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劍勢不露鋒芒,卻仿佛處處都藏有鋒芒,動靜相宜,走勢緩和,雖看不出半點針鋒相對之意,卻仿佛有無窮的殺意掩藏,就像她的人一樣,表面上看起來文靜謙和,但眉宇之間卻總能看出幾分難以掩藏的英氣,仿佛一怒之下,便可讓人血濺十步。所以,眼前的美雖然很美,但卻是那種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瀆的美。
馮海已經從這種美中清醒了過來,他雖然依舊在欣賞,但卻不會再入神。
蕭蘭兒的劍已經收勢,歸劍入鞘,靜靜地站在梅林中央看向馮海,忽然,她抬起右臂劍指,指向了馮海,她的劍也隨著她的心意飛出劍鞘,刺向了馮海的咽喉。
她的劍來得并不算快,氣勢也十分內斂,看起來平淡無奇,馮海也并沒有打算要躲,當劍近到馮海咽喉咫尺的時候,馮海才將翠微劍意凝于指尖,抬起右手兩指去夾劍鋒,但他卻發現那柄劍的劍意如水一般靈動,遇到剛直尖銳的翠微劍意時,竟如水觸礁石,因勢利導的錯開了翠微劍意,致使劍鋒滑開了指縫,兩指之間夾了個空,好在馮海及時應變,錯指一彈,彈開了劍鋒。
劍貼著馮海的脖頸呼嘯而過,削斷了他左耳后的一縷發絲,又截斷了他身后的一根梅枝,繞行一圈后,又飛回到了蕭蘭兒的身側。
馮海只是靜靜地站著,看起來十分淡定,因為蕭蘭兒剛才一劍,并非全力,雖然看起來有些兇險,但還不足以破掉一個元嬰境大修士的護體真元。
蕭蘭兒劍指拂過懸停在身側的劍身,輕輕嘆了一口氣,放下劍指,朝著馮海身旁的一棵梅樹下走去,她的劍也隨著她的心意飛回了左手中的劍鞘。
她攀下一根梅枝看了看,問道:“你不知道偷看別人練劍是大忌嗎?”
馮海道:“我看你練的專心致志,一時入神,不忍打擾,抱歉了。”
蕭蘭兒放開梅枝,說道:“得罪了。”
馮海道:“無妨,是我不請自來,冒犯了姑娘。”
蕭蘭兒聽他說,看自己練劍是因為一時入神,轉身看向馮海,問道:“我的劍舞得如何?”
馮海道:“很美。”
蕭蘭兒會錯了意,垂下了目光,漠漠道:“我說的是劍,不是人。”
馮海說的本就是劍,回道:“對,我說的也是劍,你的劍舞得確實很美,很有獨到之處,多加修行,一定有所成就。”
蕭蘭兒已不去介意他不請自來偷看練劍的行為,說道:“我家傳的這門道學,名為《流櫻劍道》,雖有法門,卻無良師,因此,修行緩慢,讓你見笑了。”
馮海道:“修行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還年輕,急不得,若是需要,隨時可以找我試劍。”
蕭蘭兒新奇地望向馮海,問道:“年輕?”
馮海道:“對,你還很年輕。”
蕭蘭兒道:“你知道么,我已經六十歲了。”
馮海一點也不意外,回道:“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比你強不了多少。”
蕭蘭兒好奇道:“你進入金丹境用了多久?”
馮海猶豫片刻,回道:“二十年。”
蕭蘭兒眉毛一跳,怔了半晌才緩過神來,回道:“哦。”
馮海好奇道:“你呢?”
蕭蘭兒靜默片刻,語氣失落道:“三十年。”深深呼出一口氣,接著說道:“看來,我也并沒有我自己想的那么好。”
馮海安慰道:“那倒不見得,修習法門千奇百怪,際遇又各不相同,你的道基如果扎得穩固,后來居上也是有可能的,只不過需要時日罷了。”
蕭蘭兒明白馮海是在安慰她,想了想,說道:“聽你這么說,我倒又有幾分信心了。”
她見馮海的手里拿著一個包裹,好奇地望了望,上前兩步問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馮海道:“凌虛劍派的劍。”
蕭蘭兒疑惑道:“你拿著那柄破劍做什么?”
馮海道:“我想把它物歸原主。”
蕭蘭兒凝疑片刻,道:“我救你的時候,因為分不清那兩柄劍哪個是你的,因此才把它帶了回來,既然不是你的,找個地方扔了便是,為什么還要送回去?”
馮海道:“我并不是要把它送回北極山,我只是想把它交還給凌虛劍派,畢竟,凌虛劍派的人死的時候,我就在那里,那里有我留下的痕跡,還是主動和他們說清楚比較好,而且,這把劍上刻有凌虛劍派的徽記,若不撿回來還好,一旦撿了回來,再把它從我們的手上扔掉,日后就很難再說得清楚了,我不想因為我的事,連累蕭姑娘也沾染上什么恩怨。”
蕭蘭兒道:“那你來找我,是想問凌虛劍派的位置?”
馮海點頭道:“是。”
蕭蘭兒靜思片刻,覺得這件事情與她也有些關系,于是說道:“還是我為你帶路吧,今天的天色已晚,等到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馮海不認識路,心中無奈,只好道:“好,那明天我們就一起去。”話落,轉身走了。
蕭蘭兒來到馮海先前佇立的地方,不經意間發現了地上的一縷頭發,俯身拾起來看了看,片刻,又輕輕飛上了正堂的屋脊,望著馮海離去的背影,心里不知道在想著什么,直到馮海走進南房客舍,關上房門,她又開始望著遠方的天空靜靜發呆。
她喜歡站在這里俯視著整個蕭府,就像一只獅子喜歡站在懸崖上俯視它守護下的草原。
也許在別人的眼中,她是一個堅強的女子,可在她的內心深處,她依舊只是一個平凡的姑娘。
她對馮海充滿了警惕,也對馮海背后隱藏的未知危險充滿了警惕。
遼闊的天空好像是靜止的,但晚霞卻在不經意間就已經漫染開來,夕陽眼看就要沉淪進西天的云海,一只蒼鷹卻從云海間飛來。
蕭蘭兒偏頭望向那只蒼鷹,直到它飛抵屠蘇城的上空,在低空盤旋兩圈后,落進城西。
這是一只人養的蒼鷹。
因為野生的蒼鷹大都居住在人跡罕至的深林,不會在城鎮的低空盤旋逗留,而且,這只蒼鷹一路而來飛得都十分安靜,從頭到尾都不曾鳴叫過一聲。
蕭蘭兒對這只蒼鷹感到十分疑惑,因為據她所知,這座屠蘇城里并沒有誰家養有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