動作，檀恒有些微怔，拿過她手里的糖油粑粑。她倒是不怎么在意，似乎沒有發現任何的不同尋常。

看著這些紅塵煙火，有那么一瞬間她感覺恍若隔世。

仿佛當年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當初鳳月白為了讓她適應正常的生活，也帶她來了凡間，帶她過了一個叫花燈節的節日。那日她們也看了雜耍表演，看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用雙手創造屬于他們的不可思議。

瞧著面具攤上那些各種各樣的面具，當初鳳月白帶著鬼面嚇唬她的場景歷歷在目。還有游河的花船，上面美人如云，歌舞升平，還記得當時鳳月白學著別人往船上扔花，結果把花插在了姑娘頭上的窘迫情形。

不僅如此，她還帶著她去了賭坊，憑借著自己的法力賺了一個盆滿缽溢。

枕君的狀態檀恒都看在眼里，他跟在她身后五步遠，就這樣靜靜地跟在她身后，不去打擾她。

看來她的故事比他想象的還要多，否則就她這個年紀，怎么可能活得這般老氣橫秋。她似乎對所有的事物都已經見怪不怪了。相處了這么久，他從未見過在她臉上看到過生動一點表情，多半都是一些淡漠的模樣，就連笑都是很平淡的笑意。

枕君走著走著就失了神，沒有注意看路，被人撞了一下。原本就挺松散的發簪被人給撞掉了，三千青絲散落，恍若初雪紛飛，蹁躚飄搖，不染纖塵。

她這才回神，發現自己已經一個人走了這么遠，而且頭上的竹木簪子也不知掉哪兒去了。

她低頭尋找，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到了她面前，里面赫然躺著兩只很簡單的竹木簪子。

“謝了。”她拿起簪子，朝他道謝。然后很隨意地將頭發綰在腦后，用簪子固定好，確定不會再散落后，她道，“我只會綰這一個簡單的發髻。”

“我有一個朋友，她很會綰發，以前她教過我，不過我覺得發髻太累贅，不愿學，這樣也挺好。”

相處這么久以來，他第一次看見她說話的時候眼中有星光。

“你的那位朋友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吧。”

她淺笑，眼底的星光足以讓人沉淪：“對，很重要。”

重要到她可以為她弒天逆命。

子夜煙火彌漫，城樓之上看的風景更是一絕。

煙火的光映照在兩人身上，絢麗斑駁。

她說：“有人說高處不勝寒，可我就喜歡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只有站在高處俯瞰才能知道眾生到底有多渺小，滄海一粟。”

檀恒卻道：“我更喜歡掩于茫茫人海，泯然眾人矣。”

聞言，兩人都笑了。

笑他們的截然不同，又笑他們的天涯共淪落。

人潮擁擠，歡聲笑語，這些是在四海八荒和九重天都體會不到的熱鬧。第一次，枕君開始貪慕紅塵人世；第一次，檀恒開始留戀煙火浮華；第一次，兩人不帶任何過往地去欣賞眼前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