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聽一個蒼老但深沉的聲音制止道：“咱們就事論事，只談愿不愿意加入順義幫，不要妄自評判皇上，議論朝政。”

年輕男子道：“茅舵主，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如此謹(jǐn)慎？好，咱們不說皇上。我聽說這事是那權(quán)臣嚴(yán)嵩主謀，那嚴(yán)嵩是個什么東西？沒有什么雄才大略，只會一意媚上，竊權(quán)罔利。憑著會寫一手好青詞，邀得皇上寵信，一路官升至宰相。現(xiàn)在世間都說嚴(yán)嵩只會做四件事情，一是媚主，二是整人，三是弄權(quán)，四是索賄。這事世人皆知，只有那昏君不曉。你說是不？譚香主！”

一個嘶啞的聲音接著道：“是啊，自那嚴(yán)嵩專權(quán)以來，多少賢良忠士為其所害，把個朝廷弄得烏煙瘴氣。現(xiàn)在倒好，朝廷折騰不下了，又來折騰咱們江湖。據(jù)說這個大奸臣給那昏君上了一道狗屁奏折，說什么當(dāng)今世上國富民強，天下大治，為歷朝歷代從未有過的盛世。這他娘的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么？

更可氣的是，為了粉飾太平，證明他的狗屁謬論，這狗東西硬說現(xiàn)如今百姓安居樂業(yè)，天下無丐。誰知那昏君真也相信，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求神問道，不理朝政的他，說什么要擇日巡游，親眼看看這”天下無丐”的曠世盛景。

你想，那皇帝老兒要是在巡游途中看到乞丐，豈不是牛皮吹破，大煞風(fēng)景。這下嚴(yán)嵩著急了，這才瞄上咱丐幫，讓咱丐幫出面幫他解決這棘手大事?！?

有人喊道：“譚香主，你怎知道的這么清楚？是不是你那相好的告訴你的。”眾人一陣哄笑。

秦鼎天年紀(jì)尚小，雖不太明了他們所談之事，但也能聽了個大概。這幫人應(yīng)該是丐幫的人，深夜集聚在此，商討幫中大事。

丐幫受朝廷招撫，易幟為順義幫，這事他也是因葉明珠之事有所耳聞。那葉明珠就是因為不愿換掉臟兮兮的乞丐衣服，被丐幫的什么長老抓住，要送往洞庭湖君山丐幫總部祭壇，幸虧半路逃脫。這使得他對丐幫的印象不好。

現(xiàn)在看來，丐幫內(nèi)部的人對此也頗為不滿。至于嚴(yán)嵩，看來也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讒言媚主，陷害忠良，葉明珠全家就是被他所害。因他們所談，全與葉明珠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故秦鼎天饒有興趣，繼續(xù)聽下去。

那譚香主道：“事關(guān)緊要，眾位弟兄們不要再開玩笑。我這都是聽我那縣衙做事的親戚說的?，F(xiàn)在除了咱丐幫，各州郡府縣也都接到通知，務(wù)必清查管轄范圍內(nèi)的乞丐人數(shù)，做到不留死角，不遺漏任何一個人。爭取使每一名叫花子都能感受到朝廷雨露的恩澤，讓他們摒棄懶惰，重拾自信，做一個自食其力，靠自己的雙手勤勞致富的楷模?！?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紛紛道：這么說咱們還得感謝那大奸臣的恩德才對！娘的，咱丐幫歷來傳承就是如此，沿街乞討是表面，救困扶危才是真?，F(xiàn)在讓他們說的咱們成了懶惰偷巧，自甘墮落的無用之人了。

那譚香主繼續(xù)道：“是啊，要說勤勞致富，老子早就夠格了。弟兄們也知道，我譚某人入丐幫之前，雖算不上富甲一方，也稱得上是家財萬貫?？晌铱粗氐木褪秦偷牧x氣與豪氣，所以才非要加入。

咱丐幫最大的特色是行乞為生，就算是家財萬貫，進入丐幫，也須散盡家資，乞討為生。丐幫弟子最講互助，幫中弟子有食一起吃，決不允許藏私。現(xiàn)在倒好，又叫我重新去勤勞致富，這他娘的是什么事兒?。块e話不說了，茅舵主，弟兄們跟你出來，是去是留，你拿個主意吧?！?

茅舵主沉吟片刻，道：“此事事體重大，關(guān)系到各位弟兄們的命運前程，茅某一個小小的分舵舵主，不敢擅做主張。我看還是從長計議，等以后見了幫主，把弟兄們的意見向他老人家陳述陳述再說吧?！?

譚香主不耐煩道：“老茅，別怪我多嘴，你這人做事就是婆婆媽媽。眾位弟兄既然能邀你出來商議，就說明咱們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如果不是你平時對弟兄們都挺好，我們話也不會跟你說，直接就跑路了。還說什么要見幫主，等你明年三月十八見到幫主，事兒早就鐵板釘釘了。

況且這易幟之事若不是幫主同意，誰敢做主？我他娘的就奇怪了，都說咱們幫主深明大義，剛直不阿，執(zhí)法長老倪傳風(fēng)不畏權(quán)貴，義薄云天，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鐵錚錚漢子，怎么在這事上就如此胡涂呢？”

又一個聲音憤然道：“是啊，那倪長老來咱們西峰堂督辦此事，我和幾個弟兄剛吐了吐心中疑慮，就被他訓(xùn)斥了一番，我還受到了幫規(guī)責(zé)罰，打得我皮開肉綻。你們看看，我現(xiàn)在身上的傷還未好。還不算什么，就因讓那個小乞丐逃脫，譚香主也受到牽連，差點兒連香主的職位給免了。這倪長老怎么這么熱衷于此，是不是鬼迷心竅了?！?

譚香主道：“既然說到這兒，當(dāng)著茅舵主和眾位兄弟的面，我也就敞開天窗說亮話。那個小乞丐是我故意放掉的，所以我受點兒牽連也是應(yīng)該的?！北娙艘黄瑖W然。

茅舵主道：“老譚，這話可不能亂說，這要是被執(zhí)法長老知道，按幫規(guī)處置，可是死罪一條啊?！?

譚香主道：“事已至此，還怕他個勞什子。人家那小乞丐怎么說也還是個孩子，就因為不愿換下破舊衣服，就要被捉來祭壇，以警示天下丐眾。咱丐幫向以俠義之幫著稱，行事何曾如此狠毒過。何況這易幟順服是咱丐幫內(nèi)部的事，讓一個非丐幫中人來當(dāng)替罪羊，算怎么一回事？

那小乞丐逮空與我聊了不少，別看小小年紀(jì)，談吐卻不俗，見識也是高得很，為人也機靈，不輸咱大明太祖小時候。要是把這樣一個人才毀在咱丐幫手里，那咱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了？所以，一天夜里，我故意賣了個破綻，給他留個空隙讓他逃跑。嘿嘿，那小子還真不差，心領(lǐng)神會，趁機逃掉了。茅舵主，人是你捉的，我放的，是打是罰，是殺是剮，任你處置。譚某絕無二話！”

秦鼎天心中暗想，原來葉明珠是讓這譚香主故意放的。她那日給我講逃跑經(jīng)歷，我還覺得有點兒容易得不可思議。現(xiàn)在看來，這丐幫譚香主雖然言語粗魯，卻是個大大的好人。只是剛才在路上所見那撥人，一共有五批，每批十多個人，那人數(shù)怎么也該有六七十人?？涩F(xiàn)在這伙談話之人，聽來聽去，最多也只有二十來人，那其它人都哪兒去了？不行，我得再靠近一些，以便看得清楚。

看前面遠(yuǎn)處影影綽綽有個隆起，似是一個土堆，于是慢慢向那兒摸了過去。

在草叢中貓腰潛行了一段距離，離土堆還有十多丈時，秦鼎天停下來，抬起頭確定一下方向。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只見在土堆后面，黑壓壓竟藏著一大片人。都在那兒蹲伏著，做好進攻姿勢，單等一聲令下，就要沖鋒陷陣。手中兵刃為了不讓反光，都遮掩在草叢中。土堆頂上趴著幾個人，正探頭在朝前方觀瞧。

秦鼎天心想，我說這幫人哪里去了，原來是在這兒藏著呢，看樣子是有備而來，目標(biāo)肯定就是譚香主他們那伙兒丐幫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