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馮海知道,一個人只有在心里藏著秘密的時候,才會害怕被看穿心事。
不過話說回來,又有哪個成年人的心里不會藏著一兩件秘密呢?
小時候不怕,是因為,小時候的心靈總是純凈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只有無知,沒有惡意,而長大后會感到害怕,是因為有了敬畏之心,有了防人之心。
馮海道:“它也許是因為聽到了你心里的害怕,所以轉身走了。”
蕭蘭兒道:“是嗎,我還以為,我和別人一樣,都挺招它厭煩的。”
馮海道:“它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過我一眼,要說厭煩,也只有可能是在厭煩我這個陌生人,你從小就喜歡它,剛剛還給它帶了點心,它又怎么會厭煩你呢。”
蕭蘭兒稍稍安心一些,回道:“也對。”
太陽西沉,已到了應該返程的時候。
蕭蘭兒與馮海正在昭華寺的天王殿前等候,不多時,家丁曹飛與丫鬟小梅陪伴著老婦人有說有笑地向他們走來。
一行人會合一處。
人群中忽然有一個年輕的婦人喊道:“我的荷包,大家當心,有賊呀,我的荷包不見了!”聲音一起,人群中慌亂一團,就連馮海也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懷。又有人喊道:“哎呀,我的也不見了!”
蕭蘭兒盯向家丁曹飛,嚴肅道:“阿飛?”
家丁曹飛后頸一涼,道:“不是我。”話落,慌忙踮起腳尖向人群中巡視一眼,目光落在一個挑夫打扮的消瘦男子身上,惱氣道:“好啊,你曹爺爺在此也敢伸手,險些叫仙姑誤會了我。”對蕭蘭兒道:“仙姑稍等。”話落,從人群中穿插過去,兜了一圈又返了回來,來到蕭蘭兒的前身,東張西望之后,悄悄道:“仙姑你看,這小賊還挺能偷的。”話落,從衣袖里伸出來兩只手,手上正提著一紅兩黃三個荷包,再看一眼那個挑夫打扮的消瘦男子,顯然還不曾察覺。
蕭蘭兒白一眼曹飛,伸出右手從曹飛手中取走三個荷包,遮在左臂的衣袖下面,朝著正在天王殿門前接應香客的一個大和尚走了過去,說過幾句話語,便將那三個荷包塞入了大和尚的手里。
大和尚恭聽完畢,對蕭蘭兒行下一個合十禮,接下荷包,走到天王殿門口的石階前,朗聲念了一聲佛號,安撫眾人道:“諸位施主不必驚慌,如有遺失荷包之人,可到貧僧這里來認領。”
那挑夫打扮的男子此時才反應過來,朝大和尚望去一眼,掀開挑在擔子上的籃筐翻找時,已不見了他所偷竊之物的蹤影,抬頭回想片刻,四下張望兩眼,朝著蕭蘭兒這邊望了過來,但他縱然憤恨在心,也只能暗自認栽了。
蕭蘭兒頭也不回,領著一行人走出昭華寺的寺門,向著山下走去。
樺樹林遮蔽下的山間石徑上,行人已不像來時那樣擁簇,緩緩下行,倒有幾分漫游山野的雅趣。
只聽跟隨在老婦人身后的丫鬟小梅,問身邊的曹飛道:“你怎么知道那個挑夫是個賊?”
家丁曹飛道:“這還用說,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方才那個婦人大喊有賊的時候,大家都在檢查自己的錢袋和物品,只有他在那里東張西望,裝作一副事不關己、漠不關心的樣子,一看就是個笨賊。”
丫鬟小梅好奇道:“那你又是怎么從他那里拿回來的?”
家丁曹飛湊在丫鬟小梅的耳邊,悄悄說道:“我在他旁邊的地上丟了一兩銀子,等他發現,彎腰去撿的時候,就從他的籃子里拿了出來。”話落,偷偷笑了起來。
丫鬟小梅想必是被他哈出的熱氣熏得耳根發癢,縮回了脖子也偷著樂了起來。
家丁曹飛道:“怎么樣,他為了撿一兩銀子,損失三個荷包,你說他傻不傻。”
丫鬟小梅道:“你才傻呢,那三個荷包已經被仙姑交給那個大和尚還回去了,你豈不是白白損失了一兩銀子?”
曹飛望一眼蕭蘭兒的背影,從袖口暗袋里掏出幾兩碎銀,悄悄讓丫鬟小梅看了看,低聲道:“他身上還有一些碎銀,也被我順手拿過來了。”似怕蕭蘭兒知道,說得十分神秘。
蕭蘭兒臉上忍不住一笑,卻并不在意。
丫鬟小梅見蕭蘭兒似沒聽見,白了曹飛一眼,說道:“那你又怎么會知道,他把偷來的東西放進籃子里了。”
家丁曹飛道:“他當然會放進籃子里了,若不然他打扮成挑夫做什么?你想啊,他若是放在自己身上,萬一大家要求搜身,他不就露餡兒了嗎,放在籃子里就不同了。”
丫鬟小梅道:“有什么不同的,他就不怕大家搜他的籃子嗎?”
家丁曹飛道:“當然不怕,身子是他自己的,他不讓搜就說明做賊心虛,這說不過去,但放在籃子里,大家若是要搜,他完全有理由拒絕的。”
丫鬟小梅奇怪道:“他如何拒絕?”
家丁曹飛道:“你想,他是個挑夫,是靠賣力氣給上山的香客挑東西來討生活的,既然如此,那籃子便是雇主的,怎么能隨便讓人搜雇主的東西呢,他完全可以用雇主不在他做不了主這樣的理由拒絕,他若是讓別人搜了,反倒說不過去了。”
丫鬟小梅終于明白過來,點一點頭,說道:“哦,原來是這樣,這么說來,那個賊也不笨嘛。”
家丁曹飛陪笑道:“這都是過時的伎倆了,不過也算他倒霉,遇見了我,活該他栽上這一回。”
丫鬟小梅道:“看來,你的本事一定是比他強了?”
家丁曹飛道:“那是自然,想當年,我怎么說,也是有被人稱作神手的。”他越說越覺得不好意思。
丫鬟小梅撇了曹飛一眼,又忍不住一笑,說道:“做賊有這么神氣嗎?”
家丁曹飛一愣,疑惑道:“我有神氣過嗎?”
丫鬟小梅笑而不語,好奇心過后,已不打算再理會曹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