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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曾國藩(1811—1872),初名子城,字伯涵,號滌生,是晚清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思想家、文學家。嘉慶十六年(1811),曾國藩出生于湖南長沙府湘鄉荷葉塘白楊坪(今屬湖南婁底雙峰縣荷葉鎮)一戶普通耕讀人家。曾國藩自幼隨父曾麟書在家塾利見齋讀書,后又至衡陽唐氏宗祠、湘鄉漣濱書院、長沙岳麓書院就讀;道光十八年(1838)中進士,道光二十年(1840)授翰林院檢討,道光二十七年(1847)升任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銜,道光二十九年(1849)擢禮部右侍郎,后歷署兵、工、刑、吏各部侍郎。曾國藩為京官期間,受當時理學名臣唐鑒、倭仁等影響,致力于程朱理學,進德修業,篤于修身,頗有清譽。咸豐元年(1851),太平天國起事;咸豐二年(1852),曾國藩丁母憂回鄉,太平軍進犯湖南,圍長沙不克,轉而攻陷武昌,連下沿江府縣,十一月清廷命曾國藩會同湖南巡撫辦理本省團練;咸豐三年(1853),曾國藩在衡陽創建湘軍水師;咸豐四年(1854),曾國藩始率湘勇與太平軍交戰;咸豐十年(1860)四月,賞兵部尚書銜,署兩江總督,六月,補兩江總督,以欽差大臣督辦江南軍務;咸豐十一年(1861),湘軍曾國荃部攻克安慶,曾國藩奉旨督辦蘇、皖、浙、贛四省軍務;同治元年(1862),曾國藩以兩江總督協辦大學士坐鎮安慶,指揮湘軍圍攻太平天國首都天京(今江蘇南京);同治三年(1864),湘軍曾國荃部攻克天京,曾國藩因功加太子太保銜,封一等毅勇侯。同治六年(1867)補授體仁閣大學士;同治七年(1868)補武英殿大學士,調直隸總督;同治九年(1870)再任兩江總督,同治十一年(1872)死于兩江總督任上,清廷為之輟朝三日,追贈太傅,謚文正,祀京師昭忠、賢良祠。

曾國藩因創建湘軍剿滅太平天國,號稱同治中興第一名臣;又因首倡洋務運動,為中國現代化建設之先驅,在中國近代史上具有深遠的影響力。梁啟超盛贊曾國藩,說:“豈惟近代,蓋有史以來不一二睹之大人也已!豈惟中國,抑全世界不一二睹之大人也已!然而文正固非有超群絕倫之天才,在并時諸賢杰中,稱最鈍拙;其所遭值事會,亦終生在指逆之中。然乃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所成就震古爍今而莫與京者,其一生得力在立志自拔于流俗,而困而知,而勉而行,歷百千艱阻而不挫屈,不求近效,銖積寸累,受之以虛,將之以勤,植之以剛,貞之以恒,帥之以誠,勇猛精進,堅苦卓絕。吾以為曾文正公今而猶壯年,中國必由其手獲救。”

曾國藩以堅苦卓絕之精神,成立“三不朽”之事業,被譽為傳統中國最后一個完人。其著作,亦為世人寶愛。在曾國藩的所有著作中,影響最大、傳播最深廣的,則莫過于《曾文正公家書》暨《曾文正公家訓》。

《曾文正公家書》十卷附《曾文正公家訓》二卷,由長沙傳忠書局刊于光緒五年(己卯,1879),晚于光緒二年(丙子,1876)該書局刊刻的《曾文正公全集》三年。《曾文正公家訓》與《曾文正公家書》的區別在于:《曾文正公家訓》主要收錄的是曾國藩寫給兩個兒子曾紀澤和曾紀鴻的書信(《曾文正公家訓》所收,只有四封書信不是寫給兩個兒子的:一封是寫給堂叔曾丹閣的,一封是寫給侄子曾紀瑞的,另有兩封是寫給妻子歐陽夫人的);《曾文正公家書》主要收錄的是曾國藩寫給家里長輩和同胞兄弟的書信(《曾文正公家書》所收寄給兒子的書信僅有四封,其中三封寫于咸豐二年八九月間,當時曾國藩聞母訃,由江西奔喪,寫信給留在京寓的曾紀澤交代善后事宜)。“家訓”特指父祖對子孫立身處世、持家治業的教誨,故“曾國藩家書”之名可包“曾國藩家訓”,而“曾國藩家訓”之名不可以包“曾國藩家書”。我們這次的做法,是遵循慣例,將《曾文正公家書》和《曾文正公家訓》當作兩部書來處理。

傳忠書局版《曾文正公家訓》共收文章121篇,最后一篇《日課四則》并不屬于書信性質,剩下的120篇書信,只有一篇寫于咸豐六年(1856)、一篇寫于同治九年(1870),其馀118篇皆寫于咸豐八年(1858)至同治六年(1867)之間。曾國藩生于嘉慶十六年(1811),曾紀澤生于道光十九年(1839),曾紀鴻生于道光二十八年(1848);咸豐八年(1858),曾國藩48歲,曾紀澤20歲,曾紀鴻11歲;同治六年(1867),曾國藩57歲,曾紀澤29歲,曾紀鴻20歲。從年齡段來說,《曾文正公家訓》基本上是一個五六十歲的父親在十年間寫給一個二十歲到三十歲、一個十歲到二十歲的兒子的書信匯編。

《曾文正公家訓》的史料價值,或不及《曾文正公家書》。曾國藩、曾國荃兄弟是清廷鎮壓太平軍和捻軍的最高統帥,《曾文正公家書》所收兄弟二人的通信,是研究湘軍鎮壓太平軍和捻軍歷史的第一手資料。咸豐十年(1860)之前寫給兩個兒子的信中,曾國藩較少談論軍務和時事。咸豐十年(1860)之后,才涉及較多,但內容遠不及寫給曾國荃的信詳細。唯有同治三年(1864)六、七月間,曾國藩在寫給兩個兒子的信里談及訊問太平天國忠王李秀成及李秀成供狀相關事宜,明確提到“偽忠王自寫親供,多至五萬馀字”“供詞亦鈔送軍機處”“李秀成供明日付回”,這些內容僅見于《曾文正公家訓》,是研究李秀成供狀相關問題的重要史料。

曾國藩、曾國荃兄弟二人的湘軍統帥身份,決定了《曾文正公家書》的內容偏重于軍務和時事,《曾文正公家訓》的內容核心則是學業教育和家風建設。

曾國藩的治家思想,尤其是在教育子弟和門風建設上,頗受后人重視。《清史稿》說曾國藩“事功本于學問,善以禮運”,又說他“時舉先世耕讀之訓,教誡其家”,可謂得其環中。蔣介石盛贊曾國藩,說:“吾姑不問其當時應變之手段、思想之新舊、成敗之過程如何,而其苦心毅力,自立立人、自達達人之道,蓋已足為吾人之師資矣。”曾國藩自立立人、自達達人,為國家長育人才,固不止于教育子弟之一端,但最能體現曾國藩“事功本于學問”“舉先世耕讀之訓,教誡其家”的,無疑是曾國藩家書家訓了。

曾國藩貴為兩江總督,位高權重,卻時時教育兩個兒子要“勤儉自持,習勞習苦”。曾國藩將其祖父星岡公遺訓概括為“書、蔬、魚、豬、早、掃、考、寶”八個字,教育兩個兒子謹守先世耕讀之訓。曾國藩在同治元年(1862)五月二十七日寫給曾紀鴻的信里說:“凡世家子弟,衣食起居無一不與寒士相同,庶可以成大器。若沾染富貴氣習,則難望有成。吾忝為將相,而所有衣服不值三百金。愿爾等常守此儉樸之風,亦惜福之道也。”曾國藩的幾個女兒出嫁,奩資都是二百金(二百兩銀子)。自身“所有衣服不值三百金”,女兒出嫁奩資僅二百兩銀子,皆可見曾國藩生活作風儉樸。曾國藩非常重視內政、內教,寫給兒子的信里,時常叮囑家中婦女要勤于酒食和紡績二事,要求兒媳婦和女兒像尋常人家女子一樣勤于紡績和做小菜。

曾國藩一生學問根基在程朱理學,于“敬”字功夫體會尤深。《曾文正公家訓》開篇《咸豐六年丙辰九月念(廿)九夜諭紀鴻兒》信里說:“吾有志學為圣賢,少時欠居敬工夫,至今猶不免偶有戲言戲動。爾宜舉止端莊,言不妄發,則入德之基也。”整部《曾文正公家訓》,曾國藩在至少十封信中囑咐兒子(尤其是曾紀澤)“走路宜重,說話宜遲”,可見曾國藩于此何等重視。《曾文正公家訓》最末一篇《日課四則》,令二子每夜以“慎獨則心安”“主敬則身強”“求仁則人悅”“習勞則神欽”四條自課;倒數第二篇《同治九年六月初四日將赴天津示二子》,以“不忮不求”“克勤克儉”及“孝友”之道教誨兩個兒子;皆可以看出,儒家思想尤其程朱理學,是曾國藩一以貫之的精神支柱。

《曾文正公家訓》所收書信中,隨處可見曾國藩對兩個兒子在學業上的指點。曾國藩在咸豐九年(1859)四月二十一日寫給曾紀澤的信里說:“凡有所見所聞,隨時稟知,余隨時諭答,較之當面問答,更易長進也。”曾國藩要求曾紀澤隨時向自己匯報讀書心得,并允諾會隨時諭答。父子之間通過書信探討學問,是因為曾國藩長年身在軍營,兩個兒子不能隨侍身旁。但曾國藩認為父子之間以書信探討學問,甚至比當面問答更有益,大概是因為書面探討,更系統化、更條理化。

曾國藩在咸豐八年(1858)七月二十一日寫給曾紀澤的信里說:“讀書之法,看、讀、寫、作四者,每日不可缺一。”看,相當于我們今天所說的泛讀;讀,相當于我們今天所說的精讀(曾國藩要求熟讀成誦);寫,就是寫字;作,就是作詩文。這對于我們今天的語文教學,仍具備指導意義。

曾國藩在咸豐九年(1859)四月二十一日寫給曾紀澤的信里說:“學問之途,自漢至唐,風氣略同;自宋至明,風氣略同;國朝又自成一種風氣。其尤著者,不過顧、閻百詩、戴東原、江慎修、錢辛楣、秦味經、段懋堂、王懷祖數人,而風會所扇,群彥云興。爾有志讀書,不必別標漢學之名目,而不可不一窺數君子之門徑。”這封信,可以見出曾國藩治學不局限于漢學、宋學、清學之門戶。曾國藩雖宗程朱,為理學正宗,但亦重清代考據學。曾國藩多次自述好高郵王氏之學,建議兒子認真研讀王氏父子(王念孫、王引之)著作。

曾國藩對兒子學業的指導可謂無微不至,連如何作札記、如何分類手抄詞藻、如何編制分類目錄,曾國藩對曾紀澤都有具體指導。曾國藩不但在給兒子的書信中指陳“十三經”注疏各家得失,還為兒子指出古人解經有內傳、外傳之分。對于清代學術的標志性成就,曾國藩更是對曾紀澤詳細介紹。咸豐九年(1859)六月十四日和同治元年(1862)十月十四日寫給曾紀澤的信,幾乎可被看作具體而微的《尚書》學案和清代學術小史。

曾國藩是桐城派古文晚期第一大家,詩亦是當時名家,書法造詣亦深。曾國藩一生,醉心于古文、詩、書法,于此三者用功頗深,多有心得。曾國藩在寫給兒子的信中,隨時指點兒子在這三方面用功。

曾國藩在寫給兒子的信中自述于訓詁、詞章之學頗嘗用心,希望兒子在這兩方面有所成就。曾國藩是古文大家,曾紀澤亦有文名,曾國藩告誡曾紀澤要兼顧詞章與訓詁之學。曾國藩在給曾紀澤的信中明確指出漢魏文人“有二端最不可及,一曰訓詁精確,二曰聲調鏗鏘”;并明言自己有“欲以戴、錢、段、王之訓詁,發為班、張、左、郭之文章”之志,期望曾紀澤能“以精確之訓詁,作古茂之文章”。曾國藩還在書信中與曾紀澤討論歷代文家造語之圓及文章雄奇之道。

“四象”說為曾國藩晚年文論之最大發明。曾國藩在同治四年(1865)六月十九日寫給兩個兒子的信里說:“氣勢、識度、情韻、趣味四者,偶思邵子‘四象’之說可以分配。茲錄于別紙,爾試究之。”這是明確以邵子“四象”之說分別搭配氣勢、識度、情韻、趣味四種文學風格,標志著曾國藩古文四象論的明確成立。曾國藩此后寫給兒子的信里,每以“四象”論詩文風格。

曾國藩在寫字方面,對兩個兒子的指導也很細致,具體到如何用筆、如何用墨、如何選帖、如何臨摹;還對中國書法的派別源流做了詳細論述。

曾國藩還每每教導兩個兒子養生之道。多次建議兒子讀《聰訓齋語》,以培養生活情趣。

曾國藩對兒子在學業上的指導,頗可見出他的為學旨趣和學問修養。《曾文正公家訓》是研究曾國藩學術思想的重要材料,亦為后人了解清代學術提供了方便之門。

曾國藩家書家訓,亦具備極高文學價值。曾國藩為文章大家,李瀚章說:“公之文章雖閎博奇瑋,崢嶸磅礴,無所不賅;而出之有本,言必由衷,如揭肺腑以相告語。是故言直而不傷于激,縝密周詳而不流于瑣碎。”梁啟超說:“彼其所言,字字皆得之閱歷而切于實際,故其親切有味,資吾儕當前之受用者,非唐宋以后儒先之言所能逮也。”《曾文正公家訓》,大約最能體現曾國藩文章“字字皆得之閱歷而切于實際”“出之有本,言必由衷,如揭肺腑以相告語”這一特點。曾國藩很會給兒子講道理,并不是枯燥地說教,而往往是結合自身的閱歷對兒子啟發誘導,并對兒子遇到的具體問題給以針對性回答,娓娓道來,親切有味。

我們這個《曾國藩家訓》,文字一以中華書局影印本《曾國藩家訓》(底本即傳忠書局光緒五年《曾文正公家訓》初刻本)為依據;個別地方,參考手跡(據《湘鄉曾氏文獻》,臺北學生書局1964年版)加以改正。對于異體字,則按出版慣例做了統一處理。對于原刻本中保留的一些個人書寫習慣,如“廿”“二十”歧出,或作“廿”,或作“二十”,則一仍其舊。每篇的標題,也和中華書局影印本《曾國藩家訓》保持一致。

本書的注釋工作,集中在箋注僻字、語典、人名、地名、官制等典章制度以及簡述歷史背景方面。

《曾國藩家訓》雖以淺近文言寫成,但曾國藩飽讀詩書,習慣化用經書典故,這是其行文一大顯著特點,是以凡有語典,本書皆一一注明出處。《曾國藩家訓》涉及人名眾多,是箋注的難點所在。本書對《曾國藩家訓》中出現的絕大多數人名加以注釋,盡可能包含姓名、字號、謚號、籍貫、科名、生卒年、仕宦經歷、著述情況及重大事功等信息;但仍有個別人名無從查證,只能闕疑。《曾國藩家訓》中的人名,相當一部分是重復出現的。本書的體例是凡第一次出現,詳注;再次出現,視具體情況,簡注或不注。有一些人名,可以確定其身份是長夫、親兵,因無事跡可考,原則上不出注。至于書中所涉及的地名,凡縣級以下建置,盡可能出注。縣級以上建置,若古今名稱一致的,則不出注。若名稱不一致,或行政區劃歸屬發生改變的,則出注。人名注中所涉及的籍貫地名,同此標準。若古今名稱不一致,或行政區劃歸屬發生改變,則用括號的方式注明今為某地或今屬某地。

另因《曾國藩家訓》中部分篇章有學案或學術小史意義,本書對其所涉及的相關學術人物及代表作,注釋尤詳。如《同治元年十月十四日諭紀澤兒》一篇論小學三大宗,詳列清代古音學代表人物,本書注釋則詳細列舉諸賢代表作及在古音學方面重要主張及創見。

本書的寫作,得數位好友幫助。劉潔女史幫助錄入了全部原文,曾國藩研究會主任劉建海先生,給了我許多具體指點。謹在此深表感謝。

因限于學力,加之時間倉促,自知疏漏難免,誠望大雅君子有以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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