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婆陷入沉寂,不做應答。
作數與不作數,都已經不重要了。
她已經向普恒領罪,自認為主謀,難道眼下再去反悔?反悔的話又豈能還有說服力?更何況,她說的那些話,也都只是事實,并不存在虛假,難道還要再去編謊話,構陷盧靖南?
不,那樣太便宜他了,她今后只想看著盧靖南去死,才能解恨!
她想到此處,心里的悲憤便全都消散了,變得空空如也,心境平靜下來,神情也變得漠然了。她接受了這個事實。天地之間,她雖然已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但她的余生卻也已經有了目標,縱是要與仇恨為伴,那也不會再覺得孤單了。
普恒蹲下身去,親自查看過陳玄公的死因,起身搖頭嘆息,見黃婆不作回應,說道:“既然,你并不否認先前的言論,那便是還作數了?”
黃婆依舊不言,也不作回應。
秦淑遠看在一旁,急在心里,雖然希望黃婆能夠站出來揭露幾句盧靖南的惡行,但卻不知內情,恐惹挑唆之嫌,無法開口。
蕭蘭兒正在關心那份“不老仙丹”丹方的下落,心里也是著急,但有普恒在此,為她做主,她也只能繼續耐心等待。
普恒嘆了口氣,想了想,問道“那你還有什么話,想要為自己辯解么。”
黃婆終于搖了搖頭,說道:“普恒大師不必再問了,我領罪。”
普恒見她如此,也無可奈何,遵從她的意愿,沒有再向她問話,思量過后,吩咐宗澤和尚道:“宗澤?去‘金剛洞庭’,將你普能太師叔請到這兒來。”
宗澤和尚作合十禮道:“是。”向萬佛古窟去了。
正在這時,忽聽遠處傳來一道急切的聲音,呼喚道:“方丈大師!方丈大師!”
眾人循聲望去,正見到宗明小和尚領著盧靖南走了過來。
盧靖南神色匆匆,無奈于宗明小和尚腿短,腳步不快,他“哎呀”一聲短嘆,索性抱起宗明小和尚,兩步并作一步,向普恒急步走去!待他走到近前,將宗明小和尚放在地上,起身作揖,臉色凝重道:“天劍門門主盧靖南見過方丈大師!還有普洪大師!哦,原來蕭姑娘也在,那真是太好了!方丈大師,我有十分要緊的事,要向你稟明!”
眾人見此一幕,頓時感到詫異,不清楚盧靖南唱的究竟是哪一出戲,只有方丈普恒和四堂首座普洪的定力深厚,不曾亂了心境,向盧靖南合十回了一禮。
普恒迎上兩步,問道:“盧門主,何事這樣慌張?”
盧靖南見普恒已在問話,暗暗松了口氣,從身上取出那一份染血的紙張,微微愣神,交給了身旁的宗明小和尚,示意宗明小和尚給方丈送去,隨后,露出滿臉自責的神情,鄭重其事地說道:“實不相瞞,在下此行,是特意過來向方丈大師請罪的!”
秦淑遠和蕭蘭兒見到那一疊紙張時,不禁又都提起了心來,聽到盧靖南請罪的話語,才明白,盧靖南這是要學曾經的趙國廉頗,負荊請罪來了!
連黃婆都感到驚疑,等著要看那盧靖南究竟是要做何表演。
宗明小和尚也才六七歲,還看不懂眼下的情形,接下了盧靖南遞過來的紙張,走到普恒面前,交給了普恒。
普恒拿起那一份染血的紙張,猶豫過后,還是翻看了起來,目光中逐漸泛起幾分驚疑,面上卻不曾有太大的動容,等看過之后,想了想,問盧靖南道:“盧門主,你這是作何?”
盧靖南自責一嘆,滿臉正色地說道:“方丈大師有所不知,洪川季家莊命案中的死者,有七位是我的門人,幸得有蕭姑娘出面指證,才能在翠微山上昭雪,五日前,我在返回靈州的途中,因為心情實在是郁悶難當,便想找人傾訴一番,忽然回想起,我在洪川大邙山間,還有兩位多年未見的老友,于是便去尋訪,不承想,還真被我給找到了!閑話間,我向他們兩個傾訴苦惱,一不小心說漏了嘴,竟把翠微劍派寶物一事給說了出去,經不住他們再三追問,礙于故友的情面,我只好將這件寶物的詳情,全都告訴了他們,還曾再三叮囑他們,寶物一事,非同小可,萬萬不能再透露給旁人!卻不曾想到……”
他又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卻不曾想到,他們兩個竟然萌生出了奪寶的賊心,將主意打在了蕭姑娘的身上,跑來靈州對蕭姑娘動了手!在下一來,是不忍看著故友鑄下大錯,二來,是怕他們兩個牽連了自己,因此,便撕破了外衫,做了個蒙面人,想要出來勸阻,恰逢貴寺的諦聽尊者與普洪大師先后趕到,在下實在是不想被人認出,因此,匆忙間,只得先救走了一個。”
“我與他談話間,得知他們兩個搶來的東西,正放在他的身上,便極力勸說他,快快將那些東西還回來,怎奈他死活不肯,還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要我不要多管閑事,在下知道此事必定是瞞不過方丈的,因此,無奈之下,只好大義滅親,將他給殺了,以證清白,眼下,特來將此物歸還給蕭姑娘,還請方丈大師多多贖罪!”
非但方丈普恒和四堂首座普洪聽完這一席話語,驚疑不定,便連秦淑遠和蕭蘭兒也差點信以為真了,更別說孟嘗風和張云鶴兩人。
只有黃婆聽完了這一席話語,又生出一陣咬牙切齒的恨意,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轉身看向盧靖南,說道:“你胡說!”
盧靖南看向黃婆,說道:“黃夫人,我哪里是在胡說?”
黃婆道:“分明是你貪圖那些東西,自己不敢動手,才跑過來將那些事情告訴我們的!”
盧靖南冷下臉色,說道:“黃夫人,普恒大師德高望重,當著他的面,沒有證據的事,你可不能亂說。”
“你!”
黃婆有苦難言,恨了片刻,悲憤地說道:“我們昨夜的行蹤,絕不曾告訴過任何人,那你說,你是怎么知道我們今日來了靈州,又是怎么知道我們會有危險的?”
盧靖南早有準備,對普恒道:“方丈大師,不瞞你說,這位黃夫人,正是先王周允的愛妾,后來又被送去慈云寺里受戒的那個黃娟兒,他這個老頭子,也正是昔日先王周允身邊的那個青虹道人陳武亮。他們兩個背地里私通多年,被慈云寺撞破之后,惱羞成怒,殺害過兩位無辜的比丘尼。”
“我知道他們都并非善類,將事情告訴他們之后,感到十分后悔,因怕他們會背著我,來到靈州,對蕭姑娘不利,從而牽連到我,因此,就派了名弟子前去暗中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昨日收到弟子傳報,說他們燒了山莊,似乎發生了什么大事,我便立刻趕了過去,但等我趕到那里查看時,他們的山莊早就已經燒沒了,他們兩個也早就已經走得沒影了,我擔心蕭姑娘的安危,便立刻向屠蘇城趕了過來,卻想不到,正好在屠蘇城外撞見了此事,欸,這件事無論如何都是因為我的一時口無遮攔所引起的,盧某人自責萬分,故而替蕭姑娘追回了此物,前來請罪,還望方丈寬恕,也請蕭姑娘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