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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里科圖島

娜塔莉婭·莫西娜 著

邱鑫 譯

作者簡介

娜塔莉婭·亞歷山大洛芙娜·莫西娜(Наталия Александровна Мошина,1975—?),俄羅斯天才的年輕劇作家。出生于烏法。在各種競賽或戲劇節(jié)上屢屢獲獎,是自21世紀(jì)開始以來的俄羅斯“新戲劇”浪潮的代表作家,其重要的主張就是當(dāng)代戲劇應(yīng)該用當(dāng)代語言跟觀眾對話。重要作品有《三角》《密閉空間的呼吸器》《子彈》《天空下》《扎拉》等。

譯者簡介

邱鑫,四川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俄文系講師、系主任。代表作有《希臘神話》(合譯)、《俄羅斯?jié)h學(xué)的基本方向及其問題》(合譯)。

人物

伊戈爾·沃耶沃金——30歲左右。

安東諾夫——60歲左右。

斯捷潘諾娃——50歲左右。

季莫費耶夫——70歲左右。

阿尼亞——25—27歲。

謝列茲涅娃——40歲左右。

男女?dāng)?shù)名,里科圖的居民——無臺詞。

故事發(fā)生在遠(yuǎn)東地區(qū)——大地終極,至遠(yuǎn)之地。

1

木屋中的一個房間,在俄羅斯北方和遠(yuǎn)東地區(qū)這種木屋被稱為“活動小屋”。發(fā)黑的四壁,簡陋的陳設(shè):左面墻角里有一張鋪好的鋼絲床,床邊放著一只小凳,凳上擱著盞煤油燈,電暖氣就在不遠(yuǎn)處。一張鋪著舊桌布的桌子擺在正前方,幾只凳子散落在桌旁。再往里一點兒是一扇通向門廳的門,就這么靠一個合頁懸著,邊上又是一只凳子,上面放著一個小爐盤。右邊墻上釘著好幾個掛衣服的釘子,旁邊是通往另一個房間的門。一只燈泡吊在天花板上,沒有燈罩。

伊戈爾穿著毛衣、牛仔褲和類似軍靴的厚底皮鞋坐在床上。

伊戈爾 (在背包里掏摸)這兒的天空真是近在咫尺……(停頓)近在咫尺……挺夸張的,是不是?嗯,還可以這樣:里科圖島最初就是地平線上的一個小點……嗯,我們?nèi)ツ膬喊??去里科圖島……啊哈,找到它了?。◤谋嘲锬贸鰯?shù)字錄音機(jī))往哪兒躲呢,小東西?嗯,從哪兒開始呢,從近在咫尺的天空,還是從里科圖島?(站起身,在房間里踱步,不時地望向那扇微開的,通向另一個房間的門)盡是些沒用的!(走向床邊,坐下,從背包夾袋里取出手機(jī),看著手機(jī))哎,就這樣吧,抓住點兒什么就寫什么,最好能給我點兒驚喜。

[門開了,安東諾夫走了進(jìn)來,他身體強(qiáng)壯,一臉風(fēng)霜,斯捷潘諾娃跟在他身后。她穿著條帆布褲子,褲腿扎到高筒橡膠靴子里面,上身套著毛衣、棉襖,頭上扎著條印花方巾。

安東諾夫 來,記者同志,她就是斯捷潘諾娃。在這兒住很久了。

伊戈爾 嗯嗯,安東諾夫同志,我正等著她呢!

安東諾夫 斯捷潘諾娃,你過來坐。這位是莫斯科來的記者,你給他講講你的工作和生活……總之,問什么講什么吧。行了,我到車間去一趟。(離開)

伊戈爾 (關(guān)門)謝謝,尤里·謝苗諾維奇。(坐在床上,示意斯捷潘諾娃在凳子上就座)您快請進(jìn),坐這兒吧,咱們聊聊。

斯捷潘諾娃 (坐下)呃,這個……我是海獸加工員,做這行兒已經(jīng)六年多了。

伊戈爾 噢,請稍微等一下,我還沒有把電池放進(jìn)錄音機(jī)里。(擺弄錄音機(jī))

斯捷潘諾娃 (充滿質(zhì)疑地看著數(shù)字錄音機(jī),口中嗤笑)咋,我們說的話都會錄到這根小棍兒里?

伊戈爾 不光是我們聊天的內(nèi)容,這里面還有其他很多人的談話。

斯捷潘諾娃 可是……這里面裝了很多小磁帶,是不是?

伊戈爾 不是啊,不用裝磁帶,這是數(shù)碼的!

斯捷潘諾娃 什么?

伊戈爾 嗯……還挺復(fù)雜的。我自己也沒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兒。

[斯捷潘諾娃斜眼看他。

行了,可以開始了。來吧。

斯捷潘諾娃 嗯,這個……我是海獸加工員,我做這行兒已經(jīng)六年多了。

伊戈爾 不,不,咱們從頭開始。您是怎么到這兒的,是不是很久以前就來了之類的?;蛘?,您是在這兒出生的?

斯捷潘諾娃 什么啊,還沒人是在這兒出生的呢,都是外來戶。

伊戈爾 那大家都是什么時候來的呢?

斯捷潘諾娃 什么時候?十來年之前吧,嗯,應(yīng)該是。

伊戈爾 這么荒僻的地方是怎么吸引到您的,您為什么決定在這兒定居呢?

斯捷潘諾娃 吸引?我可不是被吸引來的。是我的丈夫,科爾卡,他已經(jīng)死了。有一天他回家,手里拿著些單子,說,孩子他媽,咱們?nèi)ダ锟茍D島吧,賺大錢去。

伊戈爾 然后您就像十二月黨人忠貞的妻子……

斯捷潘諾娃 啥?

伊戈爾 我說,然后您就跟著丈夫來了。

斯捷潘諾娃 我還能去哪兒?我家科爾卡吧,人有點兒怪。你知道那些和他一起在院子里玩兒牌的老爺們兒都怎么叫他嗎?皮諾切特!鼻子被打斷了三次,搞成了這個樣子。他晚上睡覺還打呼嚕,能把鄰居吵得直捶墻。稍微有點兒不順心的事兒,吹聲口哨就能上去動手。

伊戈爾 他打過您嗎?

斯捷潘諾娃 怎么說呢……家常便飯吧。

伊戈爾 真同情您。

斯捷潘諾娃 為啥?

伊戈爾 我搞不懂這種男人。

斯捷潘諾娃 嗨,我男人還行,也沒啥需要理解的。

伊戈爾 他為什么決定到這個島上來?

斯捷潘諾娃 為什么來這兒?他那天在商店買啤酒,碰到了一個熟人,那人也在買東西,不過買的是白蘭地。科爾卡對他說,“喲呵,你活得挺滋潤嘛”。那人就提到了這些遠(yuǎn)東島嶼,還講了他在這里掙了好多錢的事。我家科爾卡,他不只愛打架,還是個屁股上長刺兒的……哎,對不起啊……

伊戈爾 沒事兒,沒事兒。

斯捷潘諾娃 這些話不一定能上報紙吧?

伊戈爾 別擔(dān)心,我們之后會處理。

斯捷潘諾娃 啊,那行??傊茽柨ㄊ莻€坐不住的,還一直想去美國,說想親眼證實下美國那邊是不是和電視上說的一樣。我一直嘲笑他,說就他那張丑臉,您別介意啊,只能到廁所去嚇唬蟑螂,長得就不像是能去美國的樣兒。我原話是這么說的:“科爾卡,在邊境上他們就能直接把你扭回來,可不能放你出國丟所有人的臉?!笨伤€是想去。去那兒得要多少錢啊……哦,對,就是這個熟人,騙了他,畫了張大餅把他給勾住了。

伊戈爾 我懂了……

斯捷潘諾娃 科爾卡立刻就去了負(fù)責(zé)招工的辦事處,事情就是這樣……

伊戈爾 在城市里生活久了之后,會不會不太習(xí)慣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

斯捷潘諾娃 哎喲,你這話說的,豈止是不習(xí)慣,我嚇得哭了一個月呢。

伊戈爾 您為什么這么害怕呢?

斯捷潘諾娃 那還用問!風(fēng)呼呼刮,海水嘩嘩淌,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都在亂響,這屋子也咯吱咯吱的……白天你一出門,滿眼全是水,天都要塌了,全是灰的,天哪!過了很久我才習(xí)慣。

伊戈爾 那習(xí)慣之后,或許,您已經(jīng)愛上這個地方了?

斯捷潘諾娃 哎,那我還能去哪兒呢?

伊戈爾 也是,有道理。

斯捷潘諾娃 其實還好,過日子唄……

伊戈爾 這兒的居住條件怎么樣?買東西什么的還方便吧?

斯捷潘諾娃 什么?居住條件啊……舉個例子吧(用手比畫著),房子一般,可比不了那些個豪宅。

伊戈爾 這套房子沒人住?

斯捷潘諾娃 差不多吧。之前奧布拉佐夫住這兒……死了。

伊戈爾 淹死的?

斯捷潘諾娃 不是,他自己造的孽,在旁邊那個島上和哥們兒喝多了,他本來就還沒太適應(yīng)這兒,而且……其實我們這兒很少有人喝酒。總之,死得很突然,房子就這么空著了。

伊戈爾 懂了,真可惜。這兒的商店里都有什么呢?

斯捷潘諾娃 這個嘛……我們這兒什么都有,就是沒有商店。一艘類似售貨汽車的小汽艇每個月會來一趟,它每次來我們都會買上一堆。

伊戈爾 那如果什么東西突然用完了怎么辦?

斯捷潘諾娃 怎么會,不可能的。米在那兒,通心粉擱在那兒,上個月就備足了。

[門微微打開,一位發(fā)鬢斑白的老人往房間里看了進(jìn)來,他頭戴一頂老式大檐帽,肩上扛著一把槍,目光陰沉地盯著伊戈爾。

伊戈爾 呃……上午好。

斯捷潘諾娃 (轉(zhuǎn)過身)喂,你怎么了,季莫費耶夫?

[老人沉默著。

來吧,快過來,吹吹海風(fēng)。我倆聊天呢。

季莫費耶夫 (聲音沙?。┻@誰???

斯捷潘諾娃 記者,莫斯科來的,快點兒來啊。(招手)

季莫費耶夫依舊陰沉地盯著伊戈爾。

伊戈爾 我叫伊戈爾·沃耶沃金。斯坦尼斯拉沃維奇。

季莫費耶夫 嗯哼。

伊戈爾 呃……我可以把證件……

季莫費耶夫 拿來看看。

斯捷潘諾娃 哎呀,老兄,你找碴兒呢!

伊戈爾 (在背包里翻找,拿出身份證明,遞給季莫費耶夫)給。

斯捷潘諾娃 哎,您別搭理他!這個季莫費耶夫,我的天!

伊戈爾 沒事兒,不過為什么……

[季莫費耶夫不緊不慢地走進(jìn)屋,拿起伊戈爾的證件,湊到眼前,然后再移得稍微遠(yuǎn)一點,打開,研究著。

(打起精神)怎么樣,沒問題吧?

[季莫費耶夫沉默地看著他,歸還了證件,朝門走去。

斯捷潘諾娃 走吧,走吧。跟你說了這是記者,戒心還這么重。

伊戈爾 (坐下)這人有意思。

[季莫費耶夫離開。

有個性!

斯捷潘諾娃 嗬,“個性”……這是季莫費耶夫!隔壁島上以前有個雷達(dá)站,用來監(jiān)視美國飛機(jī),不讓它們飛去不該去的地方。站上嘛,當(dāng)然都是些當(dāng)兵的。閑雜人等一個也沒有,就一個雷達(dá)站和一群士兵。后來,后來這些都被裁掉了,當(dāng)兵的走了,雷達(dá)站還保留了一段時間。唔,季莫費耶夫在那兒當(dāng)看守??删瓦@么個荒島,誰會去那偷東西。再后來,連雷達(dá)站都被裁了,我是說它被拆了,所有的東西都打包運走。就從那個時候起,季莫費耶夫的腦子就出了點兒問題。我們都挺可憐他的,你想想,一個人在荒島上待了一年呢。當(dāng)兵的過來拆除雷達(dá)站的時候,他驚得差點向他們開槍呢。一個孤零零的瘋老頭,不正常!

伊戈爾 是啊,現(xiàn)在他都隨身背著槍。

斯捷潘諾娃 嗯,后來他被調(diào)到里科圖,穿衣打扮都沒變,一直就是這副看守人的模樣。

伊戈爾 他眼神就和X光一樣!

斯捷潘諾娃 對,他這人就這樣……其實還好,不討厭。

伊戈爾 嗯,好吧。我們剛才聊到哪兒了?

斯捷潘諾娃 您剛剛好像在問食物的事兒。

伊戈爾 什么?啊,是的?,F(xiàn)在咱們聊聊您的工作吧。

斯捷潘諾娃 嗯,我做海獸加工員已經(jīng)快七年了……

伊戈爾 這個“海獸”具體指的是什么?

斯捷潘諾娃 我們這兒有海豹。大伙兒說的“海獸”就是海豹。

伊戈爾 嗬,那您是怎么加工海豹的呢?

斯捷潘諾娃 怎么加工???老爺們兒先把它的皮剝掉,剩下的部分砍成塊兒,然后就該我了。先得把這些東西用刷子都刷一遍,把肉、肝、脂油還有皮都泡好。抹鹽,放進(jìn)桶里,然后再撒滿鹽。啊,我是說把肉和脂油都放桶里,把皮放浴缸里腌制。喏,看我的手,都成什么樣了?

伊戈爾 這……有些發(fā)紅……

斯捷潘諾娃 啊哈!“有些發(fā)紅”,你去折騰七年鹽,咱們再看你的手會如何“有些發(fā)紅”。戴手套根本沒用!還“發(fā)紅”,這都番茄色了都!

伊戈爾 呃,差不多是啊……

斯捷潘諾娃 然后,我在壓力機(jī)上壓制那些獸皮,處理生脂、油渣、浮渣……

伊戈爾 噢,噢,抱歉,請稍等一下,這些都取自什么動物來著?

斯捷潘諾娃 沒別的動物了啊,就海豹,從它身上提煉的油渣,還有……

伊戈爾 明白了,明白了,這都是些什么?是它身體的一部分,還是?

斯捷潘諾娃 啊,什么身體?我說了是海豹啊。

伊戈爾 嗯,我指的也是……海豹的身體,我說的是這個。

斯捷潘諾娃 水草弄死了我家科爾卡后,我們從水里找到了他的身體??晌椰F(xiàn)在說的是海豹,它那截叫軀干!

伊戈爾 行,沒問題。海豹軀干的一部分。

斯捷潘諾娃 嗯哼,“身體”,就是尸體,對吧?。ㄎ嬷谢睚X的嘴,哈哈大笑)

[伊戈爾露出微笑,并沒有十分高興。

(笑完之后,用手指揉著眼睛,搖著頭——瞧這記者說的都是什么?。┥?、油渣,還有浮渣這些都是海豹的油脂。只不過生脂是它還沒熟的時候。這東西聞起來,小伙兒,可不像法國香水。得下鍋煮,才能去掉這種難聞的氣味。從生脂里可以煉出脂油,剩下油渣,油渣是廢料不能吃。浮渣也差不多,都是熱加工后剩下的東西。這些玩意兒非常多,因為海豹身上的油脂也很多!

伊戈爾 那么,照我的理解,這應(yīng)該是一份很繁重的工作吧?

斯捷潘諾娃 沒什么,工作嘛。我和科爾卡剛來的時候我還加工過魚類,好像活兒更累。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我當(dāng)時還沒習(xí)慣……

伊戈爾 您當(dāng)時都做了些什么?

斯捷潘諾娃 做了什么?主要就是洗魚、刮魚鱗來著,全手工。大清早就拿著刮刀弄,要刮一整天呢。還得用塑料刷子刷,得確保魚身上不留鱗片,沒有血跡和其他臟東西……

伊戈爾 是啊,您是不是已經(jīng)不想再看到魚了?

斯捷潘諾娃 哎喲!那我們在這兒吃什么,喝西北風(fēng)嗎?小伙子,我們得吃魚啊。給你做一頓你就知道了,包你喜歡!

伊戈爾 謝謝。

斯捷潘諾娃 海豹,對,你吃過海豹嗎?

伊戈爾 沒有。

斯捷潘諾娃 哎呀,看看你!很好吃的!我做給你吃。

伊戈爾 這,您看,我可能,不會……

斯捷潘諾娃 為啥?

伊戈爾 呃……不知道。就……呃,我不知道。我在電視上看到過小海豹,它們白白的、毛茸茸的,眼睛……

斯捷潘諾娃 啥樣的眼睛?

伊戈爾 他們的眼睛……黑,還大。

斯捷潘諾娃 (后仰)你是認(rèn)真的,不會吧?

伊戈爾 我女朋友還在為“綠色和平組織”捐款呢。

斯捷潘諾娃 什么?

伊戈爾 “綠色和平組織”,一個保護(hù)動物和大自然的組織。

斯捷潘諾娃 喲!我們怎么了?“保護(hù)”……難道我們在偷獵?規(guī)定說可以抓多少海豹我們就抓多少。

伊戈爾 呃,反正……

斯捷潘諾娃 不好意思啊,牛啊豬啊在我們這兒養(yǎng)不活??偛荒苋怨扪b肉吧。

伊戈爾 啊,那如果讓您吃狗肉呢?

斯捷潘諾娃 啥?

伊戈爾 您不會吃狗肉的,對吧?

斯捷潘諾娃 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我會吃。你還有什么要問的,快問,我還得干活兒呢。

[門開了,阿尼亞——一個瘦小的臉上沒有血色的姑娘——側(cè)身走進(jìn)房間。她手里拿著一把金屬茶壺和一個托盤,托盤上擺著金屬杯、兩個疊在一起的小碟,一包茶葉還有一個小塑料袋——里面似乎裝著硬糖。勺子和叉子在小碟里叮當(dāng)作響。

喲,我們的小主人、小魔術(shù)師來了,喏,多可愛的姑娘!

[急忙走向女孩,接過托盤和茶壺,把它們放到桌上。

阿尼亞 安東諾夫說了,要好好招待客人。(對伊戈爾說)您好。

伊戈爾 您好。(起身,走向她)啊哈,這兒可真是什么都有啊。謝謝,我叫伊戈爾。

斯捷潘諾娃 這是阿尼亞,小小海產(chǎn)員,小美女!

伊戈爾 小小海產(chǎn)員?

阿尼亞 海產(chǎn)養(yǎng)殖員。薩沙大嬸,你能去接點兒水來嗎?

斯捷潘諾娃 啊,馬上,馬上!茶一會兒就好!你把爐子打開先燒著?。嗥鸱旁陂T邊的兩個桶,走出門去)

伊戈爾 海產(chǎn)養(yǎng)殖員是干什么的?

阿尼亞 (打開爐子)專門搞海產(chǎn)品養(yǎng)殖的人啊。其實我是研究海藻的,只不過薩沙大嬸記不住這個詞,總是記成海產(chǎn)學(xué)還是什么的。

伊戈爾 呃,跟我想的差不多,和海洋動物有關(guān)?

阿尼亞 是研究水草的學(xué)科。

伊戈爾 挺神奇啊。

阿尼亞 您會在我們這兒待很長時間嗎?

伊戈爾 兩天,后天有船來接我回去。

阿尼亞 時間太短了……

伊戈爾 是嗎,倒是夠我寫篇特寫。

阿尼亞 這個特寫包括什么???

伊戈爾 唔,我們打算在報紙上刊登一系列以“俄羅斯邊疆”為主題的文章……

阿尼亞 什么的邊疆?

伊戈爾 俄羅斯。

阿尼亞 啊,這樣啊……

伊戈爾 我們將介紹和描述各個遙遠(yuǎn)的地區(qū),包括你們的里科圖島。

阿尼亞 我們這兒很不錯。

伊戈爾 嗯,可能吧。不過我覺得它比莫斯科荒涼得多。

阿尼亞 和哪兒比?

伊戈爾 莫斯科,我來的地方。

阿尼亞 噢,噢……

[斯捷潘諾娃提著裝滿水的桶走進(jìn)來,把桶放在門邊。

斯捷潘諾娃 水來了,我馬上泡茶。

阿尼亞 謝謝,薩沙大嬸。

斯捷潘諾娃 你倆在一塊兒看著挺好啊。年輕、漂亮,真不錯!

阿尼亞 薩沙大嬸……

斯捷潘諾娃 我就那么一說,沒別的意思。阿尼亞,我得走了,還有一堆活兒呢!我剛才的話沒過腦子,你倆在一塊兒看著是挺好的。記者,你如果還有什么想問的,晚上再問。我給你做頓魚吃,阿尼亞晚上拿點兒咸菜過來吧,行不行,阿尼亞?

阿尼亞 當(dāng)然可以啊。

斯捷潘諾娃 她做的咸菜,味道棒極了!

伊戈爾 謝謝。

斯捷潘諾娃 不客氣,再見。(離開)

阿尼亞 您別介意啊,她只是太關(guān)心我了。

伊戈爾 嗯,沒事兒,我不介意……

阿尼亞 麻煩您給茶壺倒上水,那邊有爐子,您自己燒一下吧??彀砹?,咱們一起吃個晚飯。

伊戈爾 我出去逛逛,“咔嚓”幾下。

阿尼亞 什么?

伊戈爾 啊,拍點兒照片。

阿尼亞 哦,行啊。我們這兒很漂亮,不過別靠水太近。

伊戈爾 怎么了?有鯊魚?鱷魚?

阿尼亞 (沒有回應(yīng)這句玩笑)沒有。只是發(fā)生了很多不幸的事情……各種各樣的。(離開)

伊戈爾 (疑惑地看著關(guān)上的門,然后拿起茶壺,裝滿水,放在爐子上)好,我們會離水遠(yuǎn)點兒……太近的地方我們也不會去啊……我們?yōu)槭裁匆ニ叄课覀儾蝗ァ?

2

同一個房間。桌旁坐著伊戈爾、斯捷潘諾娃、阿尼亞、安東諾夫和謝列茲涅娃——一個打扮年輕、動作麻利的女人。為了見客,謝列茲涅娃穿著一件帶有圖案鮮艷的克林普綸短衫,同其他人的打扮和衣著相比,她這一身顯得很光鮮,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桌子上放著很多小盤子、小酒盅和水杯,一把釀燒酒用的長頸玻璃瓶高聳在其中。桌上的酒菜都只用了一點兒——畢竟不久前才開席。

謝列茲涅娃 (對伊戈爾說)不行,您不管咋的都要給我講講,莫斯科到底啥樣啊?都有些啥特別的?

斯捷潘諾娃 行了,干嗎總纏著人不放?讓人家吃點兒東西,你自己也吃。

謝列茲涅娃 我你就別管了,又不是小孩兒。(對伊戈爾說)莫斯科到底是啥樣啊?

伊戈爾 (笑,情緒高漲,認(rèn)為自己是這場聚會的絕對主角)“莫斯科啥樣”?莫斯科是我們祖國的首都,英雄城市。有克里姆林宮、紅場、阿爾巴特大街、地鐵,應(yīng)有盡有。

謝列茲涅娃 大城市?

伊戈爾 對啊。

安東諾夫 (沒特別感興趣,嘴里吮吸著一小塊魚骨頭)大嗎?

伊戈爾 嚯,豈止是大,巨大!

斯捷潘諾娃 安東諾夫,倒酒。

[安東諾夫倒酒。

阿尼亞 (對伊戈爾說)嘗嘗這個。

伊戈爾 這是什么?。?

斯捷潘諾娃 哎呀,快嘗嘗,嘗嘗!這是阿尼亞做的咸菜!最好的下酒菜!

伊戈爾 (用叉子從盤里輕輕叉起一條淺紅褐色的東西)這又是什么?

阿尼亞 紫菜,紅藻的一種。

謝列茲涅娃 (哈哈大笑)抱歉啊,我們這兒可沒有黃瓜和西紅柿!

[伊戈爾聞了聞咸菜。

斯捷潘諾娃 快吃啊,我的老天爺!沒有毒?。ú嫫鹨淮蠖炎喜怂偷阶炖?,咀嚼著,眼睛因為愉悅而瞇了起來)

[伊戈爾模仿著她的樣子,小心地嚼著,細(xì)細(xì)品味,漸漸地放開了,贊許地點頭——真想不到,這么可口!其他人看著他,滿意地露出微笑,相互交換眼神。

伊戈爾 (咽下去)我覺得,這種東西!各位,這才是真正的好東西!

阿尼亞 謝謝您能這么說。

斯捷潘諾娃 那我們可不能隨便什么都讓你吃啊。我們這兒幾百年都沒來過客人了,更何況還是……呃,啥地方來著?

安東諾夫 莫斯科。

斯捷潘諾娃 啊對。快吃,快吃啊,多表揚(yáng)幾句。我們阿尼亞可是個持家的好手,好姑娘!

阿尼亞 薩沙大嬸……

伊戈爾 我吃!我正在吃。我會使勁夸的,您別著急。

謝列茲涅娃 啊哈,好樣的!

安東諾夫 (拿起杯子)那么,既然客人喜歡我們準(zhǔn)備的東西,為此我們干一杯吧。姑娘們,謝謝你們。

[斯捷潘諾娃、阿尼亞和謝列茲涅娃面帶滿足的微笑相互交換眼神。所有人碰杯,干杯。伊戈爾從離他最近的盤子里叉起一塊東西,吃到嘴里,再一次贊許地點頭。

斯捷潘諾娃 ???這?他不是說他不想吃!

伊戈爾 這,這是什么東西?

阿尼亞 海帶,一種昆布類植物。

伊戈爾 嗨!別管我之前說的!

阿尼亞 好吧。

伊戈爾 您把那么惡心的東西做這么好吃?

阿尼亞 怎么會惡心呢?藻類需要更多的呵護(hù)而已,得帶著愛心去培育和烹飪它們。

謝列茲涅娃 就是,記者,您可別罵它惡心,我們會不高興的。

伊戈爾 別啊,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上大學(xué)的時候吃過海帶,可那玩意兒和這根本沒法比!

斯捷潘諾娃 也不看看是誰做的,這可是我們阿尼亞做的!

謝列茲涅娃 您快說說,在這個莫斯科,大家一般都吃啥?

伊戈爾 啊哈,我們那兒什么都吃!日式和中式餐廳里面也做各式各樣的海藻。只不過我從來不吃,讀大學(xué)那一次弄得我徹底沒了吃海帶的愿望。

謝列茲涅娃 那您的妻子平時都做什么吃?

伊戈爾 ?。颗?,做肉餅,各種湯,雞肉……什么都做。

謝列茲涅娃 您結(jié)婚很久了?

伊戈爾 沒有沒有,我和娜斯佳還沒結(jié)婚呢,只是住在一起。

謝列茲涅娃 啊,為什么不結(jié)婚?她哪兒不好啊?

阿尼亞 柳達(dá),你打住。

斯捷潘諾娃 記者,您別聽柳達(dá)的,她這人就這樣,嘰嘰喳喳的,不過人是好人,也沒別的意思。

謝列茲涅娃 啥,難道我說的不是實話?我這些話可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這么年輕有為,又沒結(jié)婚!簡直就是鉆石王老五?。ü笮Γ?

[伊戈爾開始笑,其他人也跟著笑。門打開,季莫費耶夫走進(jìn)來。

季莫費耶夫 (粗聲粗氣地)笑什么?!

[伊戈爾斂起笑意,其他人并不在意。

安東諾夫 米哈伊爾·塔拉斯伊奇,過來坐。

季莫費耶夫 (走到桌邊)我剛走了一圈,所有人都睡了,就你們還吵吵嚷嚷的。

安東諾夫 快坐快坐,別叨叨了。

[季莫費耶夫把槍從肩上取下來立在桌旁,坐下。

斯捷潘諾娃 怎么回事啊,這人居然把槍放桌邊!快拿開!

[季莫費耶夫看了看斯捷潘諾娃,又把目光轉(zhuǎn)向伊戈爾,然后站起來把槍放到墻角的柜子旁。走回來坐下。安東諾夫推給他一個杯子,倒上水,又給其他人倒上水。季莫費耶夫皺著眉頭看著伊戈爾。

(注意到他的目光,對伊戈爾說)別緊張,他那都是裝的。

(對季莫費耶夫說)喂,你干嗎那么盯著客人看,像個章魚似的。證件也給你看了,還想干嗎?該吃吃該喝喝,別那么神經(jīng)兮兮的!

[季莫費耶夫哼了一聲,慢慢拿起杯子,一個人喝了起來。

謝列茲涅娃 (笑了起來)你看這人!也沒個祝酒詞!

斯捷潘諾娃 說不定他已經(jīng)悄悄說了什么秘密的東西呢!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除了季莫費耶夫。

季莫費耶夫 (吃了一口菜)笑吧笑吧,遇到個事兒就笑。

謝列茲涅娃 (唱)

啊,我曾經(jīng)如此年輕——

總是無憂無慮!

直到未婚生子——

這才流下眼淚!

呀!(笑)

斯捷潘諾娃 別胡扯了——她生……

謝列茲涅娃 所以才這么開心?。ü笮Γ?

安東諾夫 (給季莫費耶夫倒上酒,舉起自己的杯子)來,咱們喝一杯,愿海中魚能永恒。

斯捷潘諾娃 魚能上哪兒去……

[所有人一起碰杯,喝酒,吃東西。

伊戈爾 (用手指著阿尼亞,嚇唬她)我發(fā)現(xiàn)了,研究藻類的女士,您杯里的酒可是一點兒也沒少啊。

阿尼亞 我這……就是意思意思,喝不了太多。

伊戈爾 大家都喝不了太多。不過還是得喝!快,阿尼亞,干杯!干杯!干杯!

斯捷潘諾娃 (粗聲粗氣地)您干嗎纏著她不放?都說了她不能喝太多。

謝列茲涅娃 (盡力打著圓場)伊戈爾,您還是多給我們講講莫斯科吧。

季莫費耶夫 莫斯科?什么莫斯科?

安東諾夫 他說的,首都。

伊戈爾 我也不知道說什么?還是你們來提問吧。

季莫費耶夫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莫斯科,有啥好問的?

伊戈爾 什么意思?

安東諾夫 你別這么沖,米哈伊爾·塔拉斯伊奇,好好說話。

季莫費耶夫 啊哈,別這么沖?有本事讓他把海藻扔我一臉?。∵€“莫斯科”!

伊戈爾 怎么可能?……我,我可以把我的護(hù)照給你們看!

斯捷潘諾娃 什么?

伊戈爾 護(hù)照,登記了地址的。莫斯科,什比洛夫斯基街……上面都寫著呢。

安東諾夫 哼,汽艇上還寫著“導(dǎo)彈”呢,可它依然只是汽艇。

伊戈爾 尤里·謝苗諾維奇,怎么,您也不相信我是莫斯科來的?

阿尼亞 不,我們相信……

斯捷潘諾娃 只不過沒有莫斯科而已。

[伊戈爾驚訝地眨著眼睛。

謝列茲涅娃 您干什么呢?我們就想聽一下,笑幾聲!

安東諾夫 你無非就是想作弄人而已。

伊戈爾 怎么回事,在邊區(qū)就是這么開玩笑的?

斯捷潘諾娃 小伙子,你別生氣,我們平時都這樣。

伊戈爾 啊哈,只是個玩笑?

季莫費耶夫 是個玩笑啊,用你那莫斯科隨意開一個嘛。

伊戈爾 行吧,你們就作弄我唄。行,我不是莫斯科來的,因為根本就沒有這個城市。好吧。有意思。

安東諾夫 為這干一杯吧。(給大家倒上酒)

阿尼亞 (對伊戈爾說)您還沒嘗過這個呢。

伊戈爾 也是海藻?

阿尼亞 嗯,海藻。

伊戈爾 你們這兒到底有多少海藻……

斯捷潘諾娃 都很好吃!

伊戈爾 是啊,毫無疑問。

安東諾夫 (舉起酒杯)來,為客人干一杯。咱這兒可是很少有客人來。

謝列茲涅娃 而且他還這么可愛!

伊戈爾 謝謝大家。

[大家碰杯,干杯。

斯捷潘諾娃 再吃點兒魚。

伊戈爾 謝謝。

安東諾夫 你們這些娘兒們,也不做點兒肉菜?這一桌都啥玩意兒啊。

斯捷潘諾娃 嗬!“啥玩意兒”!最好桌上一直都只有這些!客人嫌棄我們做的肉啊!

安東諾夫 怎么回事兒?

伊戈爾 我?我沒有……

斯捷潘諾娃 人說了,海豹的眼睛。

安東諾夫 咋了?

伊戈爾 啊,如果您指的是海豹肉,那我……我不想吃,謝謝。

謝列茲涅娃 為啥?海豹肉也是肉啊。

斯捷潘諾娃 人說了,這肉和狗肉差不多。

伊戈爾 不!您理解錯了!我……我只是吃不下去而已。

安東諾夫 哦哦,您只是不習(xí)慣而已,慢慢就好了。

伊戈爾 (笑著說)恐怕來不及去習(xí)慣了。

阿尼亞 他后天就坐汽艇走了。

安東諾夫 哪艘?

伊戈爾 送我來的那艘。

安東諾夫 “導(dǎo)彈”號?

伊戈爾 嗯哼。

安東諾夫 這么說,您很快就要離開我們了。

伊戈爾 兩天時間可以收集一大堆材料,我今天還拍了些特別好的照片。

季莫費耶夫 他準(zhǔn)備去哪兒?

謝列茲涅娃 當(dāng)然是莫斯科啰?。ㄐα似饋?,大家也都笑了)

伊戈爾 (勉強(qiáng)微笑)嗯,是啊……

[大家笑得更大聲了。

謝列茲涅娃 哎喲,我都要笑傻了!

伊戈爾 不是,怎么了這是?

阿尼亞 好了好了,別笑了。夠了。

[笑聲漸漸停止。

請原諒我們,伊戈爾。

伊戈爾 沒事兒,我只是沒搞懂……

安東諾夫 行了,伙計們,抽根兒煙去。(站起來)

斯捷潘諾娃 去吧去吧,吹吹風(fēng)有好處。

[安東諾夫走出門去,伊戈爾和季莫費耶夫緊隨其后。

[阿尼亞默默拉住斯捷潘諾娃和謝列茲涅娃的手,她們手拉手,閉上眼,低下頭,一動不動。燈光越來越暗,最后完全熄滅,屋角出現(xiàn)了一點淡淡的藍(lán)光,影影綽綽,很像在水下飄搖的海藻。

阿尼亞 啊,偉大的海洋母親……

斯捷潘諾娃,謝列茲涅娃 (同聲說)賜予生命和食物的海洋母親……

阿尼亞 我們祈求你……

斯捷潘諾娃,謝列茲涅娃 (同聲說)你給予我們……

阿尼亞 感謝你的賜予……

斯捷潘諾娃,謝列茲涅娃 (同聲說)感謝你所有的恩賜……

阿尼亞 新生命會到來……

斯捷潘諾娃,謝列茲涅娃 (同聲說)永恒會來臨……

阿尼亞 我們將永遠(yuǎn)……

斯捷潘諾娃,謝列茲涅娃 (同聲說)感謝你的仁慈……

阿尼亞 請賜予這片土地新的生命……

斯捷潘諾娃,謝列茲涅娃 (同聲說)請你……

阿尼亞 請收下祭品……

斯捷潘諾娃,謝列茲涅娃 (同聲說)把你的恩賜留給我們……

阿尼亞 啊,偉大的海藻母親!

斯捷潘諾娃,謝列茲涅娃 (同聲說)請不要拋棄自己的女兒。

[停頓。燈光閃動,逐漸點亮,角落的陰影消散。女人們松開手,深深呼吸,抬起頭,互相交換眼神。

斯捷潘諾娃 她聽到我們祈禱了嗎?

阿尼亞 她一直都能聽到。

謝列茲涅娃 我能感覺到她的存在。

阿尼亞 她與我們同在。

[男人們走了進(jìn)來,坐下。

安東諾夫 女人們,起風(fēng)暴了。

[女人們交換了一下眼神,阿尼亞點了點頭。

斯捷潘諾娃 這運氣!

謝列茲涅娃 應(yīng)該給我們遠(yuǎn)道而來的帥哥再拿床被子??蓜e凍壞了?。ㄐα似饋恚?

伊戈爾 這兒已經(jīng)有一床厚的了。

謝列茲涅娃 行,您自己看吧。拿被子是我們的事兒,用不用在您自個兒。

安東諾夫 他剛在外面還好奇,問我們沒有電視怎么活得下去呢。(給大家倒酒)

斯捷潘諾娃 嗬!我們要電視干什么?

伊戈爾 這個……新聞啊……看看電影啊,音樂會什么的。

謝列茲涅娃 哎喲,我們這兒哪兒需要什么音樂會?我現(xiàn)在就能唱——不需要什么音樂會?。ǔ瑁?

當(dāng)我開始唱歌——

男人們都神魂顛倒!

開始摟摟抱抱,

就是不提婚嫁!

呦嘿?。ü笮Γ?

(所有人都笑起來)

斯捷潘諾娃 媽呀,拉倒吧,抱你……你就編吧!

謝列茲涅娃 我這不就為了逗樂嘛?。ㄐΓ?

伊戈爾 里科圖島上住著多少人???

安東諾夫 不多。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十個人。如果捕到的魚太多,就送去鄰近的島上。他們島上有大型冷凍加工車間。我們這兒的活兒挺零散,車間很小。

伊戈爾 你們假期都去哪兒?

安東諾夫 假期?哪兒也不去啊。

伊戈爾 啊?成天就待在這兒?

斯捷潘諾娃 對啊,不然呢?

阿尼亞 我們這兒好地方不少,待著也挺不錯啊。

伊戈爾 這島半天就能逛完,總在那些路上走會瘋吧!

阿尼亞 我們都窩家里,挺好的。

伊戈爾 可你們都是從外地來的。難道不想回家鄉(xiāng),不想回去看看親戚?這兒的氣候也是……

安東諾夫 什么家鄉(xiāng)啊?你在這兒住久了就會忘了它的。

謝列茲涅娃 會忘的。

斯捷潘諾娃 會忘得一干二凈。

阿尼亞 這兒就是我們的家鄉(xiāng)。

伊戈爾 這話大體上是沒錯。你們在俄羅斯出生,這座小島是俄羅斯的領(lǐng)土,所以你們把這兒當(dāng)家鄉(xiāng)也沒問題。可我說的是你們出生的地方……你們都從哪兒來???比如,呃,尤里·謝苗諾維奇,您從哪兒來的?

安東諾夫 這個……一個很遠(yuǎn)的地方。

伊戈爾 再具體點兒呢?

安東諾夫 我走過太多地方,已經(jīng)記不清啦。哪兒我都住過。

伊戈爾 那到底是哪兒呢?

安東諾夫 是啊,哪兒呢……

季莫費耶夫 (突然問道)俄羅斯到底是啥?

伊戈爾 (無措地笑了起來)什么叫“俄羅斯是啥”?您這是又要開我玩笑了嗎?剛剛說莫斯科不存在,現(xiàn)在呢,連俄羅斯都不存在了?

阿尼亞 里科圖島還在,這是最重要的。

伊戈爾 哎哎哎!先生們!你們都在胡說些什么?(舉起酒杯)這樣,大伙兒一起為俄羅斯干一杯。我們可是在這個國家生活呢。

[其他人面面相覷。

我堅持!

安東諾夫 (拿起酒杯)嗯,客人說了算。

[大家碰杯,干杯。伊戈爾一揮手打翻了自己的酒杯。

謝列茲涅娃 瞧瞧,急眼了!

伊戈爾 同一個笑話講兩遍就不再是笑話了。已經(jīng)不好笑了。

[停頓。

安東諾夫 跟你說了,米哈伊爾·塔拉斯伊奇,好好說話。

[季莫費耶夫火冒三丈地擺擺手。

斯捷潘諾娃 柳達(dá),你快吃點兒東西!

謝列茲涅娃 別管我!

安東諾夫 (從瓶子里倒了些酒)嗯,您說,俄羅斯……您走遍俄羅斯了嗎?見過它長什么樣嗎?

伊戈爾 當(dāng)然走遍了,我可是個記者。

安東諾夫 它啥樣啊?

伊戈爾 什么意思?

安東諾夫 它看起來怎么樣?

伊戈爾 什么“怎么樣”?廣袤,美麗……北方是西伯利亞,終年積雪。南方……就是南方的樣子,很溫暖,有海。

阿尼亞 還有呢?

伊戈爾 還有?俄羅斯就俄羅斯,沒別的了啊。

[其他人面面相覷。停頓。

季莫費耶夫 編,你再接著編!呸?。ㄒ粋€人喝了一杯)

[伊戈爾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后看看其他人,舉起自己的酒杯,默默喝酒。

3

伊戈爾睡著了,忘記熄滅床邊小凳上的煤油燈。錄音機(jī)放在他的胸膛上——他在工作時睡了過去。窗外狂風(fēng)呼號,海浪奔騰——風(fēng)暴肆虐。門微微開了個縫,阿尼亞悄悄走進(jìn)來。脫下雨衣,放在門邊的地板上。她看著伊戈爾,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后走近他,坐在床邊。她看著他,目光落在錄音機(jī)上,把它拿起來,在手上把玩著,按下開關(guān)。

伊戈爾的聲音 這兒的天空真是近在咫尺……

[阿尼亞按了下開關(guān)。過了一會兒又打開了錄音機(jī)。

里科圖島最初就是地平線上的一個小點……

[她又停頓了一會兒。

大家總是批評莫斯科人,說他們不了解繞城高速之外的俄羅斯。而我在里科圖島上第一次遇到俄羅斯人不了解莫斯科的情況。更令人吃驚的是,這兒的居民告訴我莫斯科不存在!他們不相信有首都,對俄羅斯整體的認(rèn)識也十分模糊。這些人生活在俄羅斯最偏遠(yuǎn)的地區(qū),國家在他們眼中是完全陌生的概念,就好像它是誰杜撰出來的意義。太過疏遠(yuǎn),難道這就是他們無視國家存在的原因?或者,這個小島是個特例,只有這十五個人認(rèn)為里科圖是他們新的、唯一的家鄉(xiāng)?

[阿尼亞按下開關(guān)。一片寂靜。她把錄音機(jī)放在小凳上,握住伊戈爾的手默默坐著。屋角的陰影在淡藍(lán)色的光芒中搖曳,就像海藻一樣。

4

外面狂風(fēng)陣陣。暴雨已經(jīng)停歇。窗外天色漸明,伊戈爾還在睡夢中,縮成了一團(tuán)。阿尼亞做了早飯——沏茶、切面包、開了一罐果醬。突然,金屬杯子掉在地上,在地上轉(zhuǎn)著圈,發(fā)出巨大的聲響。伊戈爾翻了個身,幾秒鐘后忽然坐了起來。

伊戈爾 (半睡半醒地)娜斯佳?

阿尼亞 是我,阿尼亞。早上好。

伊戈爾 啊……(躺回枕頭上)阿尼亞……對,里科圖島……早上好。

阿尼亞 起床吧,茶已經(jīng)煮好了。

伊戈爾 您知道嗎,我就這么睡過去了……很奇怪……夢見了……很多海里的東西,很不尋常。

阿尼亞 和海有關(guān)的話,肯定都是好事兒。去洗漱吧,準(zhǔn)備吃早飯了。

伊戈爾 好,馬上。(慢慢起身,穿鞋,從背包里拿出牙刷、牙膏、毛巾,往門口走去,打開門,轉(zhuǎn)身)對了,我這一整晚夢見的都是海藻??赡苁且驗樽蛲沓蕴嗔税伞ㄗ吡顺鋈ィ?

[阿尼亞笑了,哼著小曲,往杯子里倒茶。她走到墻上掛著的小鏡子前,整了整頭發(fā),扭著臉,左看看右看看。

(走回來)這天氣!一下子就把人凍得發(fā)抖!

阿尼亞 風(fēng)暴嘛……請坐,我倒好茶了。喝點兒暖和暖和吧。

伊戈爾 謝了。(坐下來,拿起一大塊面包,蘸上果醬,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阿尼亞坐在對面,看著伊戈爾,用手托著腦袋。

(發(fā)現(xiàn)了阿尼亞的目光)怎么了?

[她垂下眼簾,拿起杯子,吹了吹,慢慢喝著茶。

這醬是用什么果子做的???這么好吃!越橘嗎?

[她搖了搖頭,笑了。

那是用什么做的?

阿尼亞 這是各種海藻混在一起做的。

伊戈爾 哦,天哪……又是海藻。

阿尼亞 不好吃嗎?

伊戈爾 非常好吃!我也沒說什么啊。只是這兒到處都是海藻、海藻……

[門被打開,門口站著安東諾夫。

安東諾夫 (氣喘吁吁)完了,記者,你的“導(dǎo)彈”號開過來的時候撞到了西岸,摔得粉碎?。ㄅ荛_)

[幾秒鐘之后,伊戈爾跟著沖了出去。阿尼亞笑著,喝了口茶。打開的門在風(fēng)中吱吱作響。斯捷潘諾娃迅速沖進(jìn)屋子,關(guān)上門,坐在小凳上。

斯捷潘諾娃 你聽說了嗎?阿尼亞,聽說了嗎?

阿尼亞 (安靜地)聽說了,安東諾夫剛來過。

斯捷潘諾娃 那么就是說,她收走了祭品?沒有拒絕?

阿尼亞 難道她拒絕過?

斯捷潘諾娃 整艘汽艇都撞爛了,上面一個人都沒有,可之前每次都有五個人的!

阿尼亞 肯定是她。

斯捷潘諾娃 她把所有人都收走了。接收了祭品,接收了。(閉上眼睛,兩手交叉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詞)

阿尼亞 祭品很不錯,毫無疑問。

斯捷潘諾娃 太厲害了,阿尼亞,大好事兒!一切都會有的,一切,就像我們祈禱的那樣……

阿尼亞 他馬上就回來了,你先出去,我要跟他談?wù)劇D憔驼驹陂T口,別讓其他人來打擾我們。

斯捷潘諾娃 哦哦,我去,我去。哦,阿尼亞……

阿尼亞 好了好了,別哼哼唧唧的。我說過一切都會好的。

斯捷潘諾娃 我只是……我這是太興奮了。

[頭發(fā)亂蓬蓬的伊戈爾走了進(jìn)來,坐下。斯捷潘諾娃悄悄走了出去,關(guān)上房門。

伊戈爾 (失魂落魄)我沒明白……安東諾夫說,他不知道我什么時候才走得了。

阿尼亞 真的是您要坐的那艘“導(dǎo)彈”號?

伊戈爾 是啊……是它。它本來該明天來接我……(機(jī)械地抿了口茶)

阿尼亞 也許是今天凌晨碰到風(fēng)暴了。

伊戈爾 怎么辦啊?

[阿尼亞聳聳肩。

你們這兒應(yīng)該有一艘船啊,快艇什么的……

阿尼亞 沒有。

伊戈爾 即使沒有馬達(dá),哪怕是用槳劃呢……

阿尼亞 季莫費耶夫有一艘用槳劃的船,可它已經(jīng)壞了好幾個月了……再說,即使有槳您也劃不到對岸的。

伊戈爾 我到得了,到得了。這船能修好嗎?

阿尼亞 不知道,不過您肯定到不了對岸。

伊戈爾 沒關(guān)系,我能行。我現(xiàn)在就去找季莫費耶夫修船去。

阿尼亞 您還是聽我的吧,別去了。您坐汽艇到這兒用了多久?

伊戈爾 不清楚……三小時左右?

阿尼亞 那您看看。

伊戈爾 見鬼……那如果我和別人一起呢?我們可以輪流劃船……

阿尼亞 您這是去自殺。再待幾天吧,等下一輛汽艇來再說。過兩天風(fēng)暴就會停,下周末漁民應(yīng)該就來了。

伊戈爾 您還笑得出來?!我還有工作,我必須回莫斯科!我的飛機(jī)票是明天晚上的!從你們這兒到莫斯科加換乘差不多得三天三夜?。偷卣酒饋?,在屋里來回踱步,從背包里取出手機(jī),按下按鍵)是啊,不可能有信號。媽的?。ò咽謾C(jī)扔到床上)您……你們這兒總有無線電臺吧,總有個什么東西用來通信吧?

[阿尼亞搖搖頭。

而且……怎么可能?萬一出什么事呢?萬一誰的腦袋被開了瓢呢?萬一發(fā)生什么意外呢?

阿尼亞 我們這兒從來沒有任何意外。

伊戈爾 呃,可你們不能保證它們完全不會發(fā)生。一旦發(fā)生就完蛋了。

阿尼亞 未必吧。況且我念完了醫(yī)士班,萬一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可以處理。

伊戈爾 “醫(yī)士班”!那萬一有誰開放性骨折呢?您那醫(yī)士班上學(xué)的東西能有用嗎……

阿尼亞 ……我還有很多海藻做的膏藥和藥水。

伊戈爾 又是海藻!到處都是海藻!簡直可以開個水療中心了,該死!

阿尼亞 您還是坐下吧,冷靜冷靜。

伊戈爾 阿尼亞,好姑娘,我還有工作。您明不明白?我出差是有時限的,我得交材料。

阿尼亞 (堅持)坐下!

[她的口氣驚到了伊戈爾,他聽話坐了下來。

我不喜歡別人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樣子?;孟氤龈鞣N問題,然后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你們?nèi)祟愂澜缇褪且粋€杜撰出來的大問題,全都是臆造的,完全不真實。再說了,有什么東西威脅到您的性命了?

伊戈爾 沒有……

阿尼亞 那您著什么急?“我還要交材料!”怎么,您不交材料的話誰會要了您的命嗎?

伊戈爾 不是……但是您不懂……

阿尼亞 拉倒吧。我什么都懂。一套一套,全是虛的。

[伊戈爾正準(zhǔn)備張嘴回應(yīng)。

(擺手)我知道,我知道!您現(xiàn)在要說,雖然不至于殺了您,可是您會被解雇。解雇就解雇唄,又能怎么樣呢?再找個地方啰。您在這兒住上一陣,之后您會吃驚自己居然會為這些小事而驚慌失措的。

伊戈爾 不是,等等……我不打算住這兒,我必須走。

阿尼亞 您走不了。然后呢?

伊戈爾 怎么會這樣?就算明天不行,可您自己也說了,早晚會有漁民過來,他們總能帶我走吧?

阿尼亞 您看看。

伊戈爾 看什么?

阿尼亞 您已經(jīng)不那么著急了,對不對?也不會猴急著去劃船,能在這兒平心靜氣地等上一星期了,是不是?

伊戈爾 這……實在沒辦法的話……

阿尼亞 的確是沒別的法子。

伊戈爾 我跟您說,這島上的熱情好客讓我有點緊張。

[停頓。

阿尼亞 (嘆氣)好吧……不過也可以從另一個角度看待這一切。您不得不繼續(xù)留在這兒,正因如此,您可以更好地了解我們的生活,了解里科圖島……然后就能寫出一篇很好、很詳細(xì)的文章。畢竟這兒……是一個非常特殊的世界。里科圖是我們所擁有的一切。它是真實存在的,您明白嗎?這兒的生活也是……就像您見到的,它和您臆想出來的生活很不一樣。您給我們講過的那個虛構(gòu)的世界,聽起來很滑稽可笑,不過故事終究是故事。您會明白的……只需要過段時間而已??墒沁@兒,我們的小島,我們的生活,可能是唯一的真實,是屬于我們的真實,我們不需要其他的東西,當(dāng)然它們也都并不存在。

伊戈爾 阿尼亞,阿尼亞,打??!行了,你們說莫斯科不存在的笑話我已經(jīng)聽過了。這……這我甚至都能理解。無所謂。可你們見過里科圖島之外的生活啊。你們在別的地方出生、學(xué)習(xí)、成長,你們還有父母……或者曾經(jīng)有父母。就算這兒的一切你們都很喜歡,就算你們即使放假也不想去別的地方,但你們不能不了解其他地方的生活!因為它曾經(jīng)屬于你們所有人,難道不是嗎?

阿尼亞 過去的生活……您今天坐在這兒吃早飯時候,或許回憶起了您女朋友平時準(zhǔn)備的早飯,是不是?您想起了過去的生活?;蛟S,您在島上走著走著,望著大海,心里覺得它跟您曾經(jīng)在畫上看到的一個樣。可就在一個美好的早晨,就從那個瞬間開始,我們這兒所有的居民都不再去回憶過去的生活了。從來不。當(dāng)然,如果努力去想,還是能想起點兒片段的,可我們沒必要去回想這些。

伊戈爾 斯捷潘諾娃就想起來了啊,她講過自己死去的老公的事兒。

阿尼亞 呃,我說過了,如果努力回想的話是可以想起來的。她家科爾卡……是啊……他去世得太突然了。這人不怎么討人喜歡。

伊戈爾 等一下……等等,她當(dāng)時怎么說的?她好像說什么“海藻卷走了我家科爾卡……”見鬼,這又是什么意思?

阿尼亞 他在海里游泳的時候被海藻纏住,淹死了。

伊戈爾 真的?

阿尼亞 是的,別再聊他了。喝茶吧。

伊戈爾 希望這茶不是用海藻做的。

阿尼亞 有用海藻做的茶,不過給您泡的是普通茶葉。

伊戈爾 真見鬼……(喝茶;停頓)或許您關(guān)于積累材料的話是對的,有道理。不過……該死的,娜斯佳在那邊會發(fā)瘋的,您明白嗎?!我沒有任何辦法通知她我被困在這兒了!編輯部的人會給她打電話,會給我媽打電話!見鬼……(無助)我媽的心臟還不好……

[阿尼亞給他倒茶。

給我滾遠(yuǎn)點,該死的里科圖……

[一陣狂風(fēng)吹開了房門,門外站著斯捷潘諾娃、安東諾夫、謝列茲涅娃、季莫費耶夫,還有其他幾個男男女女。

阿尼亞 大家都進(jìn)來喝茶吧。

[他們默默進(jìn)屋,分別坐在小凳和床上。安東諾夫關(guān)上門,站在那兒,倚著門框。

伊戈爾 你們好……

[沒有人應(yīng)聲。

斯捷潘諾娃 瞧這風(fēng)暴……

謝列茲涅娃 還得持續(xù)幾天呢。

安東諾夫 (溫柔地)你們幾個可真行……

季莫費耶夫 沒啥……住著住著就習(xí)慣了……

伊戈爾 尤里·謝苗諾維奇,阿尼亞說,再過一周會有漁民過來……難道你們真的沒有無線電臺之類的東西?

[沒人聽他說話。

謝列茲涅娃 啊,有什么不習(xí)慣的?我們這兒多好。

斯捷潘諾娃 就是。以后還會有小孩兒出生,哎喲,多可愛啊。沒孩子可不行,等我們死了,誰會留在這兒?

安東諾夫 會有人留下的,這個島會繼續(xù)存在下去。

阿尼亞 大家可千萬別忘了感謝偉大的母親。

季莫費耶夫 我們不能忘記,也不會忘記這一點。

斯捷潘諾娃 哦,真慈悲,哦,太慈悲了!

伊戈爾 (疑惑地晃晃腦袋)喂,你們!你們在說什么?

阿尼亞 伊戈爾,您把茶喝了吧,要不就徹底涼了。咱們也別“您”來“您”去了,就用“你”吧,如何?

5

還是那個房間,不過完全換了副樣子:窗上掛上了印花窗簾,床頭柜的門修好了,地板上鋪了擦腳墊,舒服多了。桌上擺著剛用過的茶具,伊戈爾的背包掛在墻角的釘子上,床鋪得整整齊齊。

斯捷潘諾娃的聲音 伊戈爾!伊戈爾!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門開了。

斯捷潘諾娃 (看了看屋內(nèi))伊戈爾!你跑哪兒去了?

[阿尼亞從另一個房間走出來。懷中抱著襁褓包著的嬰兒,根據(jù)她肚子的情況,估計再過一兩個月還會再生一個。

阿尼亞 怎么了,你喊什么?

斯捷潘諾娃 啊,阿尼亞,你在家??!我還在這兒喊了半天……伊戈爾在哪兒?男人們把海豹運回來了,得處理??!

阿尼亞 不知道,他早上出去了……

斯捷潘諾娃 (對嬰兒說)哎喲,瞧這家伙睡得多香……多漂亮……我的小寶貝兒喲……

阿尼亞 你先抱下孩子,我去燒水。

[斯捷潘諾娃接過孩子,溫柔地低聲呢喃。

阿尼亞 (用桶里的水把茶壺倒?jié)M,放上爐灶,坐在小登上)我累了。

斯捷潘諾娃 唉,美女,帶孩子哪有不累的!更何況你肚子里還懷著一個……你把要洗的臟衣服放到籃子里,我等下拿去洗了。

阿尼亞 謝了,薩沙大嬸……

[門開了,伊戈爾走進(jìn)來。精心打理的發(fā)型消失無蹤,臉上蓄滿了濃密的胡須。

斯捷潘諾娃 啊,伊戈爾!我就是來找你的。男人們把海豹運回來了,你去幫下忙給清理了吧。

伊戈爾 嗯哼。這就去。(從桶里灌水到杯子里,喝水)

阿尼亞 你去哪兒了?

伊戈爾 我還是想把季莫費耶夫那條船修好,太破了,千瘡百孔的。

斯捷潘諾娃 喲,你還在糾纏那條船的事兒,要是能修早就修好了!請問你要那條船干嗎?

伊戈爾 (帶著尷尬的笑容)我也不知道,薩沙大嬸。我覺得應(yīng)該去修,所以就去了。

阿尼亞 讓他修吧。

斯捷潘諾娃 想修就修吧,行了沒事兒了。(把孩子還給阿尼亞;對伊戈爾說)走吧。(走出去)

[伊戈爾俯身看著孩子,微笑著親吻他。然后溫柔地親吻阿尼亞。

阿尼亞 帶點兒鮮肉回來。

伊戈爾 遵命。(走向門口)

阿尼亞 (突然說)我們這兒很好吧,是不是?

伊戈爾 (停下腳步,轉(zhuǎn)身)是啊,非常好。等我修好季莫費耶夫的船,再帶你去海上玩兒。

阿尼亞 可以啊,別離岸邊太遠(yuǎn)就行!(笑)

伊戈爾 離那么遠(yuǎn)干什么?就在里科圖周圍轉(zhuǎn)轉(zhuǎn)。(走出去)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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