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慕棲歡(二)
- 長云令
- 故姈
- 2162字
- 2020-06-30 08:55:00
慕棲歡的童年是快樂的,在父母的蔭庇下健康的長大。直到那年于舅舅府邸的一番爭辯,才逐漸發(fā)現(xiàn)自己被保護(hù)得甚好,天真和可愛是父皇和母后的忍耐與舍棄換得的。這慕國的江山已經(jīng)岌岌可危,這慕國的朝廷早已腐朽不堪,縱使父親想要憑一己之力挽救這朝代基業(yè),也無能為力,人才和國庫被前代敗光,只剩蠹蟲繼續(xù)侵蝕這危樓大廈。
她是尊貴的公主,縱使慕國不堪,她仍是捧在手心里的公主。而他,是由父王一手培養(yǎng),為清除這國家里的毒瘤,寄予最大期盼的“棋子”。這顆“棋子”,在后來漸漸地變成了下棋的人。
那天她與舅舅的爭辯輸了,她的天真第一次被無情地撕裂,使她終于意識到世間的事情不是以為的簡單。突來的恐懼澆醒了她,認(rèn)清了父王的寸步難行、母后的如履薄冰。這世道的荒涼,這皇家的虛空讓她淚流不止、搖頭拒絕,而舅舅、卻以悲涼眼神,殘忍地逼她一步一步走向崩潰,沖出了侯府。下人們驚疑,只聽到供著虛職的勇毅侯冰冷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跟著保護(hù)即可,讓她好好冷靜一下,是該明白了。”
當(dāng)時的確不是光明時代,爭辯之前還一直以為自己沐浴在慕國陽光里的慕棲歡,冷靜后才終于承認(rèn)自己真的只是躲在父母矮檐下嬌氣公主,自己的那些治國大道理、那些太平盛世的策論,那些學(xué)堂書籍里的史書明鑒,于當(dāng)下不過一堆廢紙——可是那些卻是她的信仰啊。
她以法治國的信仰和期盼被無情地瓦解,在彷徨無措甚至心如死灰的時候,晉硯出現(xiàn)了,他說的那些話又重新修建了信仰,讓心中向往在否定之否定后熠熠發(fā)光。
晉硯不知道,從初見那番話之后,她對他已經(jīng)有了深深眷念,如遇知己相見恨晚。而慕棲歡也不知道,早在與舅舅爭辯戰(zhàn)場上,她的倔強(qiáng)和身周堅信的光芒,點亮了坐在內(nèi)室里那位青年的內(nèi)心世界。于是青年悄悄地跟著慕棲歡隱在了同一棵合歡樹下,他聆聽了少女整個宣泄過程。他從最開始的欣賞漸漸覺得這只少女可愛,后來他竟然沒有忍住一時沖動,與她相識了,那是他人生第一次如此沒有理智地做了一件事,而這件事改變了他整個人生軌跡。
至初遇以后,慕棲歡很后悔,特別后悔,每日在宮里抱著貼身宮女康兒的手唏噓,“怎么我當(dāng)時就不問問那個人是誰呀?能說我心中之話,還長得,那么……,”她臉微微一紅,輕輕道“俊雅?!笨祪禾袅颂裘?,“公主,你……你能畫出他長什么模樣?京城這么大總得有一些尋人的線索吧?!笨祪河檬謩?nèi)ダp在身上的雙手。
“他高高的,非常好看,還白白的,有可能是他那天穿的暗紫色衣袍襯的?!?
“呃……京城這樣的男子多了去了。那你有沒有看清他有沒有佩戴什么特殊物件?!?
“我那時沒記清,唉真恨我畫藝是所有課業(yè)中最差的,連他的樣貌三分都難以繪出?!笨祪簻愡^去,忍不住撲哧一笑:“公主,你這畫的是鬼吧,哈哈哈……”
“康兒!”慕棲歡暗自嘆息,半晌又喃喃,“康兒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很有可能,”康兒倒了一杯茶水給她,“公主,你看這宮墻一般人也進(jìn)不來,不是一般人也出不去。”
“嗯哼……,╯^╰不行、不行,我改日一定要再溜出宮去,找到他?!?
然而她們這位日日犯相思病的公主說的這個改日,一直改到了第二年行及笄之禮也沒有付出任何行動。不過話說及笄禮,康兒覺得是老天在懲罰自家公主的食言,讓本該是人生最重要的一天,卻過得很倒霉。清晨一出門,剛梳好的發(fā)髻被不知道哪里來的鳥屎命中,經(jīng)過探查,那鳥兒已經(jīng)在小院中的合歡樹上筑巢。待到公主好不容易禮成后卸下重重的發(fā)飾和禮服,想和諸多小姐貴女在御花園多交流交流,結(jié)果平侯家的那位彎彎繞郡主和公主的小表妹陳溶溶起了爭執(zhí),推搡之間平侯小姐落水里了,場面一度混亂,好不容易被一面白俊俏的小太監(jiān)給救了上來,一大群人圍了上去,結(jié)果把原本站在欄桿處像是在發(fā)愣的公主沖撞了,差點又一個落水,幸虧那個從人群中擠出來打算離去的小太監(jiān)眼疾手快地趕在了康兒前面扶穩(wěn)了她。
再然后公主就一直呆呆愣愣的了,直到平侯小姐醒了,皇后娘娘宣了兩位鬧事的主兒,其他人便散了,小表妹走前咧著嘴委屈巴巴地一步三回頭呼喊:“姐姐,可要來救溶溶呀!”公主回了神道,“你個兒急性子,千萬不要再頂嘴,你說不過她,先認(rèn)罰,今晚膳時來救你?!被亓藯暇庸髂驹G地褪下繁重的華服換了常服,女婢們以為公主要去皇后宮里,哪曉得她走到院里合歡樹下,竟像忘記了小表妹的托付茫然地坐在藤椅上又發(fā)呆許久。
康兒以為公主要在院里等皇后宮中報信順便思考怎么搭救縣主,于是回屋拿了小毯子欲給公主蓋上,卻陡然聽公主用蚊子般的聲音跟她說,“康兒,你說,如果、如果喜歡的人是、是太監(jiān)怎么辦?”康兒手里的毯子蓋到了地上。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自家公主卻笑了笑,“哈哈哈,逗你玩的,我們?nèi)ツ负竽抢镉猛砩虐桑裉煜挛绲氖履负髴?yīng)該已經(jīng)處理完了?!?
自那天勇毅侯府打擊后,慕棲歡除了每天思念那人,就是漸漸不讀圣賢書,更多留意朝野局勢,反而更忙了起來,棲合居離父皇書房很近,幾步路就到,父皇每日在書房召見了什么人她一望便知,再加上每日晨昏定醒,和父母交談,對如今慕國的形勢,誰掌控著真正的實權(quán)已經(jīng)了解差不多。舅舅也從那天后常來拜訪她和母親,其實更多的是見她。這個供著虛職的舅舅竟有許多江湖本事,知她心愿后教了她不少,只是從不承認(rèn)那天爭論有他人在場,因而可見那位男子的身份是關(guān)鍵且涉密的。她便打消了尋找的念頭,盼著若是有緣還能相見。以前她想過那位男子的各種身份,然而,老天爺竟是這么個緣法。是說,慕棲歡在心里暗暗嘆氣,他……他竟然是個太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