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兩日,馮海下山買辦歸來,未有片刻耽擱,徑直前往翠云洞府向孫小德交差,卻同鄭賀年一樣吃了個閉門羹。
孫小德只叫他把帶回來的東西放在石門外,就將他打發走了。
馮海心中雖有疑慮,卻未多想,只當是孫小德正處在研究丹方的緊要關頭,不便被人打擾。
他出了翠云谷向東,回到他的臥房換上一身干凈衣裳,正打算出門前往西山的廚房尋些吃的,沒想到剛一出門,就見到了等候在門外的鄭賀年。
馮海有些驚訝,喚道:“大師兄。”
鄭賀年轉過身來,問道:“這一路可還順利?”
馮海道:“都還順利?!?
鄭賀年道:“見過師傅了?”
馮海道:“先見的師傅?!?
鄭賀年覺得理所當然,問道:“師傅氣色如何?”
馮海聞言一怔,疑惑道:“大師兄為什么會這樣問,難道,我下山的這兩日,師傅的身體有恙?”
鄭賀年道:“我近日不曾見過師傅,心想,你既已回來,定是能見上師傅一面的,因此,只是隨口一問?!?
馮海道:“大師兄想見師傅一面還不容易,既是關心,何不親自去看一眼?!?
鄭賀年隨和一笑,回道:“你有所不知,自從師傅再一次閉關,我就很少見過師傅的面了,近日去請示門中事務,都只是隔著一道石門,不曾見面,心中難免有些擔心,所以,才會順帶問起?!?
馮海聽此一言,也心生疑慮,暗想,他師傅雖然瞞著眾人在研究丹方,卻也不至于連面都不見,繼而猜疑起來:難道是丹藥出了什么問題?
鄭賀年見馮海若有所思,問道:“五師弟,在想什么?”
馮?;厣竦溃骸皼]什么,我剛才去見師傅的時候,也是隔著石門,不曾見面,不過,我聽師傅的聲音,渾厚飽滿,中氣十足,倒不像是身體有恙,依我看,可能是師傅正處于閉關的緊要關頭,不便見我們吧?!?
鄭賀年點了點頭,說道:“師門根基已是穩固,本該是更進一步的時候,可師傅卻在這個時候閉關,實在是有些難以理解?!?
馮海道:“大師兄尚且不知,我又怎么會知道。”話鋒一轉,問道:“你今天過來,有要緊的事嗎?”
鄭賀年回過神來,說道:“再過幾日,是師傅的壽辰,我問過了師傅的意思,師傅說,今年的壽辰不辦了,叫大家也別準備什么賀禮了,師傅他并不喜歡那些沒用的排場,還說,要崇尚節儉,其他人都已經通知到了,就差你一個了,得知你已經回來,特意來告訴你一聲,免得你白忙活。”
馮海道:“辛苦大師兄了?!?
鄭賀年道:“應該的,話已傳到,我還有事要忙,就先走了。”話落,轉身離去了。
馮海話語相送道:“大師兄慢走?!?
鄭賀年揮手示意,頭也不回地飛去了。
馮海目送著鄭賀年離去,并未多想,向著廚房飛去了。
鄭賀年經這一番談話之后,知道了馮海也同他一樣吃了孫小德的閉門羹,心中大為寬慰,不安的心也踏實了一些。
孫小德每日在煉丹房中守著煉丹爐,踟躕思量,覺得這樣閉門不出,一味隱瞞,并非長久之計,但又怕不老仙丹的事傳揚出去,招惹他人的覬覦,引來滅頂之災,他左右為難,想不出兩全之策,只能繼續閉關,暫且隱瞞。
皓月當空,又逢月圓之夜。丑時已至。
孫小德正聚著虛云,在煉丹房中的八卦臺上浮空打坐,閉目清修,感知到丹鼎之中的陰陽二氣已精純至極點,有了相互交匯的趨勢,便抬手運起真氣,托起了煉丹爐的頂蓋。
天地靈氣涌入煉丹爐,在夜間陰氣的相助下,陰陽二氣不斷交融,漸漸凝成一枚純白色的氣丹。
孫小德用早已備好的玉凈瓶,小心翼翼地取下不老仙丹,拿在手上觀摩起來,心中不知在想些何事。
不多時,他忽然感覺身體有些不適,還未來得及察看,便覺全身上下止不住地痙攣起來,四肢也抑制不住地開始發抖。
不斷的痙攣使得他不得不僵直起了身體,不停地發抖迫使他繃緊起了全身的肌肉。
他的身體開始變得不受控制,渾身都已使不上力氣,雙腿發軟想要摔倒,玉凈瓶也失手掉落在了地上,難受萬分,額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努力憋著一口氣,才強撐起身體不倒。
在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之中,孫小德隱隱感知到,身體的活力正在迅速衰減,生機也在悄然流逝,肉身正慢慢變得枯萎,肌膚也在漸漸變得干癟,精氣神在不斷地萎靡,整個人仿佛在不可預知地衰老著。
不消一盞茶的工夫,變化穩定了下來,不適的感覺開始消退,身體也漸漸恢復了控制。
孫小德只覺得全身乏力,猶如七旬老叟,精神不振,就似大病初愈,經不住打了一個踉蹌。
他抬起雙手看了一眼,卻見到自己的雙手已變得干癟粗糙,不明所以,搖搖晃晃地走下了八卦臺,來到石桌旁照起了銅鏡,竟在銅鏡中見到了一張褶皺蠟黃的臉皮,和一頭黑白相間的頭發,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從一個年輕才俊,重新變回到了從前那一個暮色之年的半老男人,甚至,比之從前更加蒼老頹廢了一些。
孫小德冷靜下來,心中思緒潮涌不止:
“這是怎么回事,不老仙丹失效了?”