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春雷
- 風(fēng)煙儒墨染
- 余默然
- 2525字
- 2021-04-03 01:10:06
花律瑯的話絕非只是危言聳聽,一百兩黃金足以讓骨肉相殘,讓夫妻反目,更何況是出賣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之人的下落。
只要有人的地方,都將不再會是馮海的棲身之所。
馮海終于感到走投無路,擦掉嘴角上的血跡,問道:“他在我的懸賞里都寫了什么?”
花律瑯那張白色的無常假面下,看不到任何表情,頓一頓,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一詞一詞的回道:“活人、叛徒、下落、黃金百兩。”
馮海被叛徒這個詞語深深地刺痛了,沉默片刻,又問道:“如果你這次失敗了,會怎樣?”
花律瑯道:“會損失一百兩黃金,會給我的師傅丟臉,會影響到我在生死澗的前程。”
馮海頓了頓,說道:“那你回去帶句話給你的雇主,七日后,我會在這里等他的,讓他一個人來。”
花律瑯道:“我一定會托人將你的話送到的,告辭。”話落,騰空而起,向南飛去。城樓屋檐上的那只蒼鷹也隨他振翅飛去。
馮海忍不住一口逆血涌上喉頭,又被他強(qiáng)行咽了下去,擦掉溢出嘴角的血跡,撐著劍緩緩坐了下去,運起體內(nèi)真元開始療傷。
他的肉身內(nèi)部已被雷霆之力震傷,雖然護(hù)住了要害,但也仍需真元反補。
寂靜的夜色已經(jīng)完全深沉了下來,一輪半月正懸掛在東方,銀漢疏星,墨云追月。
城墻上的百姓都已散去,只剩下蕭蘭兒與趕來看熱鬧的曹飛一起佇立在城樓上。
蕭蘭兒尚且淡定,看不出內(nèi)心的波瀾,而曹飛已是驚訝萬分,有些不知所措,他悄悄看了一眼蕭蘭兒的神色,低聲道:“仙姑,他……”頓一頓,見四下已無人影,續(xù)道:“要不、我去叫他一起回府?”
蕭蘭兒想了想,說道:“你先回去。”
曹飛踟躇過后,應(yīng)下一聲,向城樓下走去。
蕭蘭兒輕輕飛下了城樓,握著劍鞘向馮海一步步走去。
馮海看了一眼她的紫衣裙擺,又垂下目光,輕輕抬起右手將劍隔空傳給了她,看樣子精神不振,似乎身心都受到了打擊。
蕭蘭兒收回自己的劍,問道:“你感覺怎么樣。”
馮海道:“只需一夜調(diào)息便好,不礙事,謝謝你的劍。”
蕭蘭兒道:“不必客氣,我只是想看一場公平的對決。”
馮海神情氣餒,說道:“我輸了。”
蕭蘭兒道:“你很強(qiáng),只是缺少一些經(jīng)驗罷了。”稍頓,從紫衣袖口中摸出一顆藥丸,運起真氣隔空傳到了馮海的面前,說道:“這是南疆天蛇蠱蟲的解藥。”
馮海望一眼那顆藥丸,疑惑道:“你怎么會有解藥?”
蕭蘭兒道:“蕭府世代經(jīng)營草藥,也算得上是醫(yī)藥世家。”
馮海沒有接下,他思考了很久。
蕭蘭兒疑惑道:“你想死?”
馮海又猶豫片刻,輕輕嘆了口氣,終于不再拒絕她的好意,抬起右手接下那顆藥丸吃了下去。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他就算想死,也應(yīng)當(dāng)死得體面一些。
蕭蘭兒見他吃下解藥,稍稍寬心一些,按耐不住好奇,問道:“你的仇人想必很有錢,而且,并不想讓你死,或者說,并不想讓你死在別人的手里。”
馮海沒有回應(yīng)。
蕭蘭兒續(xù)道:“像你這樣的人,實在看不出會是一個叛徒。”
馮海道:“這是我的恩怨,知道的太多,對你沒有好處。”
蕭蘭兒道:“那七日之后,你真的打算在這里和你的仇人見面?”
馮海道:“有些事,我必須當(dāng)面問個清楚。”
蕭蘭兒道:“那你是想在這里等,還是跟我回蕭府?”
馮海道:“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怕我連累蕭府了?”
蕭蘭兒頓了頓,說道:“怕。所以,我也只是客氣客氣。我回去了,你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話,可以到蕭府來找我。”話落,轉(zhuǎn)身就走。
馮海皺起眉頭,問道:“這也是客氣?”
蕭蘭兒頓住腳步,回道:“對。”話落,飛上了城樓。
馮海望著蕭蘭兒離去的背影,能夠理解她的立場。她救人,是為了積善行德,以全禮佛之心,她怕是非,是為了保護(hù)他的家人。
屠蘇城的城門早已關(guān)閉,就在馮海與花律瑯大打出手的時候,官府就已經(jīng)緊閉了城門。
寂靜而又空曠的屠蘇城東城門外,只剩下馮海孤寂一人,仿佛已被天地遺棄,就像他剛出生不久便被父母遺棄在荒野叢中一樣。
春天本不是一個多雨的季節(jié),但積蓄了兩日的陰云隨著一聲春雷乍響,下起了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嘩啦啦地落下,城里城外都開遍了雨花。
屠蘇城外古道邊,老柳樹旁六角亭。
馮海正在六角亭中浮空打坐,默默避雨,不多時,蕭府的家丁曹飛撐著雨傘踮著腳尖從城內(nèi)走出,一路低頭看路,小心躲避著水坑,來到了六角亭中,使勁兒跺了跺腳上的泥水,埋怨道:“哎喲喂,這雨下得可真大!”合上雨傘靠在一旁亭柱上,將腋窩下夾著的雨傘拿在手中,道:“大仙?仙姑怕你淋雨,讓我來送一把雨傘給你。”四下看了看,續(xù)道:“我給你放在這兒了。”話落,將手中雨傘靠在馮海一側(cè)的亭柱子上。
馮海望了他一眼,道:“為什么要叫我大仙。”
曹飛尷尬一笑,學(xué)做斯文人的腔調(diào),道:“以前言語多有不周,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記在心上,嘿嘿。”
馮海道:“我覺得你以前就挺好的,既真誠又自在,是難得的性情中人。”
曹飛被夸贊得沒頭沒腦,疑惑道:“是嗎。”不再學(xué)斯文人的樣子,回歸本性,笑道:“其實吧,我也覺得我以前的樣子就挺好的,就怕你們這些大人物說我沒文化,嘿嘿,你不嫌棄就好。”
馮海道:“只要是真性情,我都不會嫌棄的,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我其實挺羨慕你的。”
曹飛道:“我有什么好羨慕的,我、我就是一個賊。”
馮海道:“剛見到你的時候,我一直想不明白盜和賊的區(qū)別,后來看到你在昭華寺的作為,我想通了。賊,就只是賊,說的是那些心性奸詐之輩,有些人看起來道貌岸然,不偷不搶,做得卻都是賊的勾當(dāng),而盜,卻有惡盜與俠盜的區(qū)別,惡盜行事出于惡念,俠盜行事則出于善念,你在昭華寺的所作所為,的確如你那日所言,稱得上是一方俠盜。”
曹飛如遇知己,聽得極為感動,忽然想起了什么,說道:“哦,對了,差點忘了。”從懷中取出十兩銀子,續(xù)道:“這是仙姑讓我給你的。”見馮海似在遲疑,連忙補充道:“可不是仙姑小氣,我都問過了,仙姑說怕給多了你不要,所以,就給了十兩銀子,還說,如果你不要,就讓我告訴你,吃飽了才有力氣打架,就算是要死,也應(yīng)當(dāng)做個飽死鬼。”
馮海竟然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片刻,沉下心靜后,說道:“你留著吧,回去就說我收下了,替我謝謝她的好意,她對我的恩情,日后恐怕都難以回報了。這些銀子對我已無用處,你如果想幫我的話,三日后就帶兩壇好酒來,為我餞行吧。”
曹飛見此,只好將銀子又塞回了懷中,爽快道:“好,我曹飛賤命一條,能給你這樣的大人物踐行,求之不得,咱們一言為定。”
馮海感激道:“好,一言為定。”身如浮萍,隨處飄搖,卻仍有這樣的人肯為自己踐行,怎能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